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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恕拢着她的手掌僵了僵。
“无论这一个,另一个,不都是你?”
他的声音太沉定淡然了,以至于让岳金銮丧失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她越发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所以想告诉秦恕,她其实早就死了。
这是她的第二世。
本以为这一世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可还是惨兮兮被折腾成这样。
可能老天是要告诉她,她命该如此,注定活不到长大成人的那一日吗?
若是她这次又死了,她想让秦恕不要执着,忘记她吧。
花朝节那晚,她昏昏沉沉都听见了。
听见秦恕提了返生香和二十八年的苦等——
太可怜了,她不想让他再等下去。
他太可怜了。
他是皇帝,富有四海,可以拥有数不清的美人,生数不清的孩子,在月老前结下数不清的姻缘。
也不一定非得是她不可。
他那么好,不应该为了等她一个人,执着那么久,对他太不公平。
想了半天,岳金銮才小声道:“秦恕,你特别好。”
“我希望你能活得开心。”
秦恕道:“知道了。”
“希望你当了皇帝,和美女生好多小孩。”
“……知道了。”
“要名垂青史,让后人万世敬仰。”
“知道了。”
“——你真的都记住了?”岳金銮怀疑地问道。
秦恕淡淡答:“记住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记住了。”
“好。”岳金銮捏拳,声音细细的,“等我不在了,你也要开心,和美女生小孩,当千古名君,听见没?”
语气昂扬,又有了几分从前的张狂。
秦恕冷下脸,居高临下盯了她片刻,冷笑问:“你死了还想为难我?”
岳金銮懵了,“怎么为难你了,人家皇帝都能做到的,你做不到?”
她震惊,“难不成你想当暴君?”
上辈子史书不是这么写的,史官记载的清清楚楚,秦恕是个近乎完美的明君,一点也不狗。
此人不沾半点世俗腥风,洁身自好,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运动、吃饭、睡觉,后宫空空,看见女人就像看见木头,导致内侍朝臣都每天惴惴不安,恨不得每天戴着面纱面对他。
但发现秦恕对男人也不感兴趣以后,他们就放心了,因此得出一个结论——
秦恕可能压根就不喜欢人。
他喜欢小猫小狗,还是岳金銮曾经养过的小猫小狗,他都接来养了,连沈美人养的宝咕儿,因为被岳金銮夸过可爱,就被他抢走了。
抢走以后他每天帮宝咕儿梳毛,比沈美人养得都好。
朝臣于是每天都担心他会不会把皇位传给狗。
岳金銮嘴角抽搐。
秦恕改性了?
“美女都死了,我和谁生小孩?”秦恕冷冷道。
岳金銮:……???
她闹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秦恕口中的美女是自己,当即脸红,羞答答道:“你也太过分了吧你这人,夸人就夸人,还拐弯抹角夸,爱了爱了。不是,等等——”
岳金銮皱眉,“你要和我生小孩?”
秦恕看着她,“我要和你生小孩。”
岳金銮:“哈?”
秦恕冷静的脸色看上去根本不像开玩笑,而是一字千钧的承诺,“如你所愿,生好多。”
岳金銮:“可是我都要死了……”
“你不会死。”秦恕打断她,“我已向借父皇名义向天下召集名医,他们都有把握能治好你的病,岳金銮,你既已对我承诺,要与我成亲生子,要一同垂情史,供后人仰瞻,那就要说到做到。你若是反悔,便是不忠不义不善的大恶人,玩弄我的感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岳金銮感觉自己白长了根舌头,“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说的美女不是我……我没有要和你生孩子的意思。”
太可怕了。
留遗言却把自己搭进去是什么感受。
秦恕眯眼,俯身离她只有一寸之距,岳金銮一时分不清是他呼吸更灼还是目光更热,她想往后缩,可秦恕手肘抵着她背后的枕头,她只能哆哆嗦嗦扬起头看他。
“你亲口说的婚约,我当了真,你现在又要毁了?你把我当什么,当猴耍?”
他生气了。
他一生气,看上去就特别凶,岳金銮本来特别凶一个人,见凶外有凶,不由得甘拜下风。
那她和人家当过皇帝的肯定没法比……
秦恕冷声,“说话。”
岳金銮结结巴巴,“不、不毁就是了,我听您的。”
秦恕扬唇,从容枕着小臂,“那我等着。”
等到她长大、兑现承诺的一日。
岳金銮这才发觉他已经躺上床了,本来宽敞的床因为多出一人有些挤,她无论怎么躺,都没法不和秦恕黏在一起,委屈道:“哎呀,你往那边睡睡,我没地方睡了。”
秦恕乖乖往外躺了躺,却握住她的手。
岳金銮看他,秦恕道:“帮你捂捂,怕你冷。”
她才不信……
想握就握吧,找这么多借口。
困意上涌,岳金銮歪头枕着秦恕手臂,搭着眼皮问:“我有一个问题。”
“说吧。”
“你是十四岁的秦恕,还是十九岁的秦恕?”
她死时十五岁,秦恕大她四岁,是十九岁。
秦恕不答反问,“你是十五岁的岳金銮?”
岳金銮便笑了。
她窝在秦恕怀里嗅他襟前淡雅的冷香,很好闻,让她很踏实、很心安。
她好像死不了了。
因为心里的牵挂越来越大,已经完完全全把她的魂儿都死心塌地勾在这里了。
她低声叫他名字,“秦恕。”
“嗯?”
“秦恕。”
“嗯。”
“……晚安。”
岳金銮夹带私货,悄悄在他耳边道了声,“今天也喜欢你噢。”
第42章
岳金銮睡熟了, 秦恕起身,小心翼翼托住她的头,将软枕代替手臂放在她颈下。
姮娘悄然无声在外殿等着。
见秦恕走出来, 连忙行礼道:“三皇子,贵妃娘娘已在正殿等您了。”
秦恕点头, 跟着她去了正殿。
快要到宫门落锁的时候, 眉寿殿大部分的灯火都已熄灭,姮娘手中提的小灯在风中轻轻摇曳, 拽出一笔如烟火留痕般的明灿。
岳贵妃未曾休息,一手抵着额角,一手执着岳金銮去年作的诗文稿纸看,纸上小字棱角锐利, 煞有风骨, 褪去从前稚气,期间变化不过寥寥几月, 实在是奇怪。
她看得入神, 连秦恕来了都未曾发觉,秦恕便在珍珠帘外静候。
姮娘等了一会,小声提醒, “娘娘, 三皇子来了。”
“几时来的,我都没发觉,快请进来。”岳贵妃将诗文妥善敛于一只彩绘漆木小匣中,匣面上画着活灵活现的小狗扑蝴蝶,专门用来放置岳金銮的课业。
片刻后, 姮娘为坐于左侧上首的秦恕奉了盏茶,然后退去帘外。
正殿中仅有岳贵妃、秦恕与姮娘三人。
静得可闻灯花爆开时的“哔剥”声。
岳贵妃亲自起身, 用银捻子挑开缠绕的灯芯,眸底清泉在灯色下漾着笑意,“小恕,你可想好了?”
“若是想好了,我明日便同皇上说,只是你往后半身血脉,得姓岳。”
不姓苏。
秦恕面沉如水,听闻“岳”字时,长睫徐徐低垂,“我已意决,如贵妃娘娘所言,往后我半身血脉姓岳,乃是秦岳之子,绝无虚言。”
岳贵妃目色柔软,“——你的决心,是因为阿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