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负我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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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严平日里愿意与越恒虚与委蛇,临到这无赖上门求娶,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
越恒这么一番不过是为了逼娶南氏女,南袤这时却将烫手山芋送来了他这里。
宋暮冷笑一声,“他倒是挺会送。”
全安等了半响,不见宋暮下一句,只得揣度着问道:“要不我将人给南府送回去?”
宋暮推开书房的门,“留下来,暂且安置在见星楼。”
全安松了口气,收了伞,又想起另一件事,“殿下,沉月回来了。”
宋暮,“带他来书房。”
全安一扇一扇的关了窗户,躬身又退了出去。
沉月步入书房,门外守着的小太监立刻将门合上。
他走到桌前,一撩衣摆,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殿下,南小姐已经回南家了。我还要跟吗?”
宋暮把玩着白玉的镇纸,垂眸看着他,“我有说过不用再跟吗?”
沉月,“卑职知道了。”
宋暮的手指轻叩桌面,“这两日将胡之行送去南府,话要怎么说,你自己掂量。下去吧。”
沉月起身对他鞠了一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一日又一日,馨园的上空始终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味,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流水般送进南欢口中。
柳夫人三两日便总要来探望一番,同时送来各色各样的钗裙,零食,对她好生关切一番。
因着柳夫人的关照,每日妙乐提来的膳食都十分用心,全是她旧日爱吃的菜式。
南筱自她回来,只来见过她一次,南辞来得多,几乎日日都要来,送点东西,或者说上几句笑话与见闻的趣事逗她开心。
只有父亲一直没来见她。
南欢宽慰自己,父亲许是太过于忙碌了。
再者说,只有晚辈去拜见长辈的道理,没有让长辈来见晚辈的道理。
父亲既然肯松口接她回家,已经是对她格外宽宥了。
她现在就在府中,以后多得是时间去见父亲。
许是药汤中加了安神之物的缘故,也有可能是那一碗一碗的补汤起了效果。
南欢从回到南家起,再未做过噩梦,睡得十分安稳,不会半夜惊悸而醒,也不会一闭眼就是满脑袋让人难过的回忆。
她很少会再想起不该想的人,却偶尔会看着窗外梨树枝上开谢的残花想起望月山行宫中那些开得正好的槐花。
送她下山时,她答应宋灵,若是公主得闲来酒舍找她,一定会拿出最好的酒招待。
也不知道宋灵最近有没有去酒舍,又是否知道她回了南家。
这一走太匆忙,店面的租期还未到,酒水还剩不少,林林总总的还有些用惯的旧物也未曾来得及带在身边。
就连奶娘也没见上一面。
想到那间经营了一段时日,耗费她不少心血的酒舍,还有陪伴多年的奶娘,南欢心底涌出几分惆怅。
但她也明白父母就在身边,有人陪着她说话帮她解闷,有人日日关照着她的生活。
这样好的日子是该懂得知足,若再说有什么忧愁,未免太不知好歹。
大概是休息好了,不喝酒了,加上那一碗又一碗的苦药的功劳和柳夫人精心照料。
数日将养下来,南欢总算恢复了些精神,面上养出了些许血色,不再如同之前一般苍白的吓人,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终于这一天,她手撑着床榻坐起来,让妙乐拿了鞋子,想要下地。
妙乐面上有几分担忧,“您现在的身体好全了吗?要不,咱们还是在屋里待着吧。”
南欢,“我病的没有那么严重。日日躺着骨头都要躺软了。妙乐,劳烦你帮我拿一双鞋来。”
妙乐犹豫道:“姑娘若是想要出去,还是先容我去知会一声夫人。”
南欢的嗓音温和,却很坚持,“我就在院子里走一走,不出门去,不用知会了。”
妙乐只得拿来一双绣鞋让南欢穿上,又帮着她换了衣物。
推开房门,满院的翠绿映入眼帘。
酷夏的日头正烈,照得她这个久不出屋见光的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妙乐劝道:“小姐。我扶着您回去吧。这会儿太晒了。”
南欢却是笑道:“不碍事,晒晒太阳也好。”
她慢吞吞的沿着石子小径走着,眼含喜悦的欣赏着园中的景致。
绕过假山,树影幽幽。
两个婢女立在树下谈笑,“你们说,今个真是奇了。咱们府中是什么样的门第,老爷平时多看重清名竟偷偷用一顶小轿将那位又接回来了。你说老爷是怎么想的呢?”
“日日熬着药,也没见那位出来走动走动。我猜这位恐怕是活不了了,好歹是亲生的女儿,接回来也就是让她最后过上几天好日子罢了。一顶小轿连夜接回来,这意思不就是明面上咱们南府仍旧没这个人嘛。”
这两道声音骤然听起来十分熟悉。
南欢细细思量片刻,方才想起,这两个人原本就是她院中的婢女,也侍候过她一段时日。
一个唤作云月,一个唤作云霞。
妙乐面色一白,急着上前制止两个人。
南欢却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头。
她立在山石之后,静静听着传来的谈笑之声。
云月了然道:“也是。我听说冯管家这几日正在准备薄棺,就是不知道这位什么时候才能咽了气。我可不想在这馨园日日守着一个算不得正经主子的病秧子了。”
云霞有几分不满的长叹一口气,“若是能够调回朱苑便好了,那位欢姑娘如今才是咱们府中正经的小姐。”
第二十章
天旋地转,鸟语花香好似一瞬间都消失了。
热辣的日光照在山上,她却感觉到骨髓深处透出寒意,脚下站不住。
欢姑娘?
朱苑的欢姑娘?
这馨园不是她的闺房,朱苑才是父亲专为她修建的庭院。
院中布景栽种奇花异草,一步一景,花草的栽种修剪全按着她的心意。就连铺地的地砖都用得最上等的金砖,质地细密坚实,冬暖夏凉。
只因她喜欢光着脚在屋中行走,卧房一应铺上了四棱白梅毯,三日一换。
专为她修建的朱苑,竟住着另一位欢姑娘?
是了。
若不是朱苑已经有主,她怎么会被安置到常年空置的馨园。
“我听云光说,昨日圣上赐珠一斗,全是拇指大的宝珠。老爷回府就找了工匠来,说是‘这一斗珠都给我的囡囡,给囡囡打一个金嵌珠的宝冠’。”
婢女压低声音,将成年男子的口气学的惟妙惟肖。
南欢瞳仁紧缩,脑海中一闪而过南辞唤她为囡囡时,匆忙改口的样子。
‘也是。我们囡囡都长成大姑娘了。也不能还跟以前一样。哈哈哈。囡囡,不,小妹,下一次我寻点别的东西送你吧。你想要什么呀?’
那时她不懂他眼中的情绪,此时却是懂了,那是怜悯。
对将死之人的怜悯。
以前他喊她囡囡,她是魏玉的囡囡,是父母,是兄长的囡囡。
全因她是南家唯一的女儿。
可南辞这些日子,却总喊她小妹。
因为这南府已经有了另一个如珠似玉的欢姑娘,有了另一个囡囡。
他们接她回来,不是因为怜惜,不是真的想要她养好身体,日后日子还长。
他们只是怜悯,怜悯她活不了几日,最后愿意骗一骗她。
父亲一次都没有来见她,不是因为忙碌。
而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见她。
他并没有原谅她,也不曾宽恕她。
一顶小轿连夜将人接回来,已经是最后的怜悯。
这世上并没有一个人真的爱她,他们只是在陪她演一出戏。
她的父母都在为她准备棺椁,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炖那些珍贵的补药呢?
戏演的太真,做戏的人不当真,她却是当真了。
母亲说她太傻。
她的确啊,是太傻了。
魏玉说‘囡囡,她信了。
母亲说‘回来了就好,你只管住着,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养好身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竟又信了。
她怎么这样傻,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妙乐慌忙扶住南欢,“小姐,你没事吧?你别听她们瞎说。”
云月与云霞闻声大惊,两个人转过头来正对上妙乐愤怒的目光,吓得浑身都是一哆嗦。
从前南欢在府中时,二人是在她院中伺候过的,自然识的这张脸。
她们二人的名字甚至都是南欢取得。
虽说南欢如今的境况不比从前,但今日这番话若是传进柳夫人的耳中,恐怕她们两个绝对讨不了半点好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