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负我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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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宋暮今日的言辞在她脑海中徘徊不散。
这两日处理这些事情,让她心神俱疲,她本就在病中,撑到这会儿已经是勉强。
南欢不想再为宋暮费神,更不想留在这里与他有什么牵扯,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宋灵,“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唤太医来。”
南欢拉住宋灵的袖子,“灵姐姐,不用了。我只是离家太久想家。”
宋灵,“那你陪我再吃一顿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这一顿饭,南欢吃得仍旧勉强,她半点胃口都没有。
宋灵见南欢实在坚持,面色虚弱,只得差人送她下山回家休养。
晚霞铺满天空,不比山上僻静,平乐坊的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沿街的铺子点起了灯火,一盏盏灯笼在昏暗的落日余晖中随风转动。
南欢小心的提着裙摆,踏着宫婢递上的小凳下了马车。
宋灵的车驾便如同她本人一般,赤色,金饰,车箱描画金凤,左右各悬金玲,通身的尊贵,让人一见便想要退避三舍。
这两车架太过于招人眼目,偏偏已经是南欢再三恳求之下,宋灵拨出来自己的车驾之中最为平常的一架。
这一路上所有见到这辆车驾的车马都自觉避让,哪怕是在平乐坊最繁华拥堵的街段都仍旧能够畅行无阻。
从前的南欢注意不到这样的事情,她只会觉得车马走得快,是因为马匹的脚力好。
一件事习以为常之后,便很难觉出有什么不对。
倚在门口迎客的老妈妈目瞪口呆地望着立在晚阳之中,头带帷帽遍身绮罗的佳人,一时竟不敢认。
平日里来她这地方享乐的权贵也不是没有,但从没有哪一位能撑起这样大的阵势。
王凤珠本来在酒舍中擦着酒坛,听到响动,顾不上许多,连忙开门将南欢迎了进来。
直至眼见着南欢推开了酒舍的大门,进了门。
倡肆的老妈妈才算是回过神来,确认方才那个华服盛装的美人的确是南欢。
在这条街上开了几年酒舍,日日穿着颜色黯淡的粗布旧衣进进出出,背后被人叫做疯女的那个南欢。
她眼中闪过一线激动,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这般看来,恐怕这位南小姐是要重新飞黄腾达了啊!
那辆贵重无比的车驾驶出长街,街上的行人才敢重新放开脚步。
对门典当铺的伙计啧啧称奇,“乖乖。方才南小姐那一身,若我没看错可是上好的古香缎,仅仅是缎子好便也就罢了。裙摆上的牡丹可是实打实金线织出来的。这么一条裙子,可就抵得上咱们这家店了。”
另一个伙计笑道:“没想到,咱们这街上原来是住了一只金凤凰。瞧瞧这架势,南小姐应当是要被接回家了吧。到底是亲生的儿女,又怎能舍得当真不管不顾。”
王凤珠替南欢取下帷帽,她是世家高门的家生子,从前见过的富贵恐怕常人都难见,一眼便认出来南欢身上的衣裙皆是崭新的,为她量体所裁的衣物。
这可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就能赶制出来的,必定是早有准备。
再看送南欢回来的车驾并非亲王的仪制,从前魏玉对她家小姐的照顾就一向周密,定是亲派了车马送小姐回来。
她心中欣喜,面上笑道:“小姐,你可见到魏公子了?他如何说?果然他一定是有什么人前不能言明的苦衷。幸好你们见了这一面。”
提及魏玉,南欢眸中一黯,低头沉默不语。
王凤珠观察着南欢的神色,知道这结果恐怕不好,她心头一沉,唇边的笑意散去,“小姐,怎么了?难道你没见到魏公子?”
回到这间熟悉的酒舍,放下戒备,一整日奔波的劳累与倦意翻涌着卷上来。
在他人面前尚可强装无事,但在陪伴多年的奶娘关切下,南欢却是有些撑不住了。
她一只手抵着眉心,“奶娘,别说了。”
她闭了闭眼,慢慢的说道:“以后再也不要提这个人了。从前的事情,就当是一场梦,我们都忘了吧。”
王凤珠着急的望着南欢,“这是什么道理?我的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见到了魏公子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南欢沉默了良久,才一脸平静的说道:“没有什么误会。我见到他了,还有他的妻子。”
王凤珠一下没了声响。
南欢绕过她,步入后室。
王凤珠追上来,她气得红了眼睛,“小姐,他怎么能这样欺负人!我们去南家去!去找老爷与夫人,他们知晓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一定会为您做主。”
南欢停住脚步,她看着面前的奶娘,忽的一笑,“他们是知晓的。”
魏玉成日与宋芸出双入对,京城才多大一点呢。
南家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的,想着魏玉不肯在人前认她是有什么误会的人只有她这一个傻子罢了。
几坛陈酒被放置在房门前。
她绕过酒坛,进入房间,卸下一身的钗环,将墙上的画像一张一张揭下来撕去。
做完这么一番,她双腿已犹如灌铅,可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无法控制的一次次想起魏玉。
一时是他背着宋芸上山赏花的场景,一时是从前他背她下山的场景。
已决心放下的人,偏偏思绪却无法控制,
这般辗转反侧,总是难眠,越想睡越清醒。
直至就连隔壁的倡肆也不再传来丝竹之声,南欢从床上起身,推开房门,目光落在院中的酒坛上。
她脚步微顿,弯下腰拎起一坛,撕开封纸,低头饮了一口。
苦酒入喉,却也不敌心中百般苦涩,几口灌下去,意识逐渐不甚清醒,她总算觉出几分乐趣。
长夜漫漫,不如且饮酒。
第十七章
圣人已是杖朝之年,体力本就有所下降,行宫遇刺一事更是惊了王驾。
惯例是要在望月山的行宫中住上十日,游猎赏玩,却到底是没了心情,不出五日就提前拨驾回宫。
王府中管事的是从宫中跟出来的大太监,全安,他年纪已有五十,打三十年前就在容妃宫中伺候,多有资历。
自得信起,全安一早便带着人开了正门,候在门前迎接。
远远见一车马行来,自马车中走下的身影立在昏黄的落日余晖之中,如重笔勾勒出的蜀道山水,骨气自高。
全安屏息,府门前接连跪了一片。
“起来吧。”宋暮迈步跨过门槛,“这几日府中可有什么人上门?”
全安起身快步跟了上去,“倒是有一位从前未来过的客人。”
宋暮抬眼看来。
全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宋暮的表情,“越大人的一位契弟来咱们府上,说是有要案要查,闹着要进府搜查。”
越不是什么大姓,朝中称得上越大人的只有一位,越恒。
此人乃是圣人的宠臣,却并非什么能臣。他本人出身市井,早年曾因多次盗窃而遭到牢狱之灾,就连所识的字都不算多,常常因为看不懂公文,甚至谏臣参他的文书闹出笑话。
虽然看不懂文书,但这人有一张极其会说的嘴,在圣人面前可以将黑白颠倒,哄得圣人眉开眼笑。
平日里纠集了一批契兄弟,尽干些罗织罪名,诬告他人的事情。短短数年,京中已有数十家遭其所害。
宋暮眉梢微挑,“你让他进门了?”
全安摇头,“老奴岂敢放他入王府。但这位越大人如今权势煊赫,圣人多有宠信,实在不好得罪。老奴给了一笔银钱将他打发走了。”
宋暮淡淡道:“多少?”
全安面露无奈,“三百两。”
宋暮扫了他一眼,眸光冰冷而锐利,“三百两金,还是三百两银?”
全安长叹一口气,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越大人的契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老奴说破了嘴皮子,好生奉上茶饮,三百两金才将将打发走。”
宋暮冷笑了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以后若是再来要钱,让他来禁军寻我。”
若是越恒敢去寻着宋暮要钱,又何至于派个无关紧要的使人趁着春猎宋暮不在府中的关头往王府走这一趟。
无非是又想吃肉,又怕挨打。若是宋暮当真发了火,他便将那人推出来了事。
全安低头应是。
宋暮停下脚步,他静思片刻,方才开口道:“此外没有他人上门?”
全安与宋暮对视,他一头雾水,揣摩片刻,小心开口,“要不殿下告诉老奴这本该上门的客人是谁,老奴现在就亲自去请来?”
宋暮目光微沉,“罢了。去将沉月召回来,我在书房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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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舍大门紧闭,院中酒气与药的酸苦之味混在一处。
南欢躺在榻上,满面晕红,昏睡不醒。
也不知道脸上的红晕究竟是宿醉所致,还是高烧不退而产生。
王凤珠将她上身半抱起,靠在自己怀中,用小勺一点点将药喂进口中。
南欢昏睡之中,连吞咽都不会。
这一碗药灌下去,却有大半碗吃不进口中。
王凤珠红着眼叹了口气,“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本就身体不好,还饮了那么多的酒。”
南欢似是听见了,她挣扎着睁开眼,勉强看了一眼王凤珠。
连着几日南欢只要醒着,便总要喝酒,饭食都用的很少。
整日喝得醉醺醺,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王凤珠对上南欢的目光,忍不住掉了眼泪,“小姐,你能不能以后别再喝酒了。”
南欢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出口的嗓音沙哑,低声宽慰她,“好。奶娘,你放心,喝点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抬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将又热又苦的药全都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