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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碎嘴了,快来帮我拍下蚊子,咬死我了。”

方慧起身,抓起蒲扇去扇蚊子,越扇越觉得这事可笑,船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到底是没忍住,站起来挖苦了赵芳一声:“我说婶子,人家陆兄弟可是军官,你要是再撒泼,小心部队来人把你抓走!”

信口胡诌了一句,居然有奇效!

赵芳没文化,一听什么军官就吓得两腿发软,再听要把她抓走,立马怂了,也不跳河了,也不扯着陆茂行的袖子骂娘了,利索地滚蛋了。

陆茂行感激地对方慧笑笑,方慧觉得可解气了,叉腰哈哈哈大笑:“不客气啊陆兄弟,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赵芳被这么一吓,赶紧脚底抹油回了通江村。

回来跟房世元这么一嘀咕,立马挨了房世元一顿骂:“蠢货,谁家军官会娶一个二手货?嗯?谁家军官会无缘无故抓一个平头老百姓?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什么时候才能长个脑子?我就是安一个皮球在你脖子上都不能被吓唬成这瓜怂样!”

赵芳一听,自家男人又嫌弃自己了,立马哭丧着脸做午饭去了。

钱没要着,人没闹着,一大家子相对无言,碗里的菜本来就没什么油水了,这下更难下咽了。

房冬果挪了挪那胖乎乎的身子,委屈道:“娘,这几天怎么都是白菜帮子啊,能吃点别的吗?你就算不心疼我,也该给斐文补补啊。”

“补什么补,生个丫头片子能费多大劲?不叫她下地干活就不错了,还当起姑奶奶了!惯的她!”赵芳在房世元面前狠不起来,受的憋屈和窝囊气,全都撒在儿媳身上了。

这谢斐文也是个面团捏的人,一点血性都没有,挨了骂只会缩脖子闷头吃饭,人又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要不是戴着一副眼镜,那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房秋实。

一想到她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赵芳就来气,连带着看谢斐文也不顺眼,起身加饭的时候故意拿筷子敲打了谢斐文脑袋一下:“不中用的废物,生不出儿子娶你有什么用!”

谢斐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端着碗去屋里吃了。

赵芳一看,更是火冒三丈,饭也不盛了,叉着腰站在房门口骂了起来。

这一骂,就骂到了房春花回来。

她刚把蚕喂饱,马上七月了,夏蚕会在那个时间段结茧,她可得盯紧了。

所以一下子忙到了这时候才回来,等她进门一看,自己闺女房媛跟往常一样蹲在门口吃白米饭呢,心一下痛得一揪一揪的。

也不管堂屋那边骂得多带劲,走到门口牵着房媛的手打算往桑树林那边走。

那边她刚搭了个棚子,还起了个土灶,准备偷偷给女儿加点营养,因为她偷摸养在林子里的鸡已经下蛋了。

结果还没出院门,就被房世元叫住了:“大丫,怎么回来了也不叫人呢?当我和你娘死了?那你别住这里了,把这个月的伙食费给了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房春花生得老实木讷,一看就是嘴笨不会说话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抬头瞪着房世元,反问道:“三天前我不是刚拿了三十给你?”

“三十?三十管什么用?你知道你弟弟超生罚款要交多少吗?三千!!!你得拿一百个三十才够!”房世元把筷子一摔,吹胡子瞪眼地咆哮了起来。

好像生孩子的不是房冬果,而是房春花。

房春花一听,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再看看房媛手臂上的伤,知道今天孩子又被迁怒了,更是委屈得不行,哭着反问道:“夏蚕还没结茧,我上哪弄钱去?我也是你生的,媛媛是你亲外孙女,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她?她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啊?要是实在不行,我去给计生组的人磕头总行吧?就让他们缓两个月,不然就是把我逼死了也拿不出来这些钱啊!”

“逼死你?谁逼你了?啊?老子养你长大,你做了寡妇老子也没说嫌你晦气不让你进门!你不思回报就算了,还整天造谣老子逼死你了,你今天不给老子把话说清楚,就别想带这个贱种出这个门!”房世元彻底没胃口吃了,天知道当初知道房春花怀了双胞胎的时候他有多高兴。

这要是两个儿子,那冬果就能多出点彩礼钱,娶个更好的媳妇了。

谁想到呢,居然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赔钱货他当时就想掐死了,是大丫这个丧门星,非要哭着闹着拦着不让他下手。

要不是二丫回来横插一脚,他早就把这个赔钱货给弄死了,还能留到现在养着碍眼吗?

一想到这里,他就怒不可遏,总觉得最近家里不顺一定是这对丧门星母女的错,这死了男人的女人就是晦气,不该留在娘家住的。

他得想个法子把这两个倒霉催的赶出去!

念头一起,他就抄起墙边靠着的扫把,气势汹汹地扑上来,要动家法了。

眼看着宝贝闺女要挨打,房春花根本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卧倒在地,将房媛牢牢罩在了身下。

碰翻了的瓷碗碎在地上,扎在她手心里,她却连眼睛都不眨,祈求道:“你打我吧!打我就行了!是我不争气,生下来就没带把儿!也是我不争气,没能生两个儿子给你多挣点卖孙子的钱!也是我不争气,没本事现在就让夏蚕结茧还上你儿子的超生罚款!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中用,你打死我吧,你别碰我的媛媛我求你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邻里小巷,却仍旧不能阻止那扫把无情地落下。

时值盛夏,房春花身上那单薄的的确良衬衫根本不能为她遮挡任何风吹雨打,很快,她就浑身是血,绽裂的皮肉被碎裂的布条子撕扯着,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房夏苗从桑塔纳里出来的时候,房春花已经奄奄一息了。

就这,房世元还不肯歇手,搡开过来劝说的邻居,再度扬起扫把,准备把人打死算完。

房夏苗被这一幕惊得魂都飞了,她吓得根本来不及思考,视线一扫,俯身抄起脚下的一块板砖,冲上去对准了房世元的后脑壳,一板砖拍了上去。

嘭的一声,房世元的脑袋上好像摔碎了一块大西瓜,殷红的血水直往下流。

李爱国一看,完了,房世元死不死的不重要,他老婆可不能做杀人犯啊,立马冲出来,对里面发痴的房冬果吼道:“你是死人吗?大姐欠你什么了?要她把一条命都搭上才对得起你吗?畜生不如的东西!”

李爱国气得差点失去理智,他想了想,还是先把房春花抱上了车,催促道:“霓裳,想容,快下车,霓裳还认得镇上叶先生家吗?快去那里找你小姨!想容还认得祝家吗?祝家往后面数三排过去就是港河,你去港河边上的住家船那里,找一个叫陆茂行的叔叔,快,叫他们都去镇上卫生所!”

交代完两个女儿,李爱国又折返回来,把头破血流的房世元抱上了车。

水火不容的父女两个,全都失去了意识,在后座上东倒西歪。

李爱国把房夏苗拽上车,自己则毕恭毕敬地对围观的邻居们鞠了个躬:“今天这事肯定会惊动派出所的,烦请各位大叔大婶,看在我大姐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吃糠噎草的份上,看在我家夏苗只是不想大姐无缘无故被打死的份上,替这可怜的姐俩说句公道话,我李爱国在这里给大家磕头了!”

说话间,堂堂国营制糖厂的厂长,真就为了给老婆争取一个活路,给街坊邻居跪下了。

这一跪真是惊世骇俗,刚从两桩“命案”里惊醒的乡亲们,纷纷表示愿意为夏苗作证。

李爱国这才上车,一轰油门,走了。

目睹了两桩血案的房媛,像一株被百草枯摧残了的小草,瑟缩在墙角,动也不敢动,哭也不敢哭,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直勾勾盯着地上的血迹,神色恍惚。

旁边好心的婶子来拽她,可还没碰到她,就听她凄厉的尖叫起来。

吓得那婶子左右为难,最后只好不远不近地守着她,怕小姑娘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回头春花就没法活了。

这一守,足足守了一个多小时,等好心的小伙子载着房霓裳找来了她三姨,那好心的婶子才走了。

房秋实直接从二八大杠上跳了下来,车子摔在一边不管了,扑上来握住了房媛的双肩:“媛媛,媛媛我是小姨啊,媛媛你看我一眼!”

怪事发生了,谁碰都叫的房媛,这次居然没叫。

只是愣怔地盯着房秋实,眼里一点点氤氲出滚烫的泪水。

房秋实光是听霓裳说了一下都觉得惊心动魄,她不敢想象,亲眼目睹亲自经历了这一切的小姑娘,将会留下多么深的心理阴影,留下多么惨痛的往事不可追。

她自己没有孩子,却是当宝贝一样疼爱两个姐姐的孩子的,忙把房媛抱在怀里,冲旁边的年轻小伙子说道:“吴二哥,劳驾,送我去趟镇上,媛媛这个样子,我没法骑车了。”

吴二哥是她发小,初中毕业就不上了,还没成家,闻言红着耳根子应道:“劳驾什么啊,举手之劳。来吧,你抱着媛媛坐后面,小霓裳坐前面,我骑慢点。”

房秋实没跟他客气,这种特殊时刻,左邻右舍就是可以厚着脸皮来使唤的。

等她到了卫生所不久,陆茂行也单手骑着车子到了。

李想容坐在前面大扛上,跟她姐姐一样两腿发麻地下来了,下来后蹲那站不起来,陆茂行干脆把她抗肩上,带去了里面。

小姑娘胆子小,头一次被举这么高,心都快冲出嗓子眼了,却又碍于家教不敢吵吵,只得双手揪着陆茂行的头发,吓得小脸惨白。

等陆茂行把她放下来了,她才哭丧着脸,抬头控诉道:“叔叔,下次可不可以问问我再把我举起来,我快吓死了。”

陆茂行惭愧,他没带过孩子,只想着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人带进来,没想那么多。

闻言很是知错能改地道了歉:“对不住,叔叔错了,待会你小姨问起来,可不可以帮叔叔说句求饶的话?”

李想容一听,哇,这叔叔居然怕小姨?小姨那绵羊一样的性子,居然有人怕她哎!

她得告诉妈妈!

一时间腿也不麻了,小心脏也不噗通了,扑到房夏苗身边就打起了小报告。

房夏苗正守在抢救室外,闻言回头看了眼,只见走道里的光一下子被遮住了大半,一个身材高大到离谱的男人走了过来,背对着光看不清五官,但是那走路的步子,确实是标准的军人的步伐。

一瞬间她这心里就起了几分敬意,等人到跟前了,终于可以看清楚了,便彻底信了自家妹子说的话。

笑着问了一声:“是妹夫吧?坐,秋实带媛媛去做检查了,等会过来。”

陆茂行上辈子见过房夏苗,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礼貌地点点头:“二姐好,我刚好像吓着想容了,二姐原谅我一回,别让秋实知道成吗?”

房夏苗一听,噗呲一声笑了:“怎么,我妹妹那么可怕的?”

“倒也不是,是怕她知道了该心疼想容了。她常跟我念叨,可稀罕两个姐姐家的宝贝们了。”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两个姐姐都照顾到了。

叫房夏苗一听,心里格外舒坦,便又对他赞赏了几分,应道:“秋实确实疼这几个孩子,今天还偷摸塞了十块钱给霓裳和想容。回头你说说她,我和你姐夫不缺钱,倒是你们自己,又要申请宅基地,又要盖房结婚的,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听房夏苗这样说,陆茂行心里就有底了。

看来秋实的二姐确实开明,这是歹竹出好笋了,三颗好笋各有各的好,无论哪个,都比房冬果强多了。

陆茂行从善如流地应道:“确实不该乱花钱,但是她去得匆忙,没来得及买东西给两个小宝贝,塞点钱心里踏实,二姐就别推脱了,就当花钱买她一个安心。”

房夏苗彻底乐了,别看这男人身材魁梧,像个不好相与的凶神,可一张嘴就巴巴儿的,真能说。

她满意地点点头:“是这个理,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贪妹妹的便宜,回头我就给你俩挑结婚礼物去。对了,我给她那条红裙子款式是太新潮了些,她虽然收了,却未必有勇气穿,你得努努力,劝她结婚的时候穿上。那是香港货,名家设计的,可好看了,特别合她的身,本来她要是不来,我也准备留着给她做生日礼物的,这下倒是赶巧,直接穿上结婚吧。”

第29章 .领证去大姨父,我和茂行会给你送喜糖……

现在才六月,房秋实的生日在农历九月,还早着,而且那时候也是深秋了,根本不适合穿裙子。

房夏苗这样说,倒是有意想试探一下陆茂行。

毕竟如果真的在意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生日。

陆茂行果然没让她失望,应道:“等她生日的时候也可以穿上,到时候我给她准备一件大衣披在外面,不让她冻着就是。”

“你倒是有心,大衣要我帮你带一件吗?你姐夫搭上了上海的厂子,以后可能经常跑上海谈业务,需要什么你跟我说,不过你可得努力挣钱啊,上海货不便宜呢。”这是在试探他的经济能力了,房夏苗真是不动声色地在为妹妹把关。

陆茂行也不玩虚的,坦白道:“确实要狠狠努力一把。刚来镇上的时候,我见着黄克俭了,好像手头一批货出了问题,回头我想想办法,看能帮他解决不。”

陆茂行不是放空话的人,他来的时候确实遇着黄克俭了,黄克俭做倒爷的,吃的是差价带来的利益,差价怎么来?

一个是信息差,一个是地域差,还有一个就是时间差。

黄克俭发家致富之后带着祝大山也成了万元户,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眼热,盯上了这个行当,导致有人捷足先登,把黄克俭的买家给截了,这就让黄克俭手上这批货的销路出了问题。

陆茂行准备想想办法,帮忙给解决了,毕竟这次跟他一起退役的战友不少,天南地北哪里都有,真要是做起生意来,那肯定能得到不少人脉上的助力。

所以他不打算跟上辈子那样从实业干起了,他准备先走捷径,赚点快钱,把家安顿下来再说。

他的打算说不上多高大上,但是胜在有了前人过河,并不算很难,只要肯吃苦,下手稳、准、狠,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房夏苗跟着李爱国搞厂子,自然知道倒爷这个行当怎么回事,便提醒了陆茂行一声:“要做趁早,我是听说,南边有个叫王石的,倒卖玉米发了大财,不过他挣钱的关键不光是差价,还有外汇。他在咱们内地收的是人民币,转身把货交给港商后到手的却是港币和美元啊。这当中的学问可不小,我听了都觉得这赚钱跟吃豆子一样简单。但是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第一,你要能近水楼台,认识港商;第二,你要能找到优质的货源,低价买入;第三,这存储和运输的环节还不能出事。南方多雨,如果一不小心给泡路上了,损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钱。所以别看王石能成功其他人就想跟风,换个人不一定什么结果。”

“二姐说的是,我也听说了这个人的传奇,我跟认识的人核实过了,是这么回事,咱们国家外汇兑换是有配额指标的,换汇比率和市场价不一样,政府的比率是一美元兑3.7人民币,市场比率是一美元兑4.2人民币,这汇率差实在太大了,随便一倒手就是上百万,太吓人了!我听说他一单赚了五百多万的时候,都懵圈了。”陆茂行是个踏实的人,上辈子经商之后没少研究各行各业的杰出企业家,自然很清楚王石怎么发家的。

他没说的是,王石的岳父,那可是广东省公安厅厅长,王石自己的老子,也是军人出身,背景也不小。

而他呢,不过是普通知青结了个普通的婚,跟随时代大潮做了个普通的回城的决定,然后留下来的普通的没人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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