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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鐘声一敲,刚开学走错教室的数学老师话都还没讲完就有同学抓着书包跑出去,要是这节是班导的课,可就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开学至今大家都还是很怕她生气的样子,也不会有人有这个胆子去踩她底线。
虽然没有说好,但自从比较没有拒林少焄于千里之外以后,我们放学会一起走,要是他动作太慢被我先走一步,上车之后还会骂我怎么不等他。
今天轮到我做值日生,他放下书包先是擦黑板再是关窗户,把我的工作都做走了。
「门就你关吧。」他留给我最后一个任务。
上车之后还有一对双人座空着,其实我们常常都会坐在一起,大多是被林少焄逼的,可是我有条件。
熟悉这台专车后在车上聊天的不再只有学长姐,新生有种初生之犊的勇气,聚集在车尾那一排音量更是没有在客气的,似乎只有我跟林少焄这种少数懂得礼貌,这就是我的条件。
而今天我无心看窗外也不知道应该看哪里,在校车行驶以前就闭上眼,旁边的男子也很识相的没有打扰我,随着陆地起伏,时而碰触到对方肩膀、时而离开,没有一方回避不然也显得刻意。
眼睛闭上的时候耳朵的感官特别灵敏,即使我只剩一边。
除了吵杂的谈笑,我还能听到林少焄耳机传来的音乐,可见有多大声。节奏感强烈是一首舞曲,仔细一听更唤起我的回忆,国小节庆活动曾带着全班表演过这首歌。
一首又一首的歌播完,音乐渐小取代而之的是他的声音,「你家快到囉。」好像以为我真的在睡觉,他这句话非常轻柔。
我缓缓睁开眼,户外光照进车内并不会太刺眼,一下子就适应,「我不想回家。」
「不回家要去哪?家人会担心耶。」林少焄感到很意外。
才不会,才不会担心,「去哪都好。」
没多久正停靠在我家那站,林少焄试图要把我拉起来叫我赶快下车,但我死都不肯离开这个温暖的坐垫,比家里要温暖多了。
车门关起来,他也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说着那就去我爸公司那边吧。
隔了几站跟着林少焄下车,他走在前头四处张望,最后转过身对我说:「这季节公园蚊子多又热,不然去那家人很少的咖啡厅吧,因为那里咖啡很难喝,记得点红茶。」
我完全没有意见,只要能晚一点回家,去哪我都愿意。
待我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咖啡厅里面了,如同林少焄所说,除了我们只有一对银发夫妻在,空间其实很宽敞,不管是跟服务生或其他客人都隔着一段距离。
接着我们被带到有一长条靠墙沙发与单张椅子结合为一组组的区域。
「除了红茶你还要什么?」林少焄坐在我对面,服务生站在桌边等我们回应。
我摇头表示,他向服务生说这样就好。因为没什么客人,红茶马上就端来了。
见他嚐了一口发出啊的一声,「决明子红茶真的正点!」然后他示意我也快喝一口,的确跟一般纯红茶不太一样,是古早味才有的味道。
「你要不要还是跟家人说一下?」
「嗯。」我拿起手机假装传讯息又放下。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教官啊?每次经过校门你都会一直盯着她,虽然今天没有。」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把我吓了一跳,本来想说谎的,当他看着我好像又无法说出。
「她是我妈。」
他吃惊的差点把红茶喷出口中,「真的假的啊!难怪我一直觉得你们看起来有点像。」
太好了,他说我和妈妈长得像。
「你不要跟别人说喔,我们很低调。」
朝胸腑一拍,他和我保证不会,然而他却也沉默了半晌。
「你的妈妈是教官,那你的伤哪来的?」
他很篤定我就是被家暴一样,也算是事实啦。
「我和那个人打架。」
「是……爸爸吗?」
我点头承认,可是并不代表也承认那个称谓。
「那你的耳朵……」
「他打聋的。」
「你妈知道吗?」他忧心的看着我。
「不知道。」
对一般人来说,知道周围认识的人有这样一个背景应该都会蛮震惊的,林少焄也不意外,但他试着用最冷静,或者说最不伤害我的方式来跟我对话。
「爸爸怎么会打你呢?」
「他有躁鬱症,平常情绪就不容易控管,一发作起来就会拳打脚踢的,很好笑的是他以前把我们家的电视从三楼窗外摔到一楼,电脑萤幕也不知道被揍爆几台了,他自己的手机也摔烂好几支,然后又会一直买新的,加起来超贵的。」说着说着我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
他脸色黯淡,与我的表情有极大反差,「我很难想像……你妈都不会说话?」
「我妈是一个和气的人,她不会骂他也不会骂我,顶多说别打了。」
「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哥哥啊。」
我冷笑一声,「他基本上就是个废物,外面不管怎么闹他都能安然无恙待在房间里玩电脑,连警察来到家里都不知道……」
「别再说了。」话说到一半,他出声打断了我,「洛琪,你可以不要笑着讲这些话吗?」
当你很努力在掩饰自己,以为这样就天下无敌,最讨厌也最奢望的就是有一个人能够看穿你,所有的防备、偽装在瞬间成为了徒劳,肯定会很饮恨吧?撑了那么久差一点就可以去当演员,也肯定会很松一口气吧?撑了那么久终于有人懂。
而今天换作是我,我觉得很不甘心,为什么要喊卡?为什么要心疼?为什么要拆穿我呢?
我看着林少焄不语,下巴有些痒痒的,手指往上一探,原来我哭了啊。
就像是一个开关,眼泪怎么擦都止不住,但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更多更大的苦涩都配着红茶用力的嚥下去。才舒缓没多久,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快将我淹没,已经看不清楚他了,在我的视线里变成破碎的玻璃。
好刺。
好痛。
沙发椅垫往右侧微微陷下,林少焄坐到我的身边,抽了几张卫生纸塞进我握拳的手掌里。
这种时候要是放我一个人,我也许能够赶快重整情绪恢復正常,就算店里没什么人,还是不习惯在公共场所露出脆弱的样子。可是当有一个人陪着我,不自觉的就会越哭越猖狂,我怀疑是不是身体想作秀而刻意放大,它可能觉得我很需要安慰吧。
「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我边抽泣边擤着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