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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见他来,昨晚像是喝多了的对方才睁开眼睛撇了他一眼,随即很潦草敷衍地躲开眼睛也没吭声。

刚好这时,衙门的赵福子帮忙帮忙送了茶水上来,也是在这干巴巴的诡异气氛中,两个人才说了一句话。

富察尔济:你喝茶么。”

段鸮:“不喝。”

富察尔济:“……”

段鸮:“……”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两个越发无话可说的人一时间面无表情地坐在官府,各个脸上都顶着一脸不耐烦。

也是见他们终于来了,说是马县令有事找他们俩的札克善才出来了,当被这两个人一起问起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今天要找他们俩过来官府时。

札克善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明显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倒是随后被请到内堂之后,眼看给他俩各呈上一份文书后,马县令这才出现,并当着他们俩的面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富察尔济,段鸮,本官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一事要问你们,你们手上是否如今各有半张属于刘通天和严氏的地契?”

刘通天,就是段鸮原本到松阳县时寻找的那个已经死了的棺材铺主人。

至于严氏,则就是找段鸮最开始帮忙的那个老翁的名字。

“对,怎么了?”

所以听到这话,富察尔济就也反问了一句。

“那你们可知,这张完整地契当日曾在官府记名过,上头还押着一份松阳县官府亲自印了官印在上头的官契?”

这事,别说富察尔济了。

就连段鸮都闻所未闻,当即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事态有点不对,又表情怪怪地眯了眯眼睛。

因为两方地契由官府帮忙认定原是多见,但从没有说,还有说需要让现有官契所有人来官府问话的规矩的。

可马县令倒也不慌不忙,说着还将卷宗翻开看了他们俩一眼就如此缓缓道来道,

“三日前,我从严州那头接了衙役们送来的消息,说严氏因为等不及回信已在家中病发死了,他死前说,他那张官契在谁手上,那这半张官契从此就属于谁,段仵作先前在严州当差,答应了严氏这一事,那么这半张地契便从此归你了。”

“可按照刘通天和严氏生前留下的地契条约,这间房子,也就是富察尔济名下的这个楼,实际上的归属人需是亲人父母或是……”

“或是什么?”

抱手站在底下,好像有点宿醉未醒的富察尔济有点莫名其妙地皱眉问。

“或是,成了亲的。”

这马县令摇头晃脑地伸出手指晃了晃,还给他们俩正经解说大清律法。

“这叫做共有财产,你们俩现在手中拿到的各自半张契约,就是你们俩的共有财产。”

“所以,按照我朝律法中所说,这就是指,如今拿着刘通天,还有严氏生前那半张契约的你们已是同意结了契,这段关系,虽你们之前不知情,但律法在此,不可违背,违者当属知法犯法,是要坐大牢的。”

“那么,以此类推,自此刻开始,富察尔济和段鸮这两个名字便也已经是结了契,拥有名下共同财产的关系,所以我今日才特此相邀告知,当真是恭喜二位了啊。”

富察尔济:“……”

段鸮:“……”

第五回 (中)

莫名其妙地,就这么和一个相识不过十二天的男人被官府认定要成亲了。

这种事,放在这天下怕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富察尔济和段鸮第一反应,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但肩膀一顿又一块看向马县令之后,意识到怕是事有蹊跷这两个人的脸色也顿时变了。

“这不可能!”

都不太相信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怎么就和对方结契了。

二人一起冷下脸差点站起来,显然是一点不认同这事,毕竟这成亲一事,哪有当事人自己都不知情,就这么突然发生的。

“怎么不可能?”

端坐在一旁的马县听到这话瞪圆眼睛。

还像是有点不高兴被人反过来质疑自己就拍拍自己手边的桌案道,

“你们俩自己看这卷宗,本官这还有严州府那边的书信,和从前官府留存的官契档案,你们两个的大名还在上面呢,这要不是我好心告知,你们怕不是还不清楚自己已经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了——”

‘璧人’。

这么个好端端的词,此刻听来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已经被这事搞得有点失了往日镇定的富察尔济和段鸮各自都想说些什么反驳这句话。

但奈何眼前这情况太混乱糟糕。

他们俩也只能先压下火气,冷着脸,一人就这么快速夺过半张就坐在官府的堂前看起了这东西。

眼前,这半张地契和他们手上各自持有的那张确实是一模一样,加之上头已经模糊了边缘的红色官印不容有错,想来,是真的出自从前的松阳县衙门。

可往下越看,他们俩这眼皮子就越跳的厉害。

因为,如果说方才他们还根本不信这件在眼前发生的荒唐事是真的。

但当那各自半张官契落在他们手上后,只粗略地瞄了一眼,本就精通本朝律法的二人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原来,这事还真如同马县令所说,恰恰就出在那官契上硕大的共有财产四个字上。

因刘通天和严氏早年都曾在这块地上花过银两,为避免来日二人谁发迹了,便忘本私吞将土地占为己有,这两个人早年便去官府定下这桩契约。

初定下时,只是为了方便二人当时做买卖,后严氏回了严州老家不干死人行当了,就又带走了半张地契,这事变成了一桩遗留下来的问题。

可这张陈旧且边缘都有些破损的官契,原是圣祖四十九年在松阳县定下的。

圣祖四十九年,大清律的初本尚未完全定下,那时候官府认定的官契条款只包含父母子女,却不含夫妻之间,但偏偏这桩律法在世宗十年,又被重新修缮过一次。

那一次彻彻底底的修缮,着重将共同财产一事,放在了民间之前少有提及的原配夫妻和妾室关系上。

契约还是原来的修房契约,但实际修订后的条款却已经翻天覆地了。

如若这二人不是父母子女的关系,那么便只能以夫妻身份共同认定这桩官契。

从父,从母,从子。

多了一字,从夫,虽只是多了一个字,但这从夫二字却也实打实砸到了他们俩的脑袋上。

因为本朝多有男子结契兄弟之事。

结契也属从夫,虽彼此都无法繁衍子嗣,但于共同财产拥有上却是不差分毫的。

这也就造成了严氏生前委托给段鸮的这不明不白的半张地契,就这么因一字之差,变成了他和富察尔济的一张变相证明彼此成亲的证据。

他们若是和官府直接说自己根本不想承认这段莫须有的关系,就是违了大清律法。

只有现在就履行这契约拜堂,直到官契上的时间结束。

富察尔济和段鸮才能如愿分开,二人另行嫁娶之说,方可将这份契约原地撕毁,那时刘通天和严氏留下的各自半张坑人契约才算是了结。

这到底是什么人才弄出来的害人不浅的律法。

这一刻,两个表情冷到直掉渣的人不约而同地涌上这等心头的想法。

他们俩本来就都不是性格好好相与的人,碰上这种事自然是一肚子火气都快压不住了。

但无奈,马县令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就是再有意见,想当面理论这事。

遇事本就特别怕麻烦,今天只是例行通知一下的马县令也不准备接待了,直接捋了捋胡子大手一挥便撂下一句话道,

“行了,富察侦探,段仵作,我这好话可都说在这儿了,你们二人皆是聪明人,所以这官契上的日子也看清楚了。”

“从圣祖四十九年开始,到明年真正契约结束正好还有一整年时间。”

“这一年里,这张契约于你们二人都是合情合法的,你们自己想想何时来我这儿把事情了结一下,我也好和严州府回话,三天为限,不然我就大牢伺候,其余个人私事,本官也管不着了!”

这话说完,根本没准备接受这事的富察尔济和段鸮就被马县令给一起请了出来。

这事到此简直荒唐无比。

任凭富察尔济和段鸮怎么去想,都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一遭失足在松阳县碰上了这等荒谬之事。

段鸮当即想走人,但富察尔济却比他还想赶快走人,硬是要先他一步,就也要出这衙门内堂。

两个人和两堵墙似的堵怼在这内堂大门口,谁也不想主动挪一步,还给直接吵上了。

“让开。”

放在以前,断不可能和这人好好说话,放十年前都没有这么好脾气过的段鸮开口道。

“门在这儿,你自己不会走旁边?”

一脸理直气壮的富察尔济抱着手看向一旁,这人也根本不想让他半步的样子。

这下一秒就要当场快打起来的口气,要说这二人会是对璧人,怕是璧人都要当场落泪了。

偏偏内堂外头,札克善也已经在等他们俩了。

三人面面相觑之间,见这两个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这捕快也是一脸同情,又有点和事老般地摸摸鼻子举手安慰道,

“咳,那个我说,你们俩先……先别着急啊。”

“这事是这样啊,马县令也是形势所逼,主要是这严州府催的急,又事关三朝律法一事马虎不得,要不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咱们坐下再想想办法?”

这话好歹像是句人说的了。

惹上这么一件麻烦的段鸮就是再觉得和有些人没什么好说的。

但另外半张契约还在他手上,这件事就如同马县令所说,怕是真的要一个周全的办法才能脱身了。

尤其他本就是还有要事在身,如若不是之前循着三四年间的线索来到此地,又因石头菩萨案和这个人碰上,其实他本可以直接又一次走人的。

可眼下这么一弄,就是段鸮想走也走不成了,如若走了,就是故意带罪逃跑,松阳县衙门还得通缉他们二人。

也是这么一搞,三个人只能又一次在松阳县先找了间茶楼就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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