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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桃花盛放。
时光在弹指之间飞逝而过,只一个转眼,距离叛王明晖作乱被俘、在廷狱中畏罪自尽,便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
叛军谋逆带给京城的阴霾早已尽散,取而代之的是繁华与富庶。在这几年间,百姓们的生活水平和质量更上一层楼,商业、以及种种文化产业兴盛不衰,并尤以升平街上的顺安书斋和顺安茶楼为最:他家的神仙志怪话本向来很受欢迎,随便一张插图都精美绝伦,更何况还有读书人们争相追捧的“一品教辅”《折桂题抄》作为镇店之宝,也只在顺安书斋专卖,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家比之更早出刊的铺面。
《折桂题抄》里的文章风格偏向务实,编订的例题也与朝廷惯常关注的大事件有关,堪称远见非凡。刚出刊时的那一年,春闱过后,就有许多取中的贡士对此刊大加赞扬,后来更是被当科状元亲口点评为“与韩柳文章相较,亦有过之”,从此便声名远扬,堪为天下学子心中圭臬——即便是屡出奇才的隶州考生,也对《折桂题抄》颇为推崇,甚至不惜四处托人到京城代购,足以见得此刊的热销程度。
眼瞧着这块大饼被顺安书斋独占,旁的书铺自然艳羡不已。可惜无论他们怎样打听,却都没能获得半点关于这题抄的消息,而那些号为“优昙客”、“叠溪先生”、“放鹤山人”等等的笔者们则更是无处寻踪,久而久之下来,也只能含恨作罢,眼睁睁看着顺安书斋一家独大,连带隔壁的茶楼也整日络绎不绝,全是到其中静坐读书的客人,一呆就是大半日不肯离开。
不过,虽然表面上是沾了书斋的光,但若是抛开前者不提,这顺安茶楼其实也很不简单:也不知它是哪来的渠道,其中售卖的茶水种类包含甚广,既有贩夫走卒都能来上一杯的普通凉茶,还有万金难求只芽片叶的春州佳茗,因此在京中上流圈子里的知名度很高,极受达官贵人们的追捧喜爱。
这就导致京中逐渐有了一个经久不衰的流言——难怪当年九殿下会选在这间茶楼登高一呼、与民同乐呢,不愧是沾过镇国公主福气的地方啊!
而说到永徽公主,便还有一点不得不提。
自从宵禁被她奏请取消之后,京师就真正变成了灯火通明、云月长临的不夜城,各处坊市从清晨到深夜,大喇喇开门迎客,从不需要担忧自家店面会否遭窃遇劫——在禁军和顺天府每日不间歇的巡查之下,即使是最毛手毛脚的贼偷,遇上了他们也要退避三舍,哪还敢起什么歹心?
若是不慎被拿住,带到顺天府按律公断,那可是会被押入牢中、好生蹲几天大狱才能出来的!
于是,在诸如此类的举措之下,律法的严明与权威性早已深入人心。且在一年前,九公主还和丞相府林大小姐一起上奏,联合刑部,共同对天承律进行了修订和完善。其中涉及贼盗斗讼、户婚田宅、官吏职制、赋税徭役、茶盐商贸等诸多内容,涵盖深广,革故鼎新,对于官场吏治和民间风气产生了极强的正面影响,甚至被皇帝亲口赞誉为“集千古法礼之大成者”,堪称评价甚高!
由此得见,永徽公主的种种所作所为,早就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了许多东西。
再加上近日,沅州那边更是屡传佳音。新修的水渠开源通淤,溉泽百里,让百姓得以足不出户,便能够用上远方沅河中的清水;并且,城外漫山遍野的药材也是长势喜人,还有不少名贵的品种,都已经被送往京城、尽数收入了明昙的私库——
“还是按老规矩。”
新落成的永徽公主府里,明昙一边弯下腰,用竹瓢舀了些清水,一边转向不远处听候吩咐的邹掌柜,懒洋洋道:“我自己留用四成,剩下的则送去大公主府,请天明商会帮忙处理即可。”
“是,殿下。”邹掌柜冲她恭敬行礼,见没有别的吩咐后,便不再打搅,识趣地告了退。
清明过后,气温转暖,庭院当中的春意正是最为盎然之时,朵朵桃花在枝头盛放,招展于微风当中,开出一地粉白落英。
帝后二人父母慈心,把明昙在宫中多留了三年,即使再怎么不舍,也终是颁旨给她修葺了公主府,月前方才完工。其中的陈设都经了明昙本人过目,院子里更是完全照着她的要求,一半种了桃花林,而另一半则单单栽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它们各自象征着什么人,当然也不言而喻。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暖融融地照在院子里,半边花团锦簇,半边枝繁叶茂,打下一片梧桐的树荫。明昙端着方才舀好的那瓢水,噔噔噔小跑到石桌旁,探头看了看林漱容手上浑圆的面团,有些兴奋地问道:“好了吗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林漱容用手指戳戳面团,感受了一下松软程度,侧头问道:“殿下的花汁也捣好了么?”
“再加点水就可以啦!”明昙将装有桃花瓣的陶臼扒拉过来,翻手往里面倒了些清水,仔细端详着其中色泽略深的殷红花汁,认真思忖道,“就用这个揉面吗?会不会有点太粉啦?”
林漱容看了一眼,摇头笑道:“只是现在看着发红罢了……等会儿揉进油酥里以后,恐怕您还要觉着颜色太浅呢。”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九公主吐了吐舌头,给陶臼蒙上一块纱布,把里头的花汁过滤到瓷碗中,邀功似的将其推到林漱容面前。
早春的桃花本就馥郁,而花瓣经过腌制后,再捣碎成花汁,则更是散发出淡淡的甜香,沁人心脾。
林漱容显然对此成果非常满意,拿起瓷碗,一边用掌心在木板上揉擦油酥皮,一边慢慢加进花汁,让雪白油亮的面团逐渐变成与花瓣相似的浅粉色后,方才停手,含笑朝明昙温声道:“您瞧,这下不是正好么?”
“哇,好厉害!”
明昙特别捧场地凑到她身边,盯着那块混了猪油和花汁的面团看了又看,不由得惊讶道:“简直和朴香坊桃花酥的颜色一模一样!”
朴香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惯爱推出一些限量的时令点心,回回都要天不亮便去排队,才能买到那么可怜兮兮的一两盒,却也仍然引得无数人蜂拥而至。
原因无他,实在是那糕点的滋味太好,只要吃过就再难忘怀。
明昙曾经有幸尝过朴香坊夏季特供的莲子糕,只觉得能和林夫人的手艺一较高下。但无奈,他家的生意太过兴隆,最近新出的桃花酥是怎样都买不到,搞得明昙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这才引得林漱容亲自洗手下厨,准备仿着做几块同款,就是为了能哄她家殿下高兴。
在来公主府之前,林夫人就帮两个姑娘调制好了馅心,有清甜的白莲蓉和滋味浓郁的豆沙,个个圆滚,约有鸭蛋般大小,滋味比起朴香坊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眼下,林漱容将水油皮和油酥包好混合,再把面团摁压叠褶,印出漂亮的纹路后,便先挑了一个豆沙馅心,包进面皮里,收口压成厚片,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明昙两眼放光,迫不及待挽上人手臂,“是不是快做好啦?”
林漱容瞥她一眼,抬手掰下小半块白莲蓉馅心,直接塞进明昙嘴里,这才慢悠悠道:“殿下急什么?还要再等小半个时辰,经了烤制才算完呢。”
“噢……”
明昙失望地噘起嘴,狠劲嚼了嚼口中的莲蓉团子,好半天才将之顺利咽到肚子里。
她鼓着一张脸,把脑袋靠在林漱容肩头,盯住对方娴熟而细致的动作,切口、刻蕊、捏形……一朵朵饱满而立体的桃花酥就在手下盛放开来,栩栩如生,花蕊中心还点了蛋黄液与黑白芝麻,便显得更加形态逼真,也愈发引得人食指大动。
油酥独有的诱人香味,与浅淡花香一同浮在鼻端,让明昙这个甜食爱好者喜出望外,当即便搂住林漱容的脖颈,“啾”地亲了后者一口,毫不吝啬地赞叹道:“我家卿卿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不会的吗?”
她这人一向不懂得矜持二字怎么写,但林漱容却没那么厚的脸皮,面上登时泛起粉红,看着竟比满园桃花还要娇艳三分,佯嗔了明昙一眼,“殿下莫要胡说……”
“这怎么能是胡说呢?”明昙笑嘻嘻地贴近对方,与之耳鬓厮磨着,转头轻吻上林漱容的唇角,“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啦。”
齿间还依稀残留着莲蓉的微甜气息,透过唇瓣传递到林漱容的舌尖,仿佛是甘醇的美酒般引人自醉。同时,那纤瘦的腰肢也像没有了骨头一般,挨挨蹭蹭地往她怀里钻,让林漱容陡然间忘了刻在心中的缛节,只记得要抱稳对方,才能吻得更深更重,像是要把人牢牢独占一样,浸染满身的浓香。
唉。
明昙迷迷糊糊地想:桃花酥还没烤,反倒先是烤到了自己身上。
双唇相贴间,她们交换的气息都愈发滚烫起来,吻得又深又热——明昙下意识捏紧对方的衣襟,只觉自己就如同是陶臼中的桃花花瓣,明明已经被研磨成了花汁,却满心透着甜香,似乎还隐约期待着被更进一步地品尝揉碎。
而与此同时,就仿佛是在应和明昙隐秘的想法般,林漱容揽在她肩上的手臂也微微收紧,力度隐忍而克制,惹得前者腰身更为酥软,舌尖也不禁挑逗似的勾了勾,蹭过对方的齿面,在接吻间隙轻喘一声,笑得又纯又欲,低声说:“林大小姐,白日不可宣淫哦。”
“……”
小公主的嗓音像是不知不觉间浸了花蜜,话中带着软刺,在林漱容心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扎挠,带来阵阵若有似无的麻痒。
她抬起眼,望向对方水光盈盈的双眸,良久才缓出一口气,轻轻啄吻了一下明昙的脸颊,直起身子,无可奈何道:“真是拿您没办法……”
明昙牵住林漱容的手,屈指在人掌心一勾,笑得无比狡黠,“那今晚要不要也留宿在公主府呀?”
听到这个令人难以抗拒的邀请,再对上她桃色未褪的双眼,林漱容忍不住笑了一下,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抬手覆上明昙的发顶,将一枚花瓣取下,收入掌心,意味不明地挑起唇角。
“还是先尝尝桃花酥甜不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