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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规定从法律上为青年男女自由择偶开了小小的绿灯,李曜必须赶紧去与王笉打个商量,一旦自己赶不及时见到李克用,就只能撒个谎说已经跟王笉完婚了。这样虽然在道德层面略有些不那么好看,但至少在法律层面上已经说得过去了。而且他和王笉还符合一种相对比较特殊的情况:李曜属于“男子离家在外”,王笉则是父母双亡。这俩理由实际上都有些牵强,因为以李曜的身份,要给李克用报个信还是很方便的;而王笉虽然父母双亡,但她是什么家族的出身?族中尊长完全可以为她决断婚姻大事,譬如王抟,谁敢说他没这个权利?
不过这里有虽然未必多么好使,多少也能挽回一点点道德分。甚至李曜还可以拉下脸去找王抟,让王抟跟他“串供”,这样至少女方这边就已经是得到家长允许的合理婚事了。
第215章 北都风云(八)
闲事休提,却说这一日李曜在五百牙兵护卫之下赶到太原城外,只见这大唐北都的城楼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卒盔明甲亮,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气势凝重之极。
临时充当李曜牙兵旅长的张恪心底一个咯噔,报道:“大王,情况似乎有些不妙,这些士兵打的是铁林军的旗帜,而且连箭囊都是满的,这是完全进入了临战状态……”
为其副手的周厉更加担忧,道:“大王,这气氛不对劲得很,要不,趁现在还来得及,咱们赶紧返回晋州大营?”
李曜微微蹙眉,仔细看了一下,摇头道:“不妨事,派人前去叫门吧。”
张恪还想说什么,李曜摆手止住,道:“你们仔细看,这些士卒虽然紧张,但却毫无杀气,若孤王所料不差,他们这般戒严,并非是针对我们……只怕,倒是城里出了什么变故。”
张、周二人颇为诧异,不过鉴于对大王的一贯信任,二人遂不再劝阻,派了一名传令兵上前叫门。
不多时,太原南城门咯吱着打开,一彪骑兵从中奔出。
张恪与周厉同时面色一紧,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长枪,他们身后的牙兵旅也纷纷抓紧武器,气势顿时紧张起来。
李曜却一摆手,说道:“不必惊慌,这是来迎接孤王的。”说罢自己一夹马腹,缓缓纵马而出。那一彪骑兵中打头一人年纪甚轻,此时见李曜单骑而出,老远便大声笑道:“秦王远来辛苦,大人已经备好酒宴,为秦王洗尘了!”他既然称李克用为大人,自然是其亲儿。
因此李曜露出微笑,勒马问道:“来者可是存勖?”
那年轻骑将双手离缰,马上抱拳一礼:“正是小弟,方才听闻南门卫禀告说王兄已至太原,小弟不敢怠慢,特来见过王兄!”
李曜哈哈一笑,道:“一别有年,存勖越发英姿飒爽了,眼看大王后继有人,为兄的也就放心了。”
李存勖这时已经到了李曜跟前,听到这一句,眼神略一波动,马上笑道:“说来还是小弟不是,当年若非王兄搭救,小弟身死久矣,然而至今未曾当面道谢,还请王兄恕罪。”
李曜摆手道:“诶,既是兄弟,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
李存勖也笑起来,道:“这冬天不知怎么回事,比往常冷得不少,这外头风大雪大,不是个说话的地方,王兄还是快随小弟进城,见过大人之后,再把酒言欢!”
李曜点了点头,转身一招手,道:“进城!”
张恪和周厉早等这句话,听到招呼,立刻领着牙兵打马过来。李曜一回头,却见李存勖面色尴尬,似有话说,便问:“怎么?”
李存勖面色有些涨红,尴尬道:“城中……已无驻军之地。”
李曜二话不说,转头便吩咐道:“传令,牙兵旅城外扎营,张恪留守。周厉,你随孤进城。”
张恪迟疑道:“大王……”他看了李存勖一眼,眼珠一转,道:“就算大王府上,也总该带上些牙兵护卫着,全旅扎营城外的话,府上的安全怎么办?”
李曜淡淡地道:“太原城中,自有铁林军护卫孤王安全,你等可以放心。”心中却叹道:“李存勖虽是读过书的,甚至文才颇为不错,可这性子,还是跟他爹一模一样,这话说得如此不自然,我若还听不出什么来,那真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那边李存勖听了,连忙道:“自然,自然,铁林军调入城中戍卫,正是为了这几日太原城防万无一失,这一点绝无问题。”
张恪见李曜面色如常,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只好领命去了。牙兵们似乎略有些骚动,不过在李曜回头扫视一眼之后即告平息。
李曜便对李存勖道:“这些牙兵们风餐露宿许久,到了太原却不能进城,难免有些不满,存勖,城外几处军营,若还有空的地方,烦请挪上一挪,以免将士们寒心……”
“有的,有的。”李存勖立刻吩咐手底下的一名小校道:“去,把我铁林军外营牙兵旅的宿处腾出来,让秦王牙兵先住着。”那小校自然不敢有何多话,当即领命去了。
李曜点头致谢:“多谢存勖了。”
李存勖苦笑着道:“王兄这话就是见责了,若非铁林军全军入城,城中着实没有空营,怎么也不会累王兄的牙兵在城外喝风,这事儿……唉。”他打起精神,道:“咱们还是先进城,大人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待见了邈吉烈他们三位兄长之后,才稍稍精神了一些,今个王兄一到,必然会更高兴。”
李曜关心道:“大王仍是头疼之症不能缓解么?”
“是啊,还是这该死的头疼。”李存勖叹了一声,一边引李曜进城,一边道:“这病,小弟曾听大人说过,算起来还是当年打黄巢时冒雨追击落下的病根,只是那时大人身强体壮,些许小事也就没放在心里,谁知这后来就……尤其是前次太原被朱温大军团团包围,大王急怒攻心,就此犯了心疾,一旦听到点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就头疼难忍。”
李曜沉默了一下,沉声道:“主忧臣辱,父忧子过。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不争气,若是一切顺利,大王又何至于犯病?”
李存勖听得这话,大为意外,颇有深意地看了李曜一眼,却见他面色沉重,不似作伪,不禁心中疑惑,暗道:“莫非他真无二心,却是我们这些人气量狭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成?”
又想到方才李曜毫不犹豫地令牙兵驻扎城外而不必随他进城,这种想法越发强烈,暗暗道:“若是真个冤枉了他,我李存勖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定要保他平安。唉,眼看着家业渐渐兴盛,自家人却怀疑起自家人来了,这哪是成事的道理?正阳兄长贵为秦王,势大兵雄,若真是有心叛逆,此番何必前来!他今日情况,与当初李存孝何其相似,只是李存孝终于被逼反,而他却选择了孤身赴宴,以证清白罢了。”想到此处,竟有些忍不住肃然起敬。
李曜进得城中,见李存勖似在走神,突然出声问道:“太原出了何事,竟要铁林军戒严?”
李存勖一时不查,下意识答道:“李存实诬告王兄,被大人拿了。”
“哦?”李曜心中一震,暗道:“原来是他?……怎会是他?”他虽然历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此事的确颇出他意料之外,不禁也有些诧异。
李存勖发觉自己一时嘴快,竟然将这事直接说给了李曜知道,不禁有些尴尬,却未曾想李曜刚才那话问得着实突兀,正是故意为之,此时还有些尴尬,干笑道:“这人本事不大,却专会挑拨离间,大王说他只怕是受了贼朱三的好处,这般敌我不分,因此下令将他拿了。只是因他此前正是黑鸦军副都指,是以将黑鸦军调出城外,而命铁林军入城。”
李曜听了,没有回话,只是神情有些低落地默默点了下头。
李存勖看在眼里,心头便有些过意不去,暗想若是自己立下如此大功,却被自家人在父亲面前诬告,只怕要怒而杀人,当下脾气上来,道:“王兄,你放心,那些人的话不顶事!别说大人自己就第一个不信,就算小弟,也是不信!此番王兄孤身入城,更是问心无愧之明证!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在大人面前自诩进尽忠言,实则挑拨离间,欲使大人自毁长城!”
他这一番话说得说得气概雄伟而又合宜得体,李曜也忍不住暗想:“历史上李存勖被称作‘半截英雄’,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就他此时的年纪来看,能有这般口才和气度已经相当不错了,难怪‘当年’能平定李克宁逼宫之乱。如今看来,太原局势与我所料相差不大,有些人在李克用面前乱嚼舌根,李克用心中对我虽然或多或少有些怀疑,但我是他提拔起来最有成就,使他最为得意的一人,若非证据确凿,他其实根本不会动我。只是碍于对他煽风点火的人身份太过特别,因此才会在某些事情上显得过分,某些事情上又显得犹豫……哼,我若非料得准李克用心思,知道只要他在一日,我便不会枉死太原,此番又岂敢放下天下归一的希望冒险前来?”
二人正谈着话,一队人马匆匆迎来,为首一人李曜甚是眼熟,仔细一看,却是李存进。
李存进义儿排行老三,李曜正欲上前问好,他却已经看见李曜,高兴道:“正阳总算来了!大王一直关注你的行程,今个一早就开始备好接风宴,眼看着时辰不早,都要到中午了,你要是再不来啊,大伙儿都要饿肚子了,好得很,既然来了,咱们自家兄弟也不必说那些个客套话,赶紧先去吃了饭再说!走,走,走!”当年李存孝与李存信争宠之时,他和李曜便都是一条道上的人,因此他跟李曜说话可比李存勖亲近多了。
李曜哈哈一笑,道:“正巧,小弟赶路赶得急,早上还未进食呢,既然大王备了宴,自然要去叨扰,兄长请,存勖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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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无风自己觉得,北都风云这一大章,剧情安排可能比较出人意外,不过总算还是很爽的,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第215章 北都风云(九)
自前次救援太原与李克用分别至今,李曜这还是第一次回来这大唐北都。如果说上次他看见李克用时,还只是觉得这位曾经纵横天下的沙陀名将眼底多了些颓废,那么这一次,就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这种颓废已经从精神层面扩散到了身体层面。
虽然他仍是高居上席,乍一看也如从前一般独目炯炯、鹰视狼顾,但细看之下,却能从那眼底看到几分强打精神的勉强。他的身体看起来仍是高大魁梧,但身上的衣服却比往日冬天时多了不止一件两件,甚至他过去颇为不屑的虎皮大氅,如今也都穿到了身上。
李曜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实难逆料,晋王的身子竟然垮得如此之快……说起来,他今年其实也才不过四十五岁啊。精神上的愤怒和压力若是无法缓解,再加上碰到偏头痛这样难以根治的古怪毛病,当真是让铁打的汉子也只能一病如山倒。看来我错了,太过执着于历史上李克用七年后才病死的成例,以为他这次只是为了骗我北上才故意做出重病模样,谁料他竟然真的在刚刚走过壮年没几年,就到了这种接近于油尽灯枯的境地。唉,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带御医前来诊断救治才对。”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感伤。
眼见得李曜进来,无论心情如何,李克用面上仍然露出笑容,张嘴欲言,但似乎犹豫了一下,一句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直到李曜恭敬上前,一如过往地请安之后,他才哈哈一笑:“今冬雪大,难为吾儿万里迢迢从剑南赶回河东,这份孝心,孤王领了……来呀,给秦王赐坐。来,正阳,你就坐孤王身边。”
其实那座是早就放好空置的,李曜只须谢恩上座即可。他客气一下,老老实实坐了,又与将星云集的大殿中与自己交好的一干将领纷纷目光示意。
那边李克用已然开口,道:“大伙儿既然都已到齐,连正阳和存审、嗣昭、嗣源都全部赶到,那孤王有些话,也就可以说了……其实孤王知道,这一次孤王做寿,显得有些劳师动众。有人或许不解,因为今年并非孤王整寿,存勖也只是过个毫无所谓的十七(虚岁,实际十六。),为何这么急火火地将大伙都召集回太原来?”
晋王毕竟是晋王,他一开口,殿中早已安安静静,绝无半点喧哗吵闹。说来也是,连同样高贵,为一字亲王的秦王,也面色端肃地恭聆教谕,其余人谁敢发出声响?
[无风注,“一字亲王”来源:汉朝开始,封皇子、皇帝兄弟为王。西晋开始,王爵分为亲王、郡王两等,亲王专封皇子、皇帝兄弟;郡王初为皇太子之子的封号,后多用于分封节度使等武臣,文官也有受封郡王者。郑樵《通志·职官略》:“北齐有王公侯伯子男六等之爵,王位列大司马上,非亲王则在三公下。”又曰:“至隋炀帝唯留王公侯三等,余并废之。皇伯叔昆弟皇子,是为亲王。”至唐“定制皇兄弟皇子为王,皆封国之亲王。”自亲王、郡王分设,一般一字王号为亲王,两字王号为郡王,例如唐睿宗登基前封“相王”是亲王,郭子仪封“汾阳王”则是郡王,本书中李曜曾受封陇西郡王,实际上在非格外正式的场合,外人互相交谈论及他,就应该称为“陇西王”。]
只听得晋王说道:“眼下局势,大伙儿都是了解的,自从正阳入朝为相以来,朝廷数次平定叛乱,从韩建到李茂贞、王建,这些违逆朝廷之叛臣,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孤王身为国朝宗室,见此情形,委实欣喜。若说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汴贼未灭、幽州未复。如今汴贼方面,正阳正扶植王师范在其后院纵火,看来成效不错,朱三今年忙于在山东与王师范拉锯扯皮,其余各边都顾不上了。”
他稍微一顿,又道:“原本朱三一直是孤王心头之患,不过眼下看来,正阳当足以辅佐陛下将之逐渐扼杀,孤心中虽有遗憾,却也欣慰。然则幽州局面,孤王却不得不怒。”
李克用朝下面的李存勖招一招手,李存勖便呈上一封书信。李克用将之打开,抽出一页白麻纸,说道:“这是近来孤王获悉的幽州局势,刘守光自从叛父作乱,自封幽州节度之后,日益骄横,视天下豪杰如无物,不仅是得了朝廷燕王之厚恩而不思回报,反而以为朝廷软弱可欺,天下忠义之士凋零,遂生僭位称帝之念!”他把白麻纸往横案上重重一拍,怒道:“此獠欲壑难填,为再次试探朝廷与诸藩心意,他联络各藩,希望各藩上表朝廷,为他请加‘尚父’尊号!”
刘守光这人的所作所为,在座将领谁人不知?当下都把目光转移到了李曜脸上,那意思自然是说“朝廷是你秦王控制的,不知秦王殿下对此却作何想?”
李曜对李克用了解之极,按照当年僖宗皇帝为李克用赐姓时入籍郑王一系的辈分来看,当今天子李晔乃与李克用同辈,而刘守光一旦加了‘尚父’尊号,则反倒成了李克用长辈,试问将面子看得比天还大的晋王殿下焉能容忍?
当下李曜便首先带头反对:“刘守光乳臭小儿,出身微寒,功德俱无,有何资格得此尊名?无论有无诸侯支持其事,某在朝中,都势必全力反对。陛下圣明天子,自不会有此养虎遗患的糊涂之举。”
众将领见李曜表态,也都纷纷随之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更有甚者要求出兵讨伐刘守光。
李克用见已经群情激奋,便朝李曜问道:“正阳能说动朝廷,命我河东出面平次北疆之乱么?”
李曜一边思索李克用忽然在这时候提及此事,并且看来是决心要发动一场对幽州的战事究竟是何用意,一边开口应答道:“哦,朝廷……当然,若刘守光果有不臣之心、不轨之举,朝廷自然要调兵平叛,这一点想来凤阁鸾台诸位相公应当不至于有所异议。”
李克用立刻追问:“名义呢?”
李曜心中一动,忽然好似猜测到了什么,答道:“名义想来不难,以儿愚见,大王出任河北行营都统,负责对幽州一应战事准备和指挥,委实再适合不过了。”
李克用露出笑容,眼角轻轻一瞥李存勖,又问李曜:“副都统及随军将领,孤王可墨敕授官么?”
李曜脑中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知道李克用想要如何了!
第215章 北都风云(十)
距离晋王李克用寿辰已经只剩三天,朝廷天使据说已经到了晋州,各地诸侯的贺使也都进入河东境内,而譬如吴王杨行密、平卢节度使王师范这等与河东关系密切的诸侯,其使者更是提前数日便已住进太原馆驿。
整个太原,早已是热闹非凡。节帅王府于寿辰前十日起,便在太原城内搭建了四十五座看台,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伶人、舞姬乃至杂耍把式们,在晋王府的重赏厚赐之下,纷纷不顾严寒,登台献艺。看台周围,不仅搭建了硕大宽广的棚顶,而且免费为看客们发放暖身的姜汤,到得午时,甚至还有时候会免费提供一人三个白面馍馍。
等等这般景象看在眼里,别说是各路诸侯的贺使暗赞晋王阔气,便是朱温悄悄派来的细作看了,也感慨河东为了这次晋王大寿,着实舍得本钱。
但这些人忙于在太原城中流连忘返,却未曾注意,太原城中自从驻进铁林军后,其余各军,包括曾经名动天下的黑鸦义儿军,都已不知所踪,城外的几个大型营盘,实际上已经几乎全空。
下了整个冬天的大雪和太原城中晋王寿辰的热闹,成了军事行动的最佳掩体。
今日此时,晋王府东北一侧的小门边停着一辆遮盖严实的宽大马车,年仅十六岁的李存勖一身戎装,正与父亲李克用道别。
李克用神情有些疲惫,但精神还算不错,看了看几乎与自己差不多高矮的三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低沉地道:“此去蔚州,是你头一回统领大军,一切三思而行。秦王昨夜教你的打法,一定要记住了,奇袭幽州,不留余力!卢龙能否收复,就看这一举了。”
李存勖点点头,又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儿子还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李克用皱起眉头:“刘守光一门心思想着当皇帝,也不撒泡尿照照,就凭他,也是那块料!你此番手头足有十万大军,皆是我沙陀精锐。前,有这许多迷惑人心的举动为掩护,后,有德威、存进等人为你臂助,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刘守光吗?”
“儿子不是担心这个。”李存勖苦笑道:“耶耶,虽然儿子也觉得秦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盖公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番出兵奇袭幽州,只要我军出兵顺利,朱三在汴州根本来不及反应,不可能忽然出兵北上坏我好事。可秦王却主动要求从河中出兵牵制朱三,这……儿子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妥。耶耶,放虎归山易,调虎离山难呐。这一次,秦王迫于形势和名声,不得不来太原,可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三,下一次再想让他再走一遭太原,可就未必这么容易了。”
李克用面色一黯,沉默了片刻,才道:“寄之病重,可能熬不得多久了,有些事情,他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事实上,我们与正阳,未必会走到那一步。”
他抬头看了看天,雪花飘落在他面上融化,似乎让他更加清醒了一些,对李存勖道:“我与正阳之间的事,天下传遍,已成佳话。如今,无论谁先做出于情理不合的举动,都会被人视作薄情寡恩,这便是我不敢随意处置于他,而他在我有召唤之时也不得不来的原因,于他是,于我又何尝不是?”
李存勖似有不服,道:“若是如耶耶此说,秦王在晋州摆下七八万精锐,难道只是为他北上送个行么?依儿子看,这分明就是示威。他在晋州有七八万大军,河中本镇还有七八万,整个河中境内,足有十五万大军,这是要做什么?”
李克用平静地道:“要做什么,他昨晚不是说了么?泽潞、邢洺,甚至……魏博,这便是他的目的。”
李存勖更是不满:“凭什么我们费尽心思,到最后也顶多不过拿下卢龙一镇,他却有机会拿下两镇甚至三镇?如此一来,他手里掌握的实力,可就更大了,将来更难复制。”
李克用语气仍然平静如水,反问道:“更难复制?难道,现在便能制得了他?”
李存勖顿时哑口无言。
“这不是五年前。”李克用轻轻一叹:“我早已看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只是……这风云来得太快,他化龙的速度,快得超乎所有人预料……三郎,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必须永远恭事秦王。”
李存勖面色陡然一变。
李克用却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强调:“必须恭事秦王,知道么?兄友弟恭,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这天下无论如何风云变幻,耶耶死后的晋王之位,秦王都必会为你保全,任何人都不可能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