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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容也不藏私,复又展开图纸,耐心说明道:“冬天的时候,从这个活动门,用土盆装着炭火放进去,人坐在这火桶里,腿上搭个衣服或者小被,就能取暖了。”

这里不兴什么火炕,普通人家也没条件弄地龙,天冷了除了尽量多穿衣服,闲时就在锅灶边烘一烘火,没什么专门用来取暖的装置。

火桶不是什么复杂的装备,却是寒冬里,可以让老人小孩取暖的“神器”。对这玩意儿,郁容挺熟,本人没用过,但是亲眼见过、晓得用途的——过去的生活条件差,在他老家,家家户户都有这东西。

新安府的地理环境,跟郁容的老家相像,所处的位置不尴不尬的,说冷比不过北方,说暖又不像岭南舒适宜人。反正,对本地人来说,冬天真的很冷。

旻国到底不是天朝,总体而言,气候要更寒冷些。

郁容尚且没在这边过过冬,只大体有些感觉,却没细想过取暖问题……要不是惦记着给老里长送个礼,无意间在系统商城上看到了火桶的图纸,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起这东西的存在。

老里长毕竟年纪大了,有了火桶,冬天想必更好过些。

于郁容来说,也是意外之喜。畅想一下,屋外寒雪飘飘,屋内他坐在火桶上看书,配上小零食,多惬意啊……咳,谁让他怕冷呢!

桶匠陈听明白了火桶的妙处,面上狂喜,下意识地搓着双手:“小郁大夫,这、这个火桶……我能多做几个吗?”

中年汉子说着说着,声音小了许多,黝黑的脸色隐约可见发红,显然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郁容心领神会,笑道:“陈伯你随意,这火桶原本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能多做几个,当然好了。”

除了他这样的孤家寡人,谁家没个老人或者幼子,多个取暖的东西,不那么容易被冻着,少了生病的,也就少了某些憾事。

郁容虽靠行医吃饭,可也不会因为多了病人,感到高兴。医术终究有限,不是什么病都能被治好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根本不想总是体验。

桶匠陈千恩万谢,弄得郁容不太好意思,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个东西又不是他发明的。

不过桶匠陈承诺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做好火桶这件事,还是让他高兴了一下……他是没想过什么藏私——其实没必要——可到底是一份给老里长的心意,要是送这火桶的时机,反而落在了人家后面,总归不太好意思。

与桶匠陈客气了几句后,郁容就告辞了。

离开了陈家坪,依然没回青帘,而是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陈家坪向南九、十里外,渐渐出现几个小丘——尽管海拔不过百米上下,这里的人都习惯称作山——山山相连,往南就多了起来,一座比一座高了。

这一片丘陵,被当地人称作“小儿山”,最高海拔应该超过了三百米。过了小儿山,是真正称得上山的“大恶山”。大恶山已不算在新安府的地界内了。

郁容穿越的第一落脚处,其实是在大恶山脚下。

当时一看大恶山山高无路,便往小儿山行去,就在小儿山一个山坳里,遇到了老里长……

郁容今天可不是故地重游去的。他的目的地是小儿山脚下的和平村。

安家落户,总得需要家伙什。趁着新房子在建的这段时日,正好准备这些家当。

现在时机不错,刚好过了农忙,冬小麦大多数也下了田,匠户可以专心做工了。

郁容请了本村的木匠打桌子、橱柜和床什么的,又另外拜托桶匠陈专做桶盆……光是木制品当然不够,竹制品也是农家必不可少的。

和平村在山边,山上多竹子,村民们多少会些编制手艺。其中有一位篾匠,工艺十分了得,郁容想请他做些物件。

运气不错,篾匠正在家。

和平离青帘远了不少,篾匠也不认识什么小郁大夫,不过上门的买卖不可能不要。

直奔主题。

郁容需要的东西多,大到竹床,小到竹勺,笤帚、扁担、圆簸箕,药篓、菜篮、竹簟子,椅梯笼屉,箩筐筛匾……还有专门为制药“定做”的用具等,但凡想到的,可能用到的,一口气全订了 。

真真是大生意,可把篾匠乐坏了。

双方很快契了合约。

郁容很大气,直接先付了一半工钱(包括材料钱)。篾匠也是利索性子,直说一家子赶工,定然在两个月内,把东西做好了直接送上门。

郁容听了,十分爽快,也不担心篾匠食言。早先他就打听好了,方圆十几里,篾匠不只这一个,可这家人实在。再者,他们是契了约的,心里有底气。

下完了“订单”,郁容带上篾匠额外赠送的现成的竹篓,沿着山脚的小路,往东行去。

这一躺的目的地是镇子。

镇子就在青帘正东,顺着官道直走,不过五六里的路。从和平村出发,绕了二十里不止。

没办法,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郁容是打算明天去城里购物,但小东小西的,就近买些暂时用用。

镇子上有一家药铺,正好补充些药材——药材质量还可以,就是药铺小了,种类不太全,多是本地常见的草药,有不少就是附近的药农从小儿山与大恶山上采下来的。

郁容一边赶路一边琢磨着,等忙过了这段时间,他得亲自上山采些药。草木凋零的时节,正适合采集某些药材的草籽、果实,或者根茎,入了冬有些可就没了……

天色昏晦,星辰初现之时,郁容背着竹篓,终于满载而归了。

从官道岔口,顺着小路往前走一截,就是村口的客栈了。

“小郁大夫,你出去啦?”隔着十来丈远,老板娘眼尖地发现了郁容的身影,扬着大嗓门,爽利地呼道,“你快赶紧回去,有人去村里找你看病了。我当你在家呢,还给指了路。”

老板娘的幼子在一旁比划着双臂,含糊不清地叫着:“大马,大马……”

“小虎儿说的对,”老板娘左右张望了下,有些神神秘秘的,“那些人骑着马,应该是从京城过来的,小郁大夫你……哎,京城里有些贵人脾性怪,小郁大夫你心里有个数。”

郁容领受了老板娘的好意,也不问她为什么会说来人是从京城来的。既然是病人,他得赶紧回去。从村头到义庄,走路也得至少一刻钟的时间。至于老板娘担心的,没怎么放心上。

紧赶慢赶地赶回义庄,果然看到门外有四匹马。

宅子挡了视线,郁容没看到人,应该是进了院子,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有人这时从篱笆门走了出来。

郁容抬眼看去,光线有些昏暗,想定睛细看,那人忽然转过头。

脚步顿住,郁容的身体不自觉地僵了僵……明明看不太清对方的面目,初见面的陌生人,应该什么感觉没有才是,偏偏头皮莫名发麻,在叫嚣着危险。

好似错觉一般的感觉转瞬即逝。

下一刻,那人开口了。

第6章

男人的嗓音相当好听,偏于低沉,似有些许金属质感,冷冷淡淡的,又矛盾地给人一种温和沉着的感觉。

不过,郁容不是“声控”,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那人对他的称呼——

“小鱼大夫?”

口吻带着不明显的疑虑。

我还大猫大夫呢。某“小鱼大夫”下意识地腹诽了句,也没觉得被冒犯了,用这里的方言叫他的姓,乍一听确实挺容易弄错的……没见村里的小孩都直呼他“小鱼哥哥”嘛。

不必刻意纠正,郁容像模像样地朝来人拱了拱手,自我介绍:“‘大夫’之名,愧不敢当……不才郁容,不过是一草泽之医。”

男人同样拱手:“失礼了,敝人聂昕之。”

郁容听到这人的道歉,对其印象一下子好了不少,潜意识里的一点紧张感也烟消云散了——到底是等级分明的古代,虽不必战战兢兢,可若真遇到所谓的贵人,惹来什么麻烦之辈也挺糟心的。

单看那几匹宝马,可知这回来人,便不是京城贵人,怕也不是易与之辈。现在看来,这人还算讲道理。只要能讲道理,管他是什么来历,都不必太担心。

没给郁容多想的时间,男人开门见山道:“冒昧打扰了,郁大夫,舍弟忽感不适,正于院中小憩,劳烦阁下为其诊治一下。”

闻言,郁容也不耽搁了,加快脚步,走进了篱笆院子。

院子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人以十分端正的坐姿,坐在水井旁的木桩墩子上。另二人,站在他旁边,一左一右,显得有些肃穆。

“是小鱼大夫吧?”开口的正是坐着的那位,“可算回来啦,我快疼死了。”

可真看不出来。郁容暗想。待他卸了背篓,走近那人跟前,才发现对方约莫没说笑。

二十出头的青年,娃娃脸自带笑意,给人一种倍感亲近的感觉。看他还能开玩笑,好似十分轻松的模样,实则脸色煞白,大概疼得厉害,嘴唇都在发抖。

郁容没心思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其病情上。

一边问询症状,一边把脉。得知其一天都在快马赶路,因觉腹中饥饿,半途中在一家路边小店,吃了两大碗冷食。等再次上路后不久,就感到腹痛,一开始是忍了,谁知越来越疼,已经忍耐不了了,在路过镇子时,让药房坐诊大夫扎了几针。

哪想那几针根本没效果,当时是止了痛,上马没走半个时辰,又一次腹痛难忍,甚至比先前更疼了。不仅疼,身体开始发热,胃里还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实在撑不住了,哪怕知道再走几十里就有一座城……路过青帘时,还是选择了下马休息,打算碰一碰运气,看村里有没有大夫,然后就被人介绍到了这儿。

听罢,郁容心中大概有数,嘴上没多言,移开了诊脉的手,直接要求按压一下病人的腹部。

疼得那人直抽着冷气。

“怎、怎么这么疼,大夫……”

郁容收手,淡定说道:“没什么大碍,肠痈罢了。”

“肠痈?”病人有些惊讶,“之前那个大夫说是胃寒,吃了冷食才发作的。”

郁容呵呵一笑,不做评述——总不好说人家遇到了庸医吧?

之前的男人,也即自称是病人兄长的那位,这时开口了,没头没尾的:“四逆散?”

郁容微怔,继而摇头:“肠痈将起,还是用大黄牡丹汤吧。”

四逆散确实可以治肠痈,不过也得看情况。说起来,据他目前了解到的,旻国医者特别爱用四逆散,简直快奉其为万能药了。

“我这正好有药,现在就可以煎上一剂。他的情况不算坏,不出两剂应能恢复如常。”

幸好,今天去镇子上补充了药材,否则,就算弄明白了病症,还得浪费时间去抓药,病人可要受罪了——肠痈,亦即现代人熟知的“阑尾炎”,疼起来真真是要人命。

娃娃脸病人面色灰白:“大夫,你有没有法子先给我止个疼啊?”

等煎药……可得还要好半天。

郁容颔首道:“也好,我先给你针刺一下。”

中医有时候确实挺麻烦的。像阑尾炎这种病,放到现代,病人疼得受不了,很多都是直接做手术,把阑尾割了。

好在,这一位的情况确实不算严重,要是化脓甚至穿孔了,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情况就危险了,治疗起来会非常麻烦。

郁容倒没太担心,治疗别的病,他不能说怎么随心所欲,但是阑尾炎嘛……他的外祖父极为擅长这个,他从小就见识过不少病例,现在自己行医了,应对起来很有一套章程,也算得心应手。

要给病人针刺,最好让对方躺在床上。

义庄里只有郁容一个住户。没等他纠结,要不要让病人躺他的床上,那一直没作声的两人,十足具有行动力的,快速将隔壁收拾好了,用不知道做什么的布料铺在了木板上。

病人脱衣躺了上去。

郁容不由得对这一行人好感大增……行动有素,特别有纪律的感觉。想了想,他没怎么犹豫,唤着那两人:“两位力士,竹篓里有专门煎熬药的瓦罐,还请你们帮忙清洗干净,找些柴禾,待我为这位……针刺之后,正好可以煎药。”

倒不是他不客气,为了尽快缓解病人的痛苦,不得不赶时间罢了。

“倒是忘了,在下姓赵,小鱼大夫唤我烛隐即可。”

显然,聂昕之的昕之,或者赵烛隐的烛隐都是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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