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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宣兆那里,卓非凡敲门没人应,于是拿钥匙开了门,入目就是掉落在地上的两个药罐。卓非凡是学医的,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一罐是止疼片,另一罐是安眠药。

宣兆躺在床上,安静的就像没有了呼吸,卓非凡心头一惊,生怕他是吞药片自杀了,立即冲上去探宣兆的鼻息。

宣兆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见到他时眉心一皱:你来干嘛?

卓非凡松了一口气:你电话怎么不接?巧巧很担心。

睡了。宣兆说,谢谢关心。

卓非凡这是在万家出事后第一次见到宣兆,不由得有些惊讶。

以前的宣兆虽然冷淡,但眼角眉梢至少透露着些人气儿,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和一尊雕像似的,说什么话做什么表情都是被设定好的,死气沉沉的。

他不由分说,从被窝里抓出宣兆一只手,给他搭脉。

宣兆浑身乏力,胃里还一阵阵地痉挛,懒得动弹,随卓非凡去。

你都虚成这样了,还不去看病?卓非凡皱着眉,转眼看了一圈出租屋,桌上除了几个空牛奶盒什么也没有,床头柜放着咖啡杯,成仙了?靠喝咖啡就能活?

宣兆闭着眼,根本没打算搭理他。

卓非凡也是个当医生的,必备技能就是好脾气,他拿宣兆没办法,于是打电话给龚叔,让龚叔带宣兆去看病。

宣兆听见他和龚叔的说话声,立即起床洗漱穿衣,一套动作衔接的天衣无缝,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卓非凡:.

这人什么毛病?

龚巧结束比赛后问卓非凡:我哥怎么样了?

卓非凡说:病了。

龚巧:病了?哪儿病了啊!

脑子病了。卓非凡说。

宣兆去了疗养院,宣谕正坐在窗边看书,宣兆也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手边的那本《悉达多》。

他最近经常过来,很多时候什么也不干,只是陪宣谕看看书。

这本《悉达多》成为了他们母子之间有趣的暗号,宣兆每次来只看五页,宣谕总是比他多看五页,把自己的进度保持在儿子前面,因此宣兆每次翻阅,都能看到宣谕留下的笔记。

当一个人能够如此单纯,如此觉醒,如此专注于当下,毫无疑虑的走过这个世界,生命真是一件赏心乐事。人只应服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屈从于任何外力的驱使,并等待觉醒那一刻的到来。

宣谕在这句话边上留下的标注是小兆内心的声音是什么,妈妈也想听听。

看到这里,宣兆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宣谕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宣兆摇摇头:没什么,看到了好笑的地方。

不专心,宣谕敲了敲他的额头,这本书这么严肃,哪里好笑了?

宣兆笑着说:好,我尽量保持严肃。

今天阳光很不错,照的宣兆暖洋洋的,他难得有了片刻闲适和轻松。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宣谕忽然问:十月二十八号,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宣兆纤长的睫毛一颤。

上次你来,我看到你对着日历发呆,宣谕指着墙上挂着的月历,后来我看了看,十月二十八号那天有一个指甲印。我想一定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吧。

宣兆合上书本,垂眸说:不是什么日子。

宣谕柔声问:是他的生日吗?小兆喜欢的那个人?

我.宣兆顿了顿,十指下意识地收紧,否认道,我不喜欢他。

宣谕轻轻抽走宣兆手中的那本书:以后不给你看了,你没有看懂,暴殄天物。

宣兆有些慌张,别过头说:妈,你别瞎猜了。

我明明听见了,宣谕轻声叹了一口气,一根手指抵着宣兆心口,这里在说小兆很喜欢他。

宣兆怔住了。

其实我上次偷偷问了龚叔,宣谕看着宣兆,眼神心疼又无奈,小兆,你对他不好,是不是?

宣兆笑了笑,何止是不好,是很坏。

他对岑柏言坏透了。

那你应该对他好,要加倍的好,宣谕说,孩子,你要勇敢一点,不要像我这么懦弱。

宣兆心头一阵酸楚,片刻后摇了摇头:算了,他不会想见到我的。

妈妈知道,都知道。你担心你的出现会给他造成负担,宣谕把宣兆的一只手放在自己两只掌心中,轻柔地拍了拍,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私,偏袒我自己的孩子吧,我还是想要你去把他找回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怎么能够让我的小兆开心起来,去爱一个人和被那个人爱,应该是最幸福的事情吧。你去试一试吧,好不好?就算碰壁了又怎么样,不会更糟糕了。

宣兆的心跳猛然加快。

十月二十八日,十月二十八是岑柏言的生日。

岑柏言忙的根本不记得这回事。

美国这边的课程和国内差异颇大,为了赶上进度,他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泡在图书馆里学习。年底马上有一场建模大赛,一旦获奖就能够获得一笔不菲奖金,关键是还能够参加建筑界大拿举办的圆桌座谈会,岑柏言已经报了名,因而更加用功。

他的舍友也是中国交换生,是北方一所高校来的,叫徐明洋,这家伙是搞文学的,书呆子一个,非常文艺,张口莎士比亚闭口超验主义,岑柏言和他说不上几句话就要被他酸掉牙。

这天晚上,他回到宿舍都将近凌晨了,徐明洋站在阳台上念法文诗,叽里呱啦的,岑柏言一个字儿也没听懂,洗完澡出来,徐明洋念爽了,请岑柏言点评点评他的法语发音。

很不错,很高贵,很像法国人。岑柏言睁眼说瞎话。

徐明洋赞许地点点头:小岑,没想到你对法语也很能欣赏。

懂一点儿。岑柏言说。

哦?徐明洋眉梢一挑,抱拳道,岑弟,不如说几句为兄听听?

岑柏言回抱一拳:小弟不才,只会一个法文单词。

是何单词?

披萨。岑柏言咧嘴一笑。

.徐明洋一哽,very humorous。

岑柏言又看了会儿书,刚要躺下歇息,徐明洋忽然对他说:过十二点了,happy birthday!

嗯?岑柏言一愣。

徐明洋笑了:今天你生日,你自己不记得了?

今天?

岑柏言眨了眨眼,想起来已经过零点了,十月二十八号,确实是他的生日。

二十岁了,岑柏言。

你生日怎么过?你家里人会过来吗?还是和你视频celebrate?徐明洋维持着他半中半洋的腔调。

我十九岁生日你不在,那我二十岁,你打算怎么给我过?

嗯.多大了还要过生日?

我不管,你快说!怎么过!

好了好了,不闹了.哎你别挠我!我给你做蛋糕吧,做一个小狗造型的,好不好?

耳边突然响起一段对话,岑柏言眉心一阵刺痛,抬手熄灭了床头灯。

我不过生日的。

徐明洋很诧异:以前也不过吗?

今年开始,不过了。

第81章 二十岁快乐

第二天清早,岑柏言正在刷牙,徐明洋突然出现在厕所门口,清了清嗓子。

岑柏言上衣还没穿,吓得一个激灵,吐掉一嘴的牙膏:你要拉|屎啊?等我两分钟,马上好。

徐明洋啧了一声:我来给你送birthday gift。

咱中国人和中国人说话,能好好说中文么?岑柏言继续刷牙,你也不嫌烫嘴。

生日礼物!徐明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很袖珍的诗集,翻到其中一页,listen,please。

岑柏言掏了掏耳朵:念。

徐明洋昂首挺胸地起了个范儿,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首诗歌,在美国纽约州伊萨卡的朗朗晨光中,浪费了岑柏言生命里宝贵的三分钟。

他念的那语言岑柏言一个字没听懂,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微笑表示了感谢,然后问:我现在可以刮胡子了吗?

嗯哼,徐明洋将诗集重新塞回上衣口袋,又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岑柏言光裸的上身,身材很好嘛,皮是皮肉是肉的,点缀着两颗小茱萸。

岑柏言一阵恶寒,一把捞过边上挂着的浴巾披在肩上:赶紧边儿去。

别误会,我纯粹只是欣赏你的匀称有力量的身体,我对你不感兴趣,徐明洋眨了眨眼,咱俩撞号了。

岑柏言冷着脸,砰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徐明洋喜欢男人,他第一天就和岑柏言挑明说了,并且表示如果岑柏言介意的话,他可以申请换房间。岑柏言倒是无所谓,别人的性取向和他有什么关系,只要徐明洋交了男朋友别带回寝室过夜就行。

两个人做舍友才做了没多久,徐明洋能记住他的生日,这点倒是让岑柏言挺震惊的。

刚搬来那天,学校里的中国学生社团要登记信息,岑柏言就把自己的身份证给了徐明洋,让徐明洋去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帮他填上,估计就是那次,徐明洋记住了岑柏言的生日。

不管怎么样,异国他乡能有个人关心,岑柏言还是挺感动的。

他洗漱完毕,收拾好书包就出门了,在公交上掏出手机刷了刷,陈威他们几个在群里给岑柏言唱生日歌,岑柏言挨个儿点开语音,听完后扑哧一声乐了,打字回复道:你们那儿都凌晨一点多了吧,瞎嗷嗷什么,不知道的以为嚎丧呢,你哥我还没死。

他们又排着队给岑柏言发生日红包,那阵仗就和上贡似的,岑柏言也不和他们矫情,红包全收了,顺道感慨道要全是美元就好了,换来陈威他们一顿臭骂。

马上就到学校了,岑柏言说了句不聊了,退出了群聊,接着迅速扫了一眼,一溜的未读消息,有他的初高中同学、老师、篮球球友、建筑学社的朋友他人缘一向很好,逢年过节的光是回复祝福消息就要老半天,岑柏言想着这会儿时间不够了,等晚上下了课回去再挨个儿道谢。

把手机塞回口袋之前,岑柏言心念一动,他抿了抿嘴唇,手指飞快下拉

没有。

他和岑静香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周,他向岑静香报平安,岑静香却斥责他竟然真的一走了之。

我在这里受罪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岑柏言当时不知道如何回复,只好保持缄默。

今天是什么日子,估计岑静香也不会记得了吧。

岑柏言自嘲地笑笑,巴士广播正在播报即将到站,他眉心忽地一跳,鬼使神差般的去找那个已经沉寂许久的星空头像

巴士突然微微一颠,岑柏言心中咯噔一下,他立即退出微信,接着闭了闭眼,懊恼自己为什么还会想起那个不该想的人,接着起身按下了车上的stop按钮。

下车前他惯例对司机说了一声cheers,司机抬手朝他一挥,笑着说:Nice day!

岑柏言跳下车,深深吸了一口气。

上了一天课,从实验室出来已经夜里九点多,岑柏言拒绝了两个加拿大同学希望和他同去酒吧的邀请,单肩挎着包,想着一会儿去便利店买个面包填肚子。

这个点的校园人不多,岑柏言走在主路上,单薄的夹克外套已经无法抵御深秋的寒意,一阵风吹来,他竟然打了个哆嗦。

这段时间早起晚睡补功课,也没功夫锻炼,不抗冻了。岑柏言吸了吸鼻子,觉得下周起要开始晨跑了,他现在一个人过日子,身体不能垮。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着,咔嚓点燃打火机,一只手拢在嘴前挡风,另一只手把烟点了,深深吸了一口,借着这一星半点火光让自己暖和点儿。

才出校门,没走出几步,岑柏言第一眼就看见了前面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浅褐色风衣,长及小腿,左手拄着深黑色拐棍,右手抱着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盒子。他的风衣领子是质感很好的立领,几乎要把他整张脸盖住;风把他的发梢微微吹动,他下垂的睫毛显得格外纤长;他身形单薄的像一张纸片,因为过分削瘦,而显出了近乎脆弱的精致感。

他怎么那么瘦了?

这是岑柏言脑子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

继而,那种隐秘的钝痛感又从身体深处一点、一点地延展开来,岑柏言指尖一僵,指缝间夹着的烟掉落在地,那最后的一星半点火光也熄灭了。

口腔中弥漫起一股苦味,岑柏言咬了咬舌尖,俯身捡起烟头,扔到路边的垃圾桶中。

宣兆也看见了岑柏言。

他知道岑柏言傍晚就该下课了,于是他就在这里一直等,等到现在岑柏言终于出来了。

宣兆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只知道愣愣看着岑柏言,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岑柏言目不斜视、神情冷淡,仿佛宣兆只是路边的一棵树、一个石头,又或是透明的空气。

宣兆的目光定格在岑柏言身上,直到岑柏言离他越来越近,又即将和他擦身而过,他心头一沉,拄着拐棍快步走到岑柏言身前:柏言。

宣兆被冻了很久,连声音都是僵的。

岑柏言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仿佛现在才看到宣兆一般,眉梢一挑,毫无波澜地说:你好。

.

宣兆预想过很多种岑柏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应该是愤怒的、气恼的,甚至是仇恨的,岑柏言怎么对他都没关系,他想好了,他要对岑柏言好。

就像宣谕教给他的那样,他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对岑柏言好,但他要学,要尝试,要勇敢。

这些预想中,宣兆独独没想过岑柏言会对他说这两个字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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