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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早朝,她正是想去强势围观一番。
这个时辰,启辉殿中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秦徽也从后殿旋了出来,端正坐在了龙椅上。
荀欢躲在门外,朝着身边的侍卫挤眉弄眼,低求道,“我就看一会会儿。”
侍卫们认得他是太子,都不敢拿他怎么样,荀欢见他们默不作声,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围观起来。
偏巧,今日朝议的事项就是针对夷胡国的。荀欢喜出望外,心想着可以帮裴渊听听朝堂上的风声了。
一个鬓须皆白的老人率先启奏,“臣以为,东秦国与夷胡国交恶多年,战乱纷起。如今两国终于达成一致,进入了难得的和平阶段。臣以为,此时必当休生养息,安内,方能攘外。”
重重人影中,荀欢只能瞅见这人微弓着的背影。
短暂的安静过后,秦徽问,“尔等都赞同太尉的意思?”
原来方才说话的老头就是太尉苏抚,苏衍的亲爹,眼下东秦国军政大权的掌控者。荀欢扒着门框,听得更加仔细。
朝臣的列队末尾,另一个声音响起,“臣不敢苟同。臣以为,夷胡人茹毛饮血,向来不守礼仪纲常。若轻信那一纸罢兵合约,掉以轻心,东秦将陷入莫大危机。”
议论之声纷纷响起,大臣们交头接耳,聊得不亦乐乎。
自打苏抚成为皇帝之下的权力掌控者后,朝堂里已经鲜少有反对他的声音。这日,不知道是谁这么快就站了出来,众人也十分好奇。
荀欢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从人列中走了出来,走到了大殿正中。
那——那不是师叔么!
看到裴涯,荀欢着实吃惊了。吃惊的不止是偷瞧热闹的荀欢,还有苏抚。苏抚转回身,瞥了一眼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也不认得他是谁。直到皇帝提到裴涯的名字,苏抚才恍然过来,原来是裴疏的小儿子来了。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东秦国举全国之力,枕戈待旦,劳民伤财,以备一场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战役了?”苏抚轻蔑地回应。
“不,不是一场,而是数场。夷胡犯我边境,控制了胥关和长平关。夷胡的军队就在胥阆山上虎视狼顾,只要他们有意,夷胡的铁骑随时就会出现在北方边境。东秦若不在尽快将此二关收回,东秦危矣!敢问太尉大人,有饿狼睡在枕畔,何人能安眠?”裴涯不卑不亢,听得荀欢身上一阵热血沸腾。
“裴大人不必急于尔父兄的未竟之业。朝堂上人人皆知,尔父就是在争夺长平关的战役中阵亡。圣上会体恤你的复仇心切,但军国大事绝非儿戏,不可任你意气用事!”
“我并非意气用事。陛下,请您明鉴。”
但议论的风向明显都吹向了苏抚,朝臣们一边议论着,一边对着裴涯指指点点。
看着裴涯百口莫辩的样子,荀欢又犯了爱屋及乌的毛病。师叔在朝堂上受辱,就等于师傅受辱,她不能不站出来!
于是她小腿一迈,准备跨进启辉殿。
然而启辉殿的门槛非常高,她不仅没能一鼓作气地进去,反而栽了个踉跄,直挺挺扑在地上。
“哎哟,好痛……”荀欢捂着下巴,不住□□。
“大胆!是什么人!”秦徽震怒,起身后却见太子小娃正屁股朝上趴在地上。
秦徽眼前一黑,疾言厉色问道,“是谁放太子进来的?!裴渊呢?!”
“不怪师傅,师傅今日告假了!”荀欢还没起来,就先一步为裴渊开脱。
苏衍也立在朝臣中,他见太子出现,连忙站出来,跪下请罪,“微臣有罪,微臣这就将太子带下。”
秦徽准许,下一刻,荀欢就被苏衍抱出了启辉殿。
“哎哎,我还没为师叔说话呢,你动作这么快干嘛!”荀欢不满地在苏衍怀里蹬小腿。
“殿下还好没说,朝堂那地方,怎么能乱说话?”
切,荀欢心中不服,朝堂算什么,再过一年天下都是她的了。
看着太子嘟起嘴,苏衍又道,“再说,你为裴涯说了话,就是帮他了吗?反而是害他啊。”
荀欢默声下来,因为苏衍这句说的一点没错,刚才是她冲动了,差点将裴渊和裴涯都置入险境。
接下来的两天荀欢都学乖了,她没有乱走,安心等在东宫殿里,等裴渊回来。
裴渊告忌归来的那天,荀欢一早就守候在了大殿门口。裴渊的身影刚一出现,她便飞也似的冲了上去,撞进了裴渊的怀里。
“师傅!师傅!”
而裴渊的反应却有些僵硬,他没有蹲下来抱她,甚至没有笑脸对她。
荀欢尴尬地驻足,仰头望着裴渊高高在上的面目,一时慌了神。
不对,从前的裴渊不是这样,他从不会只留下颌给她看。
跟着沉默的裴渊进殿后,荀欢摒退了所有人,她好害怕,难道这真的就是裴渊性情的转折点?
“师傅……”她试探着又唤了一声,近在咫尺的裴渊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神色之疏离,让她心痛。
她不肯相信,强颜欢笑地捧住了裴渊的手,“师傅,再过几天就是翊儿生辰了,师傅陪我过好不好?”
裴渊不言不语地望着秦翊片刻,终于开口,“阿翊,这次生辰,你可不可以也满足师傅一个心愿?”
“好,好,好。”管你是九天揽月还是五洋捉鳖,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能答应,荀欢一个劲儿的点头。
裴渊这才抽手出来,如往常一般抚了抚太子的额头,“皇宫藏书阁的暗间里,有一卷孤本,传闻是天下第一奇书。臣只想读一读,以解多年的好奇。”
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荀欢愣了一下,不过她还是答应下来,“这简单,翊儿马上就为师傅去借。”
“不。”裴渊按住急性子的太子,“暗间中的书,非皇帝,任何人不可参读。太子不能借。”
“那——那师傅的意思,是让我去偷?”荀欢不敢相信,一向品行端正的裴渊,竟会让她去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渊默声,似是承认。片刻过后,他从袖间掏出一枚钥匙,递给了太子,“这是暗间的钥匙。”
既然这个藏书的暗间那么神秘,裴渊如何会有出入的钥匙?荀欢捂着心口,不敢继续往下想,却还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动身前往藏书阁。
藏书阁的正殿正间巍峨摆放着上千卷书简,自古及今,无不列收其中。平日里,只有皇家子弟或是得到皇帝许可的大臣才能进出其中。
太子想读书,自然是好事,所以藏书阁前没人阻拦荀欢。
荀欢顺利地进入了阁中,留裴渊等候在外面。
她按照裴渊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暗间。踮起脚尖,啪地开了锁,荀欢连忙环顾,四周没人,她才安心着溜进了暗间。
暗间里没有烛火,一团漆黑,十分可怕。荀欢一步步摸索着,才找到裴渊描述的那个位置。她迅速从上面拽下了书简,又蹑手蹑脚走出了暗间。
整个藏书阁里的书简都长相接近,也没有侍卫去拦她,荀欢顺利地出了藏书阁。裴渊走上前,接过书简,迅速地阅读起来。
荀欢只觉自己的心凉了半截,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帮他做坏事,他却一点关心的话语都没有。
裴渊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荀欢望着,隐约知道,这的确是裴渊想看的那卷书简。
短暂的瞬间有如漫长的半生,裴渊强撑着读到书简的最末后,只觉胸腔都被掏了一干二净。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太子看出端倪,“阿翊,快还回去罢。”
说着,他还宠溺地揉了揉太子的软发,“辛苦了,师傅陪你看花灯过生辰,好不好?”
花灯……荀欢已经开始幻想她与裴渊手牵着手,在万千花灯中穿梭的场景了……痴迷的口水差点又流了下来,原来裴渊这么懂浪漫。
她什么都不顾了,也忘了裴渊方才的蹊跷,只匆匆跑回藏书阁偷还了书简。
回东宫殿的路上,裴渊一如既往地牵着太子。
荀欢屡次偷瞄他,都只看到他紧抿的双唇。他确实和平常不太一样了,不过,或许因为正值裴疏的忌日,他难过些冷淡些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偷书,也不是什么罪过。书非借非偷还不能读也呢。
反正他说了,过几日会带她去集市看花灯。他这么用心陪她过生辰,说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至于他如何对待别人,她才不管了。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奸臣又如何,她心甘情愿助纣为虐!
裴渊云淡风轻的表情后,藏着的是波涛汹涌的思绪。利用秦翊,他心中有愧,可是他却不得不。
牵着太子的手无意识地加了力,裴渊的手心已经沁出了细汗。
“师傅?”荀欢抬起头,以为他想说什么,而裴渊依旧沉默无言。
荀欢不想勉强他,便收了玩闹的心思,静静跟在他的身边。也不知她跟裴渊,还能这样同行多久。
太子尚小(15)
秦翊的五岁生辰。
这几日在秦徽面前,荀欢对答如流,百依百顺,最终以乖巧的表现迎来了出宫游玩的机会。
三月蚕市四月锦,正月里尤数灯市最为热闹。熙熙攘攘的长街上,摆满了卖花灯的摊子。
才过午后,裴渊便带着太子去了城中最为热闹的灯市。这里的花灯造型各异,有的雕画着灵鸟仁兽,有的內添着芙蓉金香,琳琅满目。
前几日的积雪都已化开,地面上尚留湿漉漉的水迹。走了一会儿后,裴渊见秦翊的鞋底薄,便俯身将他抱在了怀中。
今天的天气格外温和,不同于寻常冬日里的凛冽,裹在厚厚棉衣里的荀欢已经开始冒汗。她从紧紧的袖口里伸出双手,勾住了裴渊的后颈,东张西望地环视周围。
“师傅,你累么?”荀欢见裴渊一路上都紧抿薄唇,不言不语,有些担忧。周遭再热闹,再吸引她的注意,也抵不过在她心尖儿上挂着的他。
“不累,阿翊开心就好。”裴渊托着太子的屁股,微微舒展了一下早已酸涩的双肩。是他主动提出要带太子逛灯市,他也做好了奉陪到底的打算。
荀欢还是觉得裴渊的神情不同以往,她皱着眉,盯了裴渊许久。
“这满街的趣物,阿翊喜欢什么,尽可开口向微臣索要。”裴渊被秦翊盯得有些忐忑。
看他口中关心,面上却有许多闪避之色,荀欢不悦,“我什么都不喜欢。”
凶了一句后,她又有些于心不忍,最终偷偷嘀咕道,“我喜欢谁,喜欢什么,你都不知道……”
裴渊恰恰听了一清二楚。
他装作若无其事,却悄悄绷起面庞,心中弥漫过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又走了一会儿,荀欢被前方的热闹吸引了过去。
只见许多曼妙的女人围坐在一起,个个头上都顶了一方朦胧的纱巾,遮住了面部。路过的行人也渐渐围了上去,指着这些女子交头接耳。
这是在作何?难道古代也有招收女军团的神秘组织?荀欢的兴致当即就被勾了起来。
她趴在裴渊的怀里,打量了半晌也没打量出头绪,便问道,“师傅,她们在做什么?”
“这是莲足会。”裴渊目不斜视,只望着太子。
“莲足会?”荀欢一时听不明白。
裴渊又解释道,“这是每年都有的习俗。待字闺中的女子们围坐于空场,盖上盖头遮住面庞,再由围观的男人们评出最好看的秀足,依次定出状元榜眼探花。”
三观被刷,荀欢着实吃惊,竟脱口问出,“所以你们古代的选美比赛就是看脚丫子?”
作为一个有着强烈现代审美观的富家女,荀欢实在不能欣赏古代女子那缠了臭臭裹脚布的金莲。
“我们?古代?”裴渊凝眉,想到,太子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不不不,”荀欢连忙改口,试图转移裴渊的注意,“那师傅你喜欢小脚还是大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