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牙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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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大年初一。
朱雀大道旁有一道刻着夜叉鬼神的景阳门,当朝红人,按察院的刘名大堂官,亲自监斩的最后一个案子,便是在这门下临时搭置的红台上。此时正值年关,自然不会处决死囚,只是景阳门下仍然有一物匍伏于地,仔细看着,原来是条僵卧的黑犬。
死便死罢,并不算大事,甚至不算个事,想当今天下虽称盛世,却也掩不住那渐渐显出的颓凉来,各地毙于野地的乞丐又有多少?何况是条狗而已。再者这京师虽乃首善之地,将流丐倒是禁绝了,可任按察院,巡城司,各部衙门纲禁再严,也止不住这么一条流浪狗倒在大街上,也止不住它嘴角恶涎浸透了街面的青石板。
可这狗死的不巧,不巧的很,以至于日后西城老大符言摸着大腿上痛处时,都要狠狠咒骂几声。这条符言口中该死的狗,就死在天香楼和水云居的中间,距天香楼那百余斤的大门板十步,离水云居的松黄匾牌也是十步。
于是,这成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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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死的那天是世新十一年与十二年之交。
天香楼的小厮与安康城中江一草主仆曾经遇着过的那个小厮同名,也叫小四,许是这名儿简易的缘故吧。大清早他吃力地卸下门板,却赫然见着街当中躺着一病毙的癞皮狗,想着一年伊始,便见黑犬毙于道,自然觉着很有些不吉利。趁着其时天尚蒙蒙亮,街上并无什么行人,他悄悄地看了看对门的水云居,露出一丝恶作剧的笑容,然后捂着鼻子,在厨间取了个烧火棍,偷偷把狗尸往那面戳了戳。
不料被那方的人瞧见了。
于是京城市井间常见的吵骂登场。这一吵便从清晨吵到近午,待小四与对面的那个小厮将彼此的祖宗十八代兼旁系亲戚问候清楚,任是翻着族谱也再找不出可骂之人后,两店的伙计们纷纷拿出擀面杖和扫帚前来助威,立于闹街两侧作雄纠纠状。
这一场闹可真是热闹,早已引得年初一本不多的行人驻足而赏。对峙的情形一直持续到连双方的大师傅都耐不住寂寞,欲持手上屠鸡钢刃加入战局时,双方的掌柜才走了出来。
天香楼掌柜姓朱,朱衣,朱颜。
水云居掌柜姓墨,墨靴,墨眉。
朱掌柜与墨掌柜相对一笑,拱手而礼,看着都是极温和的生意人。
“我操你妈,这死狗你们拿不拿回去?”
温和的墨掌柜很不温和地开口。
温和的朱掌柜看着四周人群笑着摇摇头,心想作戏与人看,这是何苦来哉?正准备开口告歉,忽见人群中一人向他打了个手势。
天香楼是长盛易家在京城的老字号,而水云居的东家却是抱负楼,两家斗了十年,而朱掌柜升台已有十年。这十年里易家一向刻意低调度日,倒也把他的性子磨的差不多了,加上此次本来便是己方理亏,便有了退让的意思,不料却见着那人的手势。
见着这人,他不由眉头一皱。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易府的一个知事。看着那手势,朱掌柜心头一激,想着莫非夫人准备与抱负楼翻脸?
忆起十年里的刻意退让,对门那水云居一干人气焰薰天的可恶嘴脸,明知道自己姓朱,便找了个姓墨的老头儿当掌柜,这不是欺人又是如何?今日终于有了发泄一下的机会,不由血气上涌,将那张大红脸染地更加红光满面。
于是朱掌柜再一笑,说道:“您别生这么大气,一条死狗也能把墨老头气出病来,传出去,可要成了京城一大笑话。”接着面色一冷道:“谁是死狗,就捡死狗。”
此言一出,僵局便定。
谁愿承认自己是死狗?
性子急的年轻伙计们此时尚不敢冲到对面去打一场,不过擀面杖之流已如雨点般乱飞起来,顿时将围观的看客唬地散远了些,正在这时,几个衙役黑着脸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喝斥道:“大过年的,谁人敢在京城纠众闹事?”
墨掌柜一笑道:“几位官差来的正好。”于是将方才之事粗粗讲了一遍。衙役一听倒是乐了,心想这两个老板倒是心眼恁小,走到朱掌柜面前,想开解一番。
却不料朱掌柜见他们近身,竟是鼻子一哼,说了句:“官爷,这件事情你们扛不动,暂退吧。”
几个衙役一愣,正待出言教训一番,忽地看见两方的匾牌。
只见天香楼与水云居这六个大字在这大街上争金斗亮,这才悟得原来却是易家与抱负楼之间的争执。谁人不知抱负楼乃是东都老王爷一手所建;易家更是千年不倒的天下第一商,据传最近更是圣眷颇隆,哪方都不是自己这小人物能惹得起。
念及此节,衙役们不由愣了,嚅嚅半晌,竟是悄悄退了出去。
双方又僵持了良久,墨掌柜见一向退让的对方,今日不知为何竟是如此强硬,不自觉地倒有了几分心虚,掌中汗意渐上,急忙在腿侧揩了揩,指着朱掌柜的鼻子骂道:“明明是死在你们家门口的病狗,凭什么推到我家门前来?简直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听着这四字,朱掌柜倒快意地笑了起来,对呀,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自己欺负欺负人。
说不清是哪方先动的手,反正是动手了。
都是精壮的汉子,都是做苦力的小厮,谁也不比谁打人或是挨打的本事稍差,一时间只见白面乱飞,茶水四溅,众人以擀面杖作枪,以长凳为戟,挥脏抹布冒大旗,举臭扫帚为令,拿这长街为戏台,便在这京师最繁华热闹的所在闹将起来。
只是水云居的人见这平日里老实无比的对门今日忽然变得无比凶悍,心气却是自减了三分。而天香楼众人则是趁机将平日里的郁闷一发而光,下手更是不舍气力。如此一较,战不多时,便只见着这方圆数十丈的地方内,天香楼的伙计们已是占得上风,各种物什拼命向对方身上砸去,手下毫不留情,眼看着便要攻入对方楼口……
正在这时,却见着一群人凶神恶煞地打东头跑了过来。这些人好生冷血,见着外围天香楼的伙计,便取出刀来一阵瞎砍,顿时伤了好几人。
朱掌柜见势头不对,连忙招呼众人停手,却不料此时伙计们已杀的性起,又不知身后有强人来袭,谁还顾得上听他招呼,尤在呼打不休。朱掌柜情急之下,见着身旁的大师傅拿着菜刀和锅盖在发愣,便一手夺了过来,将刀一竖,用那刀尖在铜锅盖上使劲一划,只听得一声极凄厉,极难听的噪声响起来,顿时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
趁着这当儿,他举臂一挥:“伙计们都回来。”
待双方再立阵势后,他看着对方那墨掌柜颌下铁青一块,许是混乱中挨了几拳,不由一阵快意上胸,但见己方有几个伙计被后来的那群人劈的血流一片,更是心惊,指着那些人怒道:“下的好狠的手!”
那方带头的人恶狠狠道:“居然敢动水云居,不想活了不是?这可是我们杜爷奉命看着的地方……知道杜爷是谁吗?刘名大人的换帖兄弟!”
朱掌柜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东城杜老四的手下。虽然不大信什么杜老四与刘大人换帖之类的场面话,但心知对方都是出名心狠手辣的角色,在京中颇有势力,不由有些后悔,没有早些知会西城那边派些人来。
他正自瞎想着,却发现身后挤出几个人来,侧目一看,是几个头上剃了一半青皮的小伙子,脸上煞气十足。
见着这几人,朱掌柜面上不知为何浮出喜意。却等不及他开口,那几个青皮见着对面站着东城的人马,已是两眼放光,发一声怪叫:“干杜老四他娘的!”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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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掌柜知道符言手下的弟兄狠,就凭着这个狠字,符言才能在全无官府助力的情况下,在这京师道上与东城的杜老四相抗多年。朱掌柜更是清楚,符言之所以没有官府背景,是因为他那帮派的背后便是自己供事的长盛易家,而易家自从映秀那件事情后,一直在守势以待,自是不敢在明面上给符言太多支持。
正因为如此,易家在京中的商号与抱负楼争斗,一般都不会请符言的兄弟们动手。朱掌柜也总不知道本家这京中的待用流氓到底狠在何处,直到此时亲眼见了这些人脸上彪悍的神情,自靴间抽出短刀时的顺手,将刀子割断对方臂上鲜肉时的漫不在乎,才知道……原来狠的意思就是不怕死!不怕把对方杀死!
不怕死的江湖人怕什么?怕比他更不怕死的。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看着杜老四的一干手下,伤的伤,倒的倒,还有几个骇地转身就跑。
血染闹市,事情终于闹大。
围观的行人一阵骚动,接着闻得踢嗒乱响,数十位巡城司兵士手持长枪,将众人围了起来。巡城司新升任的魏长官骑着马过来,见着杜老四的手下躺在地上哎哟不断,两家店的伙计们也是身上带伤,灰一块白一块的,不由面色一黑,喝道:“谁敢作乱,通通给我拿下。”手下兵士一声应,上前拿着绳子将一干行凶之人捆了个结实。
西城符言手下的那几个青皮倒也有趣,并不耍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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