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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花神的仪式要开始了,秦恕回了席间,太子见状,屁颠颠来献殷勤。
“阿柿,上回我送你的翡翠镯子如何,怎么不见你戴?”太子刚才在边上盯着岳金銮的手腕看了半天,只看见那串被红线缠绕的银铃。
岳金銮不耐烦地扶着花冠,“太沉了,不想戴。”
太子的目光兜兜转转,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那我下次送你个轻些的玉臂钏,好不好?”
岳金銮侧过身子,“用不着,我不缺!你让开,挡着我视线了。”
太子连忙让开半米,但很快又凑回去,“阿柿,你今天真好看。”
岳金銮怒目而视。
这人怎么苍蝇一样,嗡嗡嗡有完没完了?
太子见她总算看自己了,热情道:“阿柿,你怎么瞪眼都这么好看,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妹妹了。”
岳金銮冷笑,“这又是你搭讪女孩子的新花招吗?”
别以为她不知道,半个月前的荣国公府宴席上,他还夸了人家公府小姐是天仙下凡。
太子被看破,惊出一身冷汗,“没有没有没有……”
亭子里坐着的皇帝自带滤镜,乐呵呵瞧着太子与岳金銮相处“融洽”的画面,挑眉扬唇道:“瞧瞧,太子同咱们阿柿多配。阿柿长大一岁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往常一团孩气,现在都有几分长开了,果然是岳家的女儿,眉目与爱妃像,都好看!”
岳贵妃笑笑,没搭腔。
皇帝这话,远处的太子与岳金銮没听见,倒是让后排坐着的几位官家小姐妃子内侄女听见了。
岳金銮一向得宠,小娘子们闻言也不意外。
只有江犁雨沉着脸把面前的樱桃一颗颗捏烂,指缝里淌出新鲜酸甜的淡黄色汁水。
有小娘子看见,好奇道:“江姐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江犁雨忙松开一掌心的烂樱桃肉,用袖子掩面,“……大概是昨晚没休息的好吧。”
唐妃的内侄女、四皇子秦修的表妹唐小蛮也在场,她年纪小,性情耿直,心疼得看着被江犁雨捏爆的樱桃肉,“江姐姐,你怎么这么浪费,这樱桃可贵了,外头平民百姓一年都指不定吃不上一颗,你好好的,捏它干什么?”
江犁雨用帕子擦手,轻蔑地瞥了唐小蛮一眼。
唐家也是高门贵族,怎么养出来的女儿如此小气巴拉,连一颗樱桃都要叽叽歪歪。
她扶了扶高贵的鬓角,莲言莲语道:“那真是我的错,对不住唐妹妹,是我糟蹋樱桃了。只是我以为,樱桃很是常见,我家不缺的,故而我也没当回事……让唐妹妹看见,很心疼吧?真是罪过。”
唐小蛮听不懂暗语,怀疑道:“你家不缺,真的吗?”
她小声嘀咕,“我怎么记得你家刚卖了城外良田和庄子,说是家里快揭不开锅了……锅都揭不开了,还有钱买樱桃,您家可真厉害。”
江犁雨:“好了行了够了可以了——”
她被揭了老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父亲过世的早,要怨还得怨她那个没出息的兄长,仗着有爵位在身,不思进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欠了一屁股债,把她娘的嫁妆都快赔光了。
本来家里就没个进项,几家铺子入不敷出陆陆续续都关了卖了,外人看着江家好大一只骆驼,实在早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这些年,都靠江家女儿嫁出去悄悄往家里补贴。
江家为了让她早日攀上太子高枝,衣服头面都是咬着牙买的,有时候实在没法过了,伸手向宫里的江妃要钱,江妃却总哭穷……
江犁雨心里门清,江妃有钱,只是不愿意贴补江家这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罢了。
所以她一定要当太子妃,一定要当皇后。
只有这样,江家才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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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花神结束以后,便该赏红了。
女儿家用红绳把亲手剪好的彩笺挂在花树上,以向花神祈祷来年自己像花一样美丽,这便是赏红。
御花园有株长了好几朝的高大海棠树,年年开花都美不胜收,这月份正是海棠秾艳的时候,独占风头。
这树自然只会留给岳金銮挂彩笺。
江犁雨与一众小娘子只能另外挑其他的花树,她很快挑了梨花,一边心不在焉往树上挂彩笺,一边偷偷看岳金銮。
岳金銮被宫人簇拥着来到海棠树下,仰头看了看高度,连最矮的花枝她都够不着,便让人找了木梯来。
画脂连同几个小太监将木梯在树下搭好,姮娘与灯草便扶着岳金銮上梯子挂彩笺。
“姮娘。”画脂突然叫道。
姮娘回头,“怎么了?”
画脂笑眯眯的,“刚才贵妃娘娘好像在叫你,应该有事要找。”
姮娘看看亭子里的岳贵妃,没看出什么名堂,不安地托了把岳金銮的小腿,“当真?”
画脂点头。
岳贵妃的传唤不能耽搁,姮娘小心翼翼把手松开,叮嘱道,“你来搭把手,别让郡主摔着,我去去就回。”
画脂连忙答应。
岳金銮低头看见姮娘走了,画脂扶梯子,皱眉随手指了个小宫女过来,“你来替她,我不用她扶。”
她站得这么高,旁边还有个上辈子害死她的宫女,任谁看了心里都害怕。
虽然不确定画脂现在和江犁雨到底勾结上没有,但留个心眼总没错。
等梯子稳定了,她踮脚把自己剪的彩笺往花枝上系,彩笺背面写了细密小字,不经意看都看不见。
岳金銮双手合十祈愿片刻,伸手把红绳又系紧了点,软软道:“花神娘娘一定要听见我的愿望噢。”
她突然听见一声狗叫。
回头一看,纯白的宝咕儿追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奔了过来。
那黑猫身形矫健,像一道漆黑闪电,在御花园里上蹿下跳,打翻了桌上的美酒果点,金玉盘子都碎了几个。
沈美人在后面遥遥的追,“宝咕儿,别追猫了,你追不上的!”
宝咕儿兴奋坏了,非要追。
黑猫竖起耳朵,浑黄的眼珠里只有一丝漆黑如线的瞳,十分渗人,它瞄准岳金銮所在的梯子扑了过来,几个跳绕避开宫人的手,狠狠往岳金銮肩头一蹬,上树爬到了无人可及的枝干上,又跃上宫墙头也不回得跑了。
下面一片惊叫,岳金銮被踢得一歪,慌乱中抓紧花枝,好险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腕上的红线银铃晃了晃,轻飘飘脱落,掉进草丛里。
灯草吓得脸都白了,一迭声道:“郡主快下来,上面危险,奴婢扶您。”
岳金銮心都快从喉咙眼里跳出来,捂着心口蹲身往下走,“来了来了,刚才吓死我了,宫里野猫也太多了吧?”
她正说着话,脚下梯子发出“嘎嘣”一声脆响,横梁断裂,岳金銮脚踝一扭,整个人失控得往后坠去。
连救命两个字都没叫出来,她便后脑勺着地,撞了一地血。
起先人还是清醒的,茫然眨眼看着扑过来大哭的灯草和宫人,越来越多的人将她包围,她胸口的气息也愈发稀薄。
她喘不上气了,只有眼泪不停地从眼角往下淌。
疼痛像在往她每个关节骨缝里拧螺丝,五脏六腑摔成八块,每个裂缝都在狰狞叫疼。
疼,真疼呐,比牙疼还要疼一万倍——
她好害怕。
再后来,人也不清醒了。
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从后脑勺往外流,身体从轻到沉,五感被一只大手连根拔起,脱离了她的身体。
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仿佛通通不见了。
耳朵还有一点知觉。
有人说:“你醒醒,别睡,岳金銮,你睁眼看看我。”
声音很好听,带着深深的恐惧,怕她死了,每个字都在发抖。
是秦恕的声音。
岳金銮心想,又要死了。
秦恕,她怕是醒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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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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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已入夜了, 只是今夜的宫廷不太平,紫电割裂长空,隐有聚云倾雨之势。
秦恕走到御花园那株海棠树下, 花枝上还挂着岳金銮白日系的彩笺,在风里摇来晃去。
好似好掉了, 又还紧紧悬着。
草丛里银光一闪, 他垂手拨开乱草,捡起掉在里面的红线银铃, 牢牢攥在手心里。
“三皇子?”有内侍打着灯笼路过,提灯照了照。
秦恕回头看去,内侍盯着他漆黑不见底的眼,忽然打了个寒战。
这三皇子怎么怪怪的。
怪吓人的。
大晚上不声不响站在白日宝宁郡主出事的树下, 手里还拿了个什么……红线?
内侍往后退了退, “您这大晚上来御花园,有什么事吗?”
秦恕收回目光, 沉凉的语调像积满了雨水的阴云, “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