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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失踪了!
这件事在系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虽然对大学生而言,失踪几个礼拜甚至几星期,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小张不同。他虽然总是没个正经,但上课很认真,从未缺席,更重要的,是连他的室友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那几个参与碟仙游戏的女生,胡子越跟我,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我特别警告她们别说出去,容易节外生枝,她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小张并没有到处宣扬碟仙的事情,所以没有人会怀疑我们。
「听说小张被绑架了噢!」
「我听到的是他一个人出家去了。」
「要不要报警啊?」
千奇百怪的传言雨后春笋似地冒出来,殊不知小张本人就躺在我床上整整三天了,而我也睡了三天地板……
可恶啊小张!你快给老子起来啊啊啊!我想念我的床垫啊!
这几天胡子越周围都散发出「别碰我」、「别跟我说话」的黑色低气压,他好像为了某件事情非常烦恼,昨天晚上我不小心目睹胡子越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包白米,倒入一点点装进夹链袋就出门去了。难道他真的在偷偷养着什么东西吗?就算我问起,他也总是故左右而言他,我便先将这个疑惑搁置一旁,眼下还有另一件事。
「小张你快醒醒,我好想念我的床……」
我趴在床边,看着眼前睡得过于安稳的人。当时我完全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宿舍里会上演一场追赶跑跳碰的戏码。
事发时间是晚上七点,胡子越一言不发地打着线上游戏,小张一言不发地睡在我的床上,而我夹在两团低气压中间,觉得快闷坏了。
当住在隔壁房间的学长黎皓来敲门,拿着一串粽子说要送我的时候,床上的小张突然坐起身来。黎皓惊讶地问为什么会有人睡在这里,胡子越来不及解释,小张就跳下床开始走路了。仍在状况外的我很高兴地抓住他的肩膀准备大喊「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就发现小张瞳孔放大面部肌肉松弛。
然后情况就暴走了。
小张无视站在门口的黎皓,一个挺身把一米九的他撞开,飞也似地跑掉了。
「喂!你谁啊!给我回来!」
黎皓的肩膀撞到门框,痛得直咬牙,一怒之下追了上去。
「等一下!学长!不要跑!」
我拎着粽子追在后头。
「刘白!粽子先给我放下!」
胡子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然后整条走廊听见吵闹声都纷纷开门一探究竟,不知道是谁首先大喊:「啊!那不是小张吗!」
接着前方出现了几个人想挡下小张,他就像颗超音速的保龄球一样把所有人都撞飞,义无反顾地往前衝。
为什么他连没有意识的时候都能跑这么快啊!
小张就这么一路跑到了学校中庭的榕树隧道才终于停下来,黎皓双手顶着膝盖喘气,而我发现手中的粽子不晓得什么时候只剩下一颗。
小张站在隧道里不动了,这时我才看见,隧道的对面有个人在散步。
「小张!」
那个人正是小张。
「可是,小张不是在这里吗?」
「原来如此,是来找魂的。」
胡子越走了过来:
「小张的魂在那天晚上掉了一个,现在小张的身体感应到魂的位置就跑过来了,你看。」
所以说,眼前的小张只是「身体」,对面的小张是他的「灵魂」。
「哇喔!你们是谁啊?为什么看得到我?」
小张的灵魂看见我们吓了一跳,可是被吓到的是我。
「我是刘白啊!你不记得了?」
小张的灵魂──这称呼好像有点长,先简称为灵魂张吧──搔搔头:
「我不记得任何事情,只是觉得这条隧道好像有点熟悉就过来了。」
「喂,胡子越,这是怎样?你没说魂魄离开身体会丧失记忆啊!」
「魂有三条,每条掌管不一样的事情,只是掉出来的魂刚好没有记忆罢了。」胡子越耸肩。
「所以我到底是谁?」
「你叫做张民献,是这个身体的灵魂。」我拍拍小张的肩膀。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啊?」
黎皓突然说话,我才想起来他是个完全的局外人,不仅不知道小张失踪,也看不到鬼。
「呃,说来话长。」
我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又或者不要解释。黎皓是个憨厚老实的傢伙,从入住第一天就跟我好上了,说他会罩着我,有什么问题儘管问。面对这样一个好学长,我想应该不用瞒着他,便简单地把来龙去脉叙述一遍。
「是这样喔?所以你们都看得到鬼囉?」
黎皓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相信吗?」
「我是不太相信啦,可是听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就当有好了,反正世界那么大,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嘛!」
「太感谢你了学长!还好你没有把我们当成神经病!」
「你们别在这给我聊天,剩下的回去再说。」
胡子越走过来阻止了我们的谈话。
灵魂张说他不晓得要怎么回到身体里去,于是我只能抓着小张的手把他拖回宿舍,路上每个人都露出狐疑的眼神盯着我们,就是没人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因为我身边有个巨神兵体型的学长,外加一凶神恶煞胡子越吧。
说起来一路上我都没看见掉下来的粽子,不知道是不是被谁捡去吃了。
胡子越整个晚上没睡觉都在想办法,而黎皓也同样被我封口,不能告诉任何人。
「欸,床上这个人真的是我噢?」
房间里,灵魂张半个身体从地板上穿出来,而再度昏睡的小张本人又被放回了我床上。
「对啊。」
「啊,我怎么那么帅!」
灵魂张发出幸福的叹息,要不是祂是鬼的话我早就拿脱鞋丢祂了。
「噁心死了!你可以再自恋一点!」
「这哪叫自恋,我只是单纯称讚眼前的帅哥,而这个人又刚好是我而已啊!」
即使没有记忆,小张还是小张。
「欸你告诉我,我一定很受欢迎对不对?」
「没有。」
「你骗人!我那么帅,谁看了都喜欢吧!」
「是啊是啊,只要不说话的话。」
灵魂张无语。的确,小张本来的长相不差,但就是一张嘴太碎,老是得罪人,是典型的残念系。
然后落魄的祂以「散散心」为由,从窗户飘了出去。
过了不久,当看到灵魂张被好久不见的黑白无常架着回来的时候,我一口乌龙茶喷出三米远。
「白同学,我们在路边捉到这傢伙,祂说祂认识你。」
「我明明姓刘!叫我小白就算了你还简称得挺顺口的啊!」
以本来面貌现身的黑白无常用铁鍊缠绕住灵魂张的身体,后者大喊着大人冤枉啊我还没死啊等等话语,我擦乾嘴边的乌龙茶,完全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刘白!你说我还没死对不对!我的身体就躺在那边啊!」
灵魂张指着床上的自己,落下了男儿泪。
「这是你的身体吗?」
黑无常把铁鍊交给白无常,走到我床边端详着小张。
「怎么看起来不像?严朔,生死簿上怎么写的?他还有多长时间?」
白无常从袖口拿出一本破烂的簿子……喂,够了喔!你们的袖子是百宝袋吗!
「大哥,上面写的没错,他的寿限在三天前就已经到了。」
「听见没有?你已经死了,放下执念吧!」
「我说了我还活着!你敢再诅咒我试试看!」
灵魂张气得直跺脚,而冷血兼无情的黑白无常丝毫不受影响。
「你们就放过祂嘛?我们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他从鬼门关前捡回来的,对不对,胡子越?」
我赶紧帮忙说话,顺便拉胡子越一起作证。
从刚刚到现在都一直在画符咒的胡子越点头表示同意,画符的时候必须心无旁騖,自然也不能说话。
「连鬍子也这么说?」
黑无常又看了一眼小张,他的胸口确实还有起伏。
「鬍子?」
我跟灵魂张同时对「鬍子」產生反应。
「我帮胡同学取的绰号啊,你不觉得很好听吗?」
这时候胡子越「唰」一声撕破了一张符纸,我想这表示他不喜欢。
「好,就决定叫鬍子了。」
黑无常发动无视技能,效果十分显着。
「奇怪了,三天前就应该死的人,身体里竟然还留着两条魂?」
「大哥,要不我问问地府的人,会不会是哪里出了差错?」
白无常说着,拿出一支智慧型手机。
智慧型手机!
「不会吧!你们阴间也那么先进吗!」
「白白,你别这么激动,我们也很跟得上时代的。」
「那可以不要连我的绰号都跟着进化吗?」
白无常就这么跟电话那头争辩了十多分鐘,对方似乎很坚持小张已经死了,而白无常用更强硬的态度要对方马上去查,搞了半天,白无常才掛断电话说已经证实这是乌龙一场:本来小张在被上身的那天就应该死了,但因为我们即时阻止,让他得以活下去,生死簿上的日期却没有跟着改,依然把他列为已故人口。
「所以……因为小白的帮忙,你算是逃过了这一劫。」
「太好了!我就说我没死!现在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灵魂张终于破涕为笑。
「对不起,这次是我们的疏忽。」
黑白无常一起给祂道了歉,便放祂走了。
「好好过你接下来的人生吧,我们先告辞了。」
「欸欸欸!给我等一下!你们不把我弄回去吗!」
灵魂张指着自己的身体。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黑无常拿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递给灵魂张:「吃下这个,你就能回去了。」
「这是什么?」
「这叫还魂丹,我一个朋友教我做的,高级品,吃到是你的福气。」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总觉得黑无常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许的落寞。
灵魂张吃下药丸,跟先前在电梯里的陆同学一样,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祝你长命百岁。」
黑无常嬉皮笑脸地说完,白无常便挥了下扇子,俩人消失。
不到十分鐘,床上的小张便彻底清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说什么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小张完全不记得他在灵魂出窍时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他面对眾人一连串的问题,都只笑笑回答不知道。
真是的,也不想想是因为谁你才活下来的?不过他忘了也好,省得我们还得花力气去封他的口。
只要人平安就好了──我诚心祈祷,希望小张真的能够长命百岁,同时发誓我再也不玩碟仙了,打死我都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