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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梨”是璧容的外祖母养的一只碧眼短毛猫,雨花桥是洛府宅院里的一座小桥。那时候外祖母每次找不到花梨,她便和云珠、玉珠两位表姐去雨花桥底下找。
这件事只有她们三人知道,绝不会再有第四个人。
洛云珠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你是含芝姑姑的女儿?容儿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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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时,父亲曾去江西给一个故交之子做过两年西席,那段时间她和母亲住在了外祖母家里。
那时的洛家凭着“凤凰泣血”的苏绣绝技,位列江南四大绣庄之首,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先是家传秘技的绣谱被烧毁,洛家在生意上又生了变故,短短数月竟败落的家徒四壁。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若不是你叫了我的名字,恐咱们姐妹就这么生生错过了。”洛云珠抓着璧容的手,唏嘘不已。
“人人都是越长越老,你却是和小时候一点没变,眉眼,樱唇,还有那副老远就能听到的大嗓门,都和从前一模一样。”说着,璧容掩嘴咯咯笑了起来。
洛云珠自小就嗓门宏亮,性子又烈,家中的几个哥哥谁也不敢惹她,外祖母常常说她是个泼猴子转世。
说起这个,洛云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原是不信能有人比过了我这洛家祖传的苏绣去,尤其是听了外头那些神乎其神的说法,若知道是你,如何我也不会跑来丢人现眼的。”
璧容摇摇头,“你可莫要再取笑我了,我这点修为,本就比不得你这嫡派的手艺,不过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已是黔驴技穷了,全是仗着有那工笔画做衬,侥幸得了个虚名罢了。”
这话璧容说的并非全是谦虚,她自生了如意以后,便很少再摸绣架了,便是再高的手艺也已经生疏。
从宫灯送去了大公主府那日,她便因为忧惧而病倒了,缠绵病榻好几日,直到初一早上夏堇说了外面的传闻,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那画真是沈老板亲手画的?”洛云珠心里满是好奇,见璧容点头,面上露出了惋惜的情绪来:“早就听闻沈老板妙手丹青,却一直没有机会见着,说起来妹妹可真是个有福的了,‘良人难寻,知音难觅’,妹夫一人可是把这两样全占了。”本是一句慨叹的话,却叫洛云珠说出了几分戏谑的味道,璧容白了她一眼,“改天请你到家里去坐坐就是了。”看见她一副得逞后的得意表情,璧容也起了兴致调侃起来:“明明是句艳羡的话,我怎的却没听出半点酸味来。”话音一转,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难怪,姐夫才华横溢,貌比潘安,当年可是不少京城淑女们心里的夫婿人选。”
洛云珠脸上不由得染上两抹绯红,“只说我性子和从前一样,你不也是,还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对了,你与玉珠姐姐可还有联系?”璧容问。
当年洛家家败以后,大舅父带着云珠和大表哥去了京城,玉珠被二舅父嫁去了襄阳,那一年秋天璧容的母亲病逝,几年后她被叔父接去了阳曲,她们姐妹三人便从此再没有音讯。
洛云珠摇摇头,蓦地叹了口气:“她嫁过去的头两年倒是派人给我送过几次信,字里行间俱是婚后的不如意,直到第三年,她来信说她有了身孕,可是后来却突地没了消息,我寄过去的信竟是一次也没有回过……”
不需再多的解释,心中已然明了玉珠的结局。
匆匆一别,再见时却已然是物是人非。
两姐妹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
☆、第148章 狗急跳墙
和飞仙阁的联手就因为意外的一场姐妹相逢而成功,当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沈君佑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对隆和记事后的分一杯羹也选择了暗然默许,自然也是因为永安大公主传达了一个消息——三保太监郑和将于七月间抵京。
上一次回京后不过十几天的功夫便再次起航了,料想这一次也不会间隔太久。而且经永安大公主透露,此次出海,布匹和金银器将成为主要贸易物品。
与其落得个“人心不足蛇吞相”的结果,不如光明正大地与锦绣坊同行们齐享。
这一点是沈君佑早就看开了的。
御用大选最终定在了二月初一,过了今天还有两日功夫,一切倒是都风平浪静。
昨个夜里沈家大爷突然派人过来请沈君佑去府上喝酒。
他们自搬来京城,两家走动的次数甚少,也就是过年那会儿过去拜了年,吃了顿午饭。
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好生生地会喊沈君佑过去喝酒,璧容心里竟是嘀咕。
男人喝起酒来哪里还会记得时间。第二日一大早璧容便派了人去过去寻沈君佑,可沈君照府上的小厮却说昨个夜里两人喝得兴起去了秦淮河上泛舟。
虽说京城比别处暖,河上还没有结冰,可到底是冬天,冷风阵阵,但凡脑子清醒的也不会跑河上找乐子的!
璧容派去的人觉得那家的小厮说话的样子有古怪,眼睛一个劲地左右转着,像是在有意遮掩什么,没在多问,赶忙回来跟璧容禀报。
璧容一听便叫了刘大掌柜和关恒来府里说此事,叫关恒叫了人去秦淮河附近找沈君佑,又叮嘱刘大掌柜这些日子仔细盯紧了铺子里的生意。
刚送走了关恒和刘大掌柜,璧容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一晃竟险些摔倒。
身旁的夏堇赶紧将她扶住,脸上尽是惊慌,“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璧容摆摆手,“许是起蒙了,我坐下歇会。”
夏堇瞧着她脸色有些不好,便道:“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正欲出去,便听见外面一阵叫喊声传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不一会的功夫,便见一个身穿鹦哥绿色襦袄的小丫鬟跑进来,险些撞到夏堇身上。
夏堇一瞧,是豪哥儿身边叫紫葳的丫鬟。
紫葳见了璧容,直直地跪到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哭起来:“夫人,六少爷,六少爷不见了……”
璧容蹭地一下站起来,急急地问向紫葳:“六少爷不是去学堂上学了吗,怎么会不见了?”夏堇想到方才的后怕,忙在旁边扶住了她。
“我刚才去给六少爷送午饭,可是等了好久都没见六少爷出来,问了平日里和六少爷要好的几个少爷们,他们说六少爷早就出来了,我把附近都找过来,可就是找不到六少爷……”紫葳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哭个不停。
今个儿一早起来,璧容就一直觉得眼皮蹬蹬直跳,听到下人说沈君佑彻夜未归,心中就像是生了草一般乱作一团。直到方才听了紫葳的话,璧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开始坐下来冷静地将这几日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就串在一起。
先是和和豪哥儿一起读书的傅三娘家的承哥儿前天莫名其妙地吃坏了肚子……然后是沈君佑昨日被鲜少联系的沈君照叫去喝酒,彻夜未归……豪哥儿在学堂莫名其妙地失踪……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看起来彼此毫无联系,可璧容却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把她往事先挖好的深坑里推。
“关恒走了多久了?”璧容抬头问夏堇。
“刚走了没一会儿,夫人可是要叫他回来?”见璧容点头,夏堇忙招了个小厮一路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关恒便回来了。
璧容把豪哥儿失踪的事跟关恒说了一遍,关恒听着眉头不由得高高蹙起。
“看来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关恒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这话怎么说?”璧容问。
“学堂里一向严格,出入时间都是规定好的,想来抓走六少爷的人早就摸好了这一切,赶在紫葳的送饭的时候先一步把六少爷带走。如此,想来二爷被支开也是预先设计好的,要的便是咱们府里没有了主心骨,一团散沙的局面。”
璧容点点头,“我与你所想的大致一样,只一点不同。”
关恒是从在忻州府做小厮时便认识璧容的,对她就好比是对沈君佑,有着一种深深的崇敬。此刻,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起来。
“若是一般的匪徒,绑人无非是为了是钱财,此刻早该送信来讨要赎金了,可咱们并未受到这样的信件。”说着,璧容突然眯起了双眼,模样似笑非笑,“记得《三十六计》里有一招叫做声东击西,是小人最爱走的套路。支走二爷,绑架豪哥儿恐怕都不是此人真正的目的,我若猜的不假,这背后之人真正想要的是看着咱们沈记出乱子,好趁乱而起。”
璧容越想越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忙吩咐关恒:“二爷那边,去请秦大爷帮着找,你就不用去了,眼下你把咱们的人都集中起来,一定要彻夜守好东郊的仓库和作坊,若是人手不够就去请镖局的人帮忙。”
“至于豪哥儿的事儿……”璧容犹豫了下,还是对夏堇道:“以防万一,我书信一封,你一会亲自送去吴府,请吴二奶奶派人私下去学堂附近还有六少爷平日里爱去的地方仔细找找,切记一定不能叫人发现你的踪迹。”
关恒、夏堇忙点了点头,各自领了吩咐下去。
戌时已过,无论是沈君佑还是豪哥儿,都没有消息传来。
璧容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踱了起来。
“夫人!”夏堇急一脸急色地推门进来,“门房的小厮方才在门口的柱子上见到了这个。”夏堇摊开手递给璧容。
是一封信笺,被一支全身乌黑尾部刻着闪电的三棱脱手镖定住。
不出所料,正是绑走豪哥儿的人送来的,信中大意是令他们备好一千两银子的赎金,然后等他们第二封信的指示,最后则是警告他们不许报官,否则得到的便只有豪哥儿尸体了。
第二封信“送”到的时候已是亥时过了三刻。信中叫璧容独自一人带上银子于子时初到西郊三里外的小风坡北面的树林里赎人。
府里的一干人都不赞成璧容去,一则是因为她一个弱质女流前去太过危险,另一则却是因为沈君佑不在,她俨然成了府里的主心骨。
“夫人,您一个人去实在太危险了,依老夫看,咱们还是报官吧,交由官府的人来处理!”刘大掌柜道。
“你们不必拦我,六少爷虽然不是我亲生,可我从来都是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看待的,如今二爷不在,若是六少爷有个好歹,我万死也难辞。事到如今,面前就是龙潭虎穴,我也非闯不可了!”璧容声泪俱下,面上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即便是外面的人见了也定然会为此而动容。
璧容带着夏堇几个丫鬟进了屋更衣。
“夫人,还是我陪您一同去吧。”夏堇仍旧不放弃地试图说服她改变主意。
璧容摆摆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令有要事交予你。”
话落,招了她进去里屋,又叫青沐和青瑶守在门口。
“我走之后,你一定要仔细盯紧了府里的人,但凡是有一点异常的统统送到衙门里去,至于衙门那边,想来大公主府的人已经留了话,就不必咱们费心了。”
夏堇双眉一挑,有些不敢置信:“夫人觉得咱们府里有内鬼?”
“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想不相信都不可能了。”璧容道。
从他们落脚京城以来她就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上次荣寿的事,她才把这个潜藏在心中已久的想法告诉了沈君佑,只可惜这个人藏得实在是深,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抓不住一丝马脚。
再说这一次,如若不是内鬼,如何能叫承哥儿那么巧合的吃坏了肚子,又如此巧合地赶在紫葳的前一步带走豪哥儿。据学堂门口的人称,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所以璧容才肯定,带走豪哥儿的人定是他认识的,所以才没有丝毫反抗。
璧容拍拍夏堇的手,宽慰她道:“你放心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杜威这会儿已经藏在了马车里,马车已经做好了手脚,会在半路坏掉,届时关恒会找机会叫杜威先一步埋伏在小风坡。”
路上,璧容思索再三,还是嘱咐起了关恒,“如若明日晚上我和二爷都没有赶回来,大选之事你便去请飞仙阁的廖掌柜和你、刘大掌柜一起出席。”
关恒还想说什么,可看见璧容一脸坚定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果然一切都按照璧容的预料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马车到了中途突然松了轱辘,无奈之下关恒只好卸了拉车的马带璧容过去,等着四周没了动静,杜威才从车里出来,抄河边小路赶去了小风坡。
在收到绑匪的信时,璧容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起了绑匪的心思,这一千两的赎金定然不会是主要原因,自然也就压根不会存在什么放人的事情,他们既叫了自己前去,定然打算的便是将自己一同掳了,届时事先埋伏好的杜威便可以跟着一路摸去他们的老巢。
可璧容千算万算,却并没有料到,他们会带着豪哥儿一同前去,还将他给放了,荒山野岭的一个孩子如何能走出去,无奈之下,杜威只好先带着豪哥儿赶去了和关恒约好的地方,可等到再回去追璧容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第149章 谋定后动
小风坡信义堂里,一个身穿兽毛披风的大汉翘起一只脚在铺着虎皮的长榻上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被绑缚着领进来的女人。
璧容一路蒙着眼睛,双手被人用麻绳绑着,七扭八转地牵到了此地,见了光的第一眼便是这么个情景。
“小娘子,到了我这赤风寨可不是你再能耍奸使滑的地方了哟!”
一句话便告诉了璧容,此前她做的一切准备十之有八都已经被他洞悉了。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唯有赌,赌自己命大,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他不知道。
那土匪头子蓄着厚实的一圈络腮胡子,皮肤黝黑,叫人看不出年纪来。他嘴里少了一颗上门牙,用了块打磨的并不精细的金块填补了上,那金块有些小,填不实着,故而一张嘴说话总能听见牙缝漏风的嘶嘶声。
“此前一直听闻赤风寨的大名,今日一见,倒是与我想的大有不同。”璧容佯作唏嘘道。
那土匪头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哦?你之前觉得咱们赤风寨是啥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