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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误会呢?”那白瓷杯终于不堪把玩,啪一声摔在地上。成玉“啊”了一声,似是感到可惜。梨响赶紧过来收拾。成玉微微往旁边挪了挪,避开碎瓷,没忘记继续回答齐大小姐的问题:“我问过他,他是这样说的。”

齐大小姐仍不能信,秀眉蹙起:“我知道连三待烟澜向来不错,但皆是出于兄妹之情,他对你才是从一开始就……”

“我只是一个消遣。”成玉打断了她的话。用这样令人感到屈辱的言辞来形容自己,齐大小姐听得难受,她却并不在意似的,很是云淡风轻地总结道:“所以你想的法子行不通的。”

齐大小姐闭了闭眼,颓然地抬手撑住额头,眼眶一红:“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梨响退去了一旁拭泪。

良久,齐大小姐感到一只手覆盖住了自己放在石桌上的那只手的手背。那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令她颤了颤。她抬眸看向成玉。银锅之上升起一团热雾轻烟,少女的神色隐在雾色后亦真亦幻。她难以分辨,也难以看懂她脸上表情,只听到她轻声对自己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小齐,我们总是要分别的,所幸今天不是分别之期,你不要难过。”

面对这安抚和宽慰,齐大小姐一时哑然,喉咙哽痛,久久不能成言。

小亭建在湖边,她们背后蜿蜒着一道长长的湖岸,间杂着矮小的冰灯和积雪的枯树。

是一片空茫而孤独的银白世界。

国师不在京中,皇帝命钦天监测算和亲之期。钦天监副监正观七政之星四余之曜,测定腊月十七乃成玉离京的吉日。太皇太后不舍成玉,召她入宫陪伴,又听闻齐大小姐乃成玉手帕交,格外开恩,将齐大小姐也宣来了慈宁宫小住。

宫中日月,并无什么特别。太皇太后夜得一梦,这日闭门礼佛,无须成玉和齐大小姐侍于身侧,两人便领着梨响和一众宫女在慈和殿前的小院里堆雪人。不多时,院中就多了两只雪做的仙鹤。齐大小姐端详一阵,领了梨响去御膳房,说去要几粒黑豆为这一双仙鹤点睛,让成玉再修一修仙鹤的羽翼。

成玉正拿着把凿子围着雪鹤细凿鹤羽时,烟澜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听闻太皇太后今日礼佛,却也没有立刻离开,在廊下停留了会儿,目视着院中,片刻后让伺候的宫女将她推去了成玉近旁。

成玉没有招呼她。烟澜又在旁边看了会儿。“我那日,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她主动开口道,“前些时候我见皇兄,亦向皇兄提说了,乌傩素不似大熙文脉昌盛,藏书欠丰,你又素喜读书,当多备书册陪嫁予你,也方便你闲暇时解忧解闷。”

听起来是一段示好。话罢她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一袭碧霞云纹衣裙,碧纱层层叠叠,做成裙尾,顺着腰肢一路往上,即便冬衣,亦裹出了玲珑体态。她微微躬身在仰天似啸的雪鹤身前,执了玉凿的纤白素手自衣袖中露出,仿佛全神贯注于手中工事,并没有立即应答。烟澜身前的宫女沉不住气,欲要上前,被烟澜一个眼神止住,不甘地低头。

成玉凿完了最后一笔鹤羽,将凿子递给了端着乌木托盘上前的侍女,又拿帕子擦了擦手,方转身看向烟澜:“皇姐其实从未后悔过当日之言,今日又何必来此对我说这些违心话呢?”

得知成玉将远嫁至乌傩素,烟澜不愿面对的那些关于成玉的情绪立刻便少了大半,因此后来她的确出于好意同成筠建议过和亲陪嫁礼单。直至今日,她心绪愈加平和,故而忽然得见成玉,她斟酌片刻,才过来同她说了那些话。她们两人之间其实原本便不该有恩怨,在成玉离京之前,能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一桩好事。

她只是没想到她温言示好,成玉却表现得这样冷漠锋锐,不禁叹了口气:“当日我的确是为了你好,但说话的方式却有欠稳妥,是我的错,我少不得自省。”

成玉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皇姐今日这样和善,是因为我将西去和亲,此生再不得归京了吧?”

事实虽然如此,但这番因果被成玉如此不加掩饰地直白道出,极令人难堪,烟澜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我好意同你道歉,你不要不知好歹。”

成玉方才凿着仙鹤,穿着斗篷不好活动,此时静站在那儿同烟澜说话,只一身碧裙显是太过单薄。宫女送来了一件白狐毛镶边的云锦斗篷伺候她穿上,她一边穿着斗篷一边漫不经心:“皇姐可知,这世上有许多人,明明是为了私欲而行不端之事,却偏要给私欲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譬如朝堂之上党同伐异者,必要给敌人冠上一个不义之名,如此一来迫害他人便成了义举;又譬如窃国者,口口声声自己是为天下苍生谋利,如此一来窃国也就成了善行。”宫女已退到了一旁,她整理着袖子,语声戏谑,“区别只在于有些人能承认自己的虚伪,有些人却不能,皇姐,你是哪一种人呢?”

烟澜怒极:“你什么意思?”她并不是真的不懂成玉是什么意思,她明白她是在嘲讽她虚伪。她真的虚伪吗?她并不愿深思,只是本能便想驳斥,但似乎又无话可说。她最不喜成玉便是这一点,她不明白为何她总能三言两语便激起她的怒意,让她失控,因此她冷声道:“论口齿我比不上你,你口齿既如此伶俐,怎不去皇兄面前逞能,让他打消送你和亲的意图?”看成玉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恶意突然就关不住,自胸腔激涌而出,她笑了笑,“我好意想同你消除误会,你却如此敌视我,是因知晓乌傩素其实有意于我二人,最后被送去远嫁的,却只你一人,是吧?”

便看到少女果真收敛了所有令她不悦的表情,面上一片空白。

烟澜不明白为何每次和成玉的交谈都像是一场战争,但敌人鸣金收兵,她便忍不住进攻:“所以,你是嫉恨我。”她缓慢地、痛快地、恶意地道。

少女垂下了眼睫,像一张空白的纸,缓缓染上不同的色彩,她的唇抿了抿,就抿出一个笑来,但那笑极为短暂,掠过唇角,像一只蜻蜓匆忙路过初夏的荷蕾,令人难辨意味。“是啊,我嫉妒皇姐有连将军的保护和看顾,是他的掌中宝。”她还叹息了一声,像是很真诚似的,然后添了一句,“今日若我说的话让皇姐不舒服了,你便当我是嫉妒你好了。”她看着烟澜,消失的笑意又重回了她的唇角,却分明带着漫不经意的戏谑。

烟澜心中一惊,面前的少女只有十六岁,她从前对她了解不多,但传言中也常听闻她的天真纯稚。他们说她像是一只稚嫩的雀鸟,在太皇太后的羽翼下无忧成长,养成纯善和不解世事的性子,是宗室中最为幸运的少女。可眼前这唇角含着戏谑笑意的女子,哪里是纯稚而不解世事的?这已是一只换了羽的成年鸟雀,拥有了华美的羽翼和锋锐的爪子,优雅地栖息在高高的枝头,叫人难以看懂,也难以忽视。

好在,她要去和亲了。

十日后,太皇太后才将成玉放出宫。回十花楼后,得知她要去国远嫁的小李大夫来找她哭了两场,花非雾来找她哭了两场,她开解完小李,再开解完小花,然后将十花楼的花花草草收拾收拾,就到了腊月中。

腊月中,熙卫之战以大熙大捷告终。朱槿、姚黄、紫优昙又先皇帝好几步得知此消息。因是意料之中,也并没有什么惊喜。但姚黄贴心地将成玉因陪太皇太后和开解小李、小花而错过了的后期经过给成玉补全了。

说当日他们未在贵丹回军的海船上见到连大将军,原是因大将军并未一力寄望于大熙与乌傩素结盟以解淇泽湖之困。说安排大熙军队自贵丹撤离时,连宋并不曾随行,而是留下了三千精兵,领着他们自礵食国翻越了横亘在北卫和礵食之间、许多年从未有人成功翻越过的天极山主山脉。

就在淇泽湖熙卫两军进入对峙阶段,而大熙和乌傩素的军队已集结在乌傩素与北卫边境、意图发起强攻时,连宋率领的三千精兵突然自天极山麓从天而降,令守备空虚的北卫猝不及防。

这一支精兵由主帅带领,先克北卫东方重镇,再据王都要津之河桥,北卫王都一时告急。同时西北边境亦有乌傩素发起强攻,连占北卫数城。更可怕的是,淇泽湖以东,北卫与大熙以天极山一条东西余脉划山而治,而此时,大熙却极有可能趁势控制天极山的两处隘口,长驱直入北卫腹地。

北卫三地告急,然如此情势下,若从主战场退兵围救三地,淇泽湖畔,大熙三十万军队铁蹄所向,等待北卫的将是全线溃败。

最终,北卫以四座城池数万珍宝的代价,向大熙求和。

姚黄点评这场战争,用了“布局精彩”四字,又将大将军夸赞了一番。

梨响在一旁听了半日,别的没太听懂,只听懂了连宋打了胜仗,战争已经结束。她闷闷问了句:“那他快要回了吗?”

姚黄不明就里:“谁?”

梨响看了成玉一眼:“大将军。”

姚黄沉吟:“按道理是的吧,走得快,还能先赶回来过春节。”

梨响又看了成玉一眼。成玉在一旁喝着茶,从始至终都在耐心地倾听着他们的谈话,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她原想着无论如何,成玉喜欢过连宋,若两人能见上最后一面,道个别,那也好。但突然又想起那日风雪亭中,成玉对齐大小姐说:“连将军不会择我。”

“我只是个消遣。”又感窒闷。

或许见不着也好,见不着,那也罢了吧。梨响在心中叹息。

腊月十七,成玉离京的这一日,平安城又降大雪。

风雪漫漫中,数十兵士执着洒扫用具在前开道,后面跟着长长的仪仗队。明明是送亲的队伍,在这阴冷昏沉的雪天里,却令人感受不到丝毫喜庆。成玉坐在朱红色的马车中,当仪仗队穿过城门时,她撩开绣帘,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平安城。

她原以为她会流泪。但是她没有。

城门旁有一棵半高的枯树。她记得那是棵刺桐。她这才发现,她对这座城池其实很是熟悉。这是她的家。但她今生再不能回来。

有一只蓝色的鸟停在刺桐的枯枝上,被仪仗队惊动,喳地叫了一声,惊飞起来,消失在风雪之中。

身后的平安城亦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第二十四章

礵食国的夏拉草滩之西,临近天极山主山脉之处,有一片密林。此林隐在迷雾之后,四季常青,凡人不可得见,便是当年祖媞神献祭混沌时所列的通衢之阵的一处阵眼,名曰大渊之森。

林中有一中空巨木,其干大若斗室,内中置一阔大寒冰榻,冰榻之上一人仰躺,一人趺坐。仰躺之人一身黄金盔甲,首掩黄金面具,似沉睡着,又似死去了;趺坐之人白衣素裳,双目闭阖,面极英俊,双手结禅定印,气度渊渟岳峙。

如此场景,乃是三殿下正对人主阿布托施展禁术藏无。

而国师粟及则在冰榻之外护法。

月余前,冥主谢孤栦阅尽冥司二十一万年的浩繁文书,终于将人主阿布托,也就是帝昭曦的溯魂册给搜了出来,亲自来凡世交给了连三。

厚厚一本溯魂册,载录了人主入凡后的数万次转世,最后一页,记的便是他的今世之名。没料到人主今世竟是个熟人。溯魂册最后一页堪堪载了八个字:熙国丽川季氏明枫。

据溯魂册的追载,季明枫正是人主阿布托在凡世的第七千七百二十四次转世。

面对如此结果,国师十分惊讶,三殿下亦沉吟了片刻,却并未说什么。

当是时,北卫向大熙宣战并强占了湖口诸县的消息正好传到连三的军帐,身为主帅,他一时脱身不得。国师觉着,布兵打仗上,他除了升坛作法、烧烧符纸、求九重天上天君一家子多多赐福,他也干不了别的什么,然今次这场战争将由天君的小儿子亲自挂帅督战,试问他还升什么坛作什么法烧什么符纸呢?他就想着做点别的为连三分忧。

听闻国师有心将恢复季明枫记忆之事全部揽到自个儿身上时,连三是很惊讶的。虽然国师在他跟前当差当得还可以,但基本上都是被他逼的。像今日这样主动提议要包揽一件危险又复杂的差事,从不是国师行事的风格。

送完溯魂册后,在军帐中一时也没离开的谢孤栦乍闻国师所欲,对他刮目相看,一边咳嗽,一边指点他:“如此,你可先去醉昙山南冉古墓,那是人主之墓,他的仙身便存放在那里。你入墓寻得人主仙身,将他带去一个灵气丰沛之处暂存,”他停了停,“需得注意,那古墓为守人主的仙身,墓中机关重重,你要倍加小心。”又缓声,“而后你需来我冥司取忆川之水,纵然土伯和冥兽无需你再去驭伏,但守护忆川之水的蜪犬、獦狚二兽仍需你降服,它们乃本君年幼时自北号山所驯之兽,有些凶猛,你需小心。”

国师蒙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料到这事是这么复杂的,他看向连三:“这事……难道不是我将季世子他捆来,然后冥主送我点忆川水,我再给季世子他灌下去……这事就成了吗?”

三殿下点头:“步骤,是这么个步骤。”

孤栦君恍然明白了国师今日缘何如此义勇,收回了对他的刮目相看,并且不由得就要教导他一些做神的基本常识:“季明枫如今乃一凡躯,岂能承受近万世的记忆回归?若将那许多忆川水灌入一凡躯,届时他承受不住爆体而亡也未可知。你们既要寻他的第一世记忆,此事无有人主仙身,断做不成。”

国师悔之不迭,暗恨:“可三殿下当初明明说……”

三殿下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一只军令:“我当初说了什么?难道告诉了你不同的做事步骤?”

国师蓦然想起来当初三殿下是如何说的。三殿下说,这桩事其实很简单,通过溯魂册找出人主,给他灌上几碗忆川水,红莲子去了何处便可得知。是了,步骤的确就是这么个步骤……

国师想死,补救性质地同谢孤栦打商量:“人主之墓贫道或可一闯,但忆川之水……冥主既已将人主的溯魂册借了我们,何不再做个人情将忆川之水也赠我们几瓶?”

孤栦君半点不讲情面:“无规矩不成方圆,冥司有冥司的规矩,此事本君却做不得人情。”

国师求助地看向连三。

三殿下鼓励地对他笑了笑:“我信你,你去吧。”

国师心如死灰。

孤栦君忽想起一事,找连三说话:“说起来,若让人主之魂回归他遗留下来的那副仙体,无异于是让他自无尽轮回中彻底苏醒。”他皱眉向连三,“虽然神族遗留下的史册中并未记载当日凡人在凡世安居后,人主为何要舍弃仙身步入轮回,但如今凡世已再不是当初的凡世,凡人们有了许多君王,他再不是人族之王,让他苏醒,可会于凡世有什么妨碍?”

三殿下并不以为患,神色如常道:“无妨,终归他早晚会醒,这时候让他苏醒,也不算太早。”

谢孤栦静了一静:“三公子心中有数便好。”

而后一个月,国师历尽千辛万苦,取回了人主仙体,拿到了忆川之水,还将季明枫本人药昏了从平安城中虏了来,发掘了自身的无穷潜力。考虑到清醒着的季世子会有什么疑问,国师日愁夜愁,最后他选择了让季世子一直昏下去醒不来。

一具仙尸,一位道士,一个昏睡之人,在大渊之森的树洞里待了十五日,等待着三殿下结束掉天下大事,来为人主换体凝魂。

连三在北卫求和的次日回到了大渊之森,用了七夜,将季明枫的魂魄自凡躯剥离,放入了那具金甲仙体之中,又以金丹催使魂魄与仙体相接,成功了。

次夜,国师盛来忆川之水,取下黄金面具,意欲灌入人主之口。

历经岁月沧桑流变,不知过了多少万年,其实黄金面具后就算是个骷髅国师也不会太吃惊,可偏偏面具揭开,那张脸却年轻而鲜活;如玉雕成的一张脸,同季明枫一个模样,像他从未逝去,只是睡着罢了。

国师大为震惊,三殿下倒不以为意,接过国师手中的忆川水,代他灌入了人主之口。三壶忆川水灌下去,三殿下决定趁人主未醒,先去他记忆中看看。

故而才有了大渊之森里这树洞之中,金甲勇士与白衣青年一躺倒一趺坐,一个凝眉定神专心施法,一个无知无识安然受之的情景。

卯时,闭眼趺坐的白衣青年重新睁开了双眼,国师赶紧上前:“殿下,可看到什么了?”

连三微微蹙眉:“被他发现了。”他瞥了冰榻上似在沉睡的青年一眼,揉了揉额角,“他应是快醒了。”他起身离开冰榻,立在一张玉桌之侧,执壶为自己倒了杯水,却只握着那水杯,半晌也没有饮下。

国师在他身后迟疑着唤他:“殿下。”他亦恍若未闻,只是想起了方才在季明枫,不,帝昭曦,他想起了在帝昭曦内心中的所见。

大约因忆川之水唤醒了人主沉睡的记忆,但人主本人却暂时未醒之故,潜入他的识海,无需三殿下操纵藏无突破他的心防,便自有久远记忆似浪潮般袭打而来。

是个黄昏,阴沉的天幕似口铁锅,笼住下方的原野。原野之上的一个部族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屠戮,四处皆是血、尸块和荒火。一个极小的人族孩子从那被荒火燎了一半的主帐中窸窸窣窣爬了出来。

孩子约莫三四岁,一脸脏污,抱着一把小小的弯刀。甫钻出帐子,他便发现了不远处有一头孟极兽正埋头啃咬新鲜血尸,孩子立刻僵住了。那灵敏的猛兽亦察觉了他,倏地抬起头来,一人一兽隔着荒火和硝烟对视。小小的孩子紧张地抿着嘴唇,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弯刀,野兽似被激怒,嗷地吼叫一声猛扑过来。眼看那孩子就要命丧于孟极兽之口,半空中倏然出现了一道光,撞进光里的猛兽竟在刹那之间化作了灰飞。

一双少年自光中走出,均是秀雅的好样貌,白衣少年抬眼四望,叹息道:“又一个被带累的人族部落。”

青衣少年撇了撇嘴:“人族弱小,向来依附于神族,如今神魔妖鬼四族征战不休,小小人族,又岂能独善其身,被带累是必然,不过照这样下去,他们离灭族倒真是不远了。”

白衣少年瞧着不远处戒备地望着他们的孩子:“尊上说过,只要救下这孩子,人族便不会灭族。”

青衣少年也将目光投向那孩子,手抚着下颏揣摩:“真是他?尊上没有算错吧?对了,怎么尊上还不来?”

白衣少年垂眸:“父神又来姑媱山邀她入水沼泽学宫,兴许应付父神耽搁了。”

青衣少年仰头望天:“父神怎么还没放弃呢,被拒绝了得有十来次了吧,尊上她不喜欢上学,他来苦劝一百次,她也不会去的。”又叹息,“其实我觉得,她不如去上上学的好,也好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毕竟将所有精力都花在收集八荒异花异草上,越干越痴迷,这也不是个事,太过宠爱那些花木,容易让他们骑到她头顶上。”

白衣少年责备道:“成天胡说些什么。”

青衣少年摸了摸鼻子:“我哪有胡说,莫不是你忘了尊上以玉罩覆其面、天下皆不识其颜的原因了?当初就是因她一心想将蓇蓉从她的嶓冢山老家移到我们姑媱山来,可蓇蓉她却嫉她美貌,恨她长得比自己好看,非要她立誓今生不以真颜示人,才肯到姑媱,她竟然也答应了……”

白衣少年咳了一声:“别那样说蓇蓉,她不过性子娇了些。再说,尊上至今依然最喜爱她,你如此说她,若让她知道了,怕要将整个姑媱都闹得翻过来,尊上听了亦会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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