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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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牧枭拧眉将烟蒂碾灭,指着我道:“你别动,我去看看。”说着动作利落地翻过围栏,小跑着往杨幼灵那边去了。
我在原地焦急的等待着,再一次感受到了无法行走的苦楚。
所幸商牧枭过去后,杨幼灵的哭声很快止住了,让我稍稍放了一点心。
又过片刻,李老师先站了起来,接着商牧枭抱着杨幼灵也站起来。李老师牵着马往马厩走去,商牧枭则往我这边过来。
杨幼灵哭得脸都花了,帽子被商牧枭拿在手上,本来扎得好好的两根麻花辫不知是被帽子压的还是摔的,显得很凌乱。
因为哭得太用力,额头与鬓角都出了汗,将头发粘成一簇簇的。
“小芥……”她本来已经不哭了,只是不断打嗝,结果一见到我便伸手要我抱,还一副马上又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见她额头上好像是被擦破了一点,很是心疼,正要伸手去接,商牧枭却让开了。
“你刚刚已经答应过我不哭了,你现在是想出尔反尔吗?你再哭,我就不带你去骑大马了。”
他的威胁很奏效,几乎是话音刚落,杨幼灵的眼泪便都收了回去。
她吸吸鼻子,强迫自己绽开一抹假笑,讨好地道:“好啦,我不哭了,你别生气嘛。”
见杨幼灵果真不哭了,商牧枭这才轻轻将她放到地上。
小姑娘连忙朝我扑来,一脸心有余悸:“小芥,刚刚好吓人哦,我从马背上掉下来,撞到那个障碍物了。你看,都破了……”她指给我看她的额头。
还好没有大事。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小毛巾,替她擦了擦汗道:“小白马今天的脾气不太好,我们不要骑了吧。”
“小马也和我一样会不高兴呢。可能是昨天玩得太晚了,没有睡好,或者早饭没吃,肚子饿了。”杨幼灵并不将这次失败怪罪雪泡,反而给它找起各种奇异的理由。
我本来想给她重新绑一下辫子,奈何技术不够,怎么绑都奇奇怪怪,引来商牧枭不加掩饰地嘲笑。
“老师,你有时候真是意外的笨手笨脚的。”他从我手里夺过皮筋,以一种流畅到不可思议的手法替小姑娘迅速扎好了一根辫子,瞧着甚至比一开始的小辫儿都好看些。
对于他的这项才能,我满心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杨幼灵摸摸自己头发,道出我的心声:“哇,大哥哥你好厉害,比我爸爸还厉害!这个辫辫我看到别的小朋友梳过呢,但爸爸一直学不会,笨死了。”
“我以前经常给自己的马梳辫子,它的毛可比你头发多多了。”他依样绑完第二根,忽地觉出不对,眉心一蹙道,“别叫我大哥哥。”
“那叫你什么啊?”
“叫舅舅。”
“舅舅?”她满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称呼。
“这是你芸柔阿姨的弟弟,所以你要叫他舅舅。” 我忍着笑意替她解惑,一边心里又觉得,其实“大哥哥”这个称呼也不错。
“芸柔阿姨的弟弟?”小姑娘转过身直视我,两只眼睛睁得格外大。
我点点头:“对,亲弟弟。”
她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他长得这么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来连小孩子都不能免俗。不过,我打算找个时间好好给她说说,不要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就放松警惕,对方说什么都相信。长得好看的人,也可能是坏人。
说话间,李老师拿着一张创可贴再次出现。替杨幼灵仔细贴上后,商牧枭便牵着她往雪沫的方向而去。
“商小先生都好久没来了。”两人走远后,李老师感慨道,“商家是我们马场的老主顾了,在这里寄养了四五匹纯种马。商小先生以前很喜欢来这边骑马,可惜后来他最喜欢的一匹马病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病死了?”
“嗯,病得很重,救不回来了。未免让它遭受更多痛苦,商先生让我们实行了安乐死。但他好像忘了告诉商小先生,等几天后对方从寄宿学校回家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当时发了好大的火呢,我差点以为他要把我们马场都给拆了。”
听得多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惊讶商禄会做这样的事,甚至还有种“果然是他”的感叹。
他哪里是忘了?他只是不在乎而已,因为不在乎,所以懒得顾及罢了。
商牧枭带着杨幼灵在围栏里跑了好几圈,并没有做危险的跨栏,只是绕场小步跑着,等差不多尽兴了,便将孩子还了回来。
我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也该找地方吃饭,就和杨幼灵商量着是不是可以走了。
“小芥,舅舅可以和我们一起吗?”她一脸不舍,短短时间,已经与商牧枭有了极深的感情。
这让我十分为难。
商牧枭瞥了眼牵着自己手的小姑娘,再抬头看向我,似乎也很为难:“其实我下午原本是有事的……”我正庆幸不已,他话锋一转,“但算了,推后好了。”
他低下头,对杨幼灵笑得一脸慈爱:“毕竟我也很舍不得灵灵。”
第49章 你站着的样子很好看
商牧枭不知怎么今天没有开车,要一起去吃饭,便只能坐我的车。
三个人,两大一小,用餐自然要问过小的那个喜欢吃什么。结果杨幼灵选了小朋友都喜欢的快餐店,说店里新出的儿童套餐有送一个什么什么小玩具,她想要。
我去看商牧枭,他表示没有异议,于是开了导航,三人前往最近的快餐店。
周末的关系,店里人不少。可能新出的套餐对小孩子真的有巨大的吸引力,好多都是父母带着孩子一起。
找到一张空桌坐下,手机点完餐,没多会儿轮到我们,不等我动作,商牧枭便先一步起身去拿餐。
店里不少人向我们这边投来视线,看我,亦或看商牧枭,并不明目张胆,但足够被感知。
“小芥,我不想在这里吃东西了,我们走吧。”杨幼灵忽然不开心起来,急着要走。
“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我耐心地询问她,心里其实隐隐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她噘着嘴沉默半晌,道:“我不喜欢他们看你的眼神。”说话间,她往我身后某个方向狠狠瞪过去。
我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不远处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慌忙收回视线。
对于和自己不同的存在,人类总是会有很多好奇,大人尚能掩饰一下,小孩子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对杨幼灵道:“没关系的,他们也没有恶意。躲避别人目光是件很难的事,你不会变得更自在,只会更封闭自己。我们一起当他们不存在,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一开始或许还会在意,但十几年过去,我早已麻木,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小姑娘双颊鼓起,像只愤怒的河豚,听了我的话后思索良久,道:“那你真的不生气?”
我摇摇头。
她逐渐松开眉头,撇撇嘴道:“好吧,那就不管他们了。”
这时,商牧枭端着餐盘回来了。放下餐盘后,他微微偏过脸,望向我们边上一桌的客人。
那是个看起来过于肥胖的男人,身体夹在桌椅之间,跟座随时会坍塌的肉山似的。脸上冒着逗,头发显得很油腻。
“你在看什么?”商牧枭问他。
胖男人吓了一跳,捏着汉堡无措地看了眼左右,确定商牧枭是在和他说话后,支吾着道:“什么看什么?我又没看你……”
商牧枭垂眼睨着他,表情充满厌恶,像在看一只恶心的鼻涕虫。
“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从我们进来开始就不停往这边看。我警告你,无论你看的是谁,你再看一眼,我就把你眼珠抠出来。”
别人说这话或许最多只是威慑,但商牧枭说这话……大抵是发自真心。我没注意,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从进门就在看我们,但我希望他能识相些别再刺激商牧枭。
“神、神经病!”所幸胖男人可能也心虚,一哆嗦,汉堡都不吃了,飞快端起餐盘就走。
等对方走远了,商牧枭无视周围视线在杨幼灵身旁坐下,表情已经恢复成一派轻松自在,变脸比翻书还快。
“小芥说大家都没有恶意,要学会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你干吗和人吵架?”杨幼灵抽出一根薯条,边吃边道。
“因为我不舒服。”商牧枭分着饮料,嘴里理所当然道,“我不舒服,别人也别想舒服。”
这是什么教坏小孩子的说法?
“……商牧枭。”我低低叫他,带着些无奈。
他抬眼看过来,与我对视片刻,转头笑着冲杨幼灵改口道:“没有,开玩笑的。因为刚刚那个人是变态,变态就要毫不留情骂回去,懂吗?”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变态?”
“因为他眼神很下流。”
“下流是什么?”
“就是让你不舒服的举动。”
“那……”
“好了,先吃东西。”我适时打断两人对话,岔开话题道,“吃完再说吧。”
杨幼灵听话地没有继续追问,兴致勃勃拆开儿童套餐送的玩具,高兴把玩起来。
我与商牧枭谁也没再说话,只是低头专心吃东西。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我一看,发现是银行短信,显示我有三十万入账。
我愣了愣,赶忙点开手机银行查看,发现这笔钱是卢玥汇来的。
这才一个月不到,她哪里来的钱还我?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管不得商牧枭在旁,我直接拨通了卢玥的号码
“喂,北芥啊……”电话很快接通,卢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你怎么突然把钱还给我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爸不肯做手术,说不想最后的日子在医院度过,我们打算尊重他的想法。不好意思啊北芥,让你白凑钱了,等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了,我再好好谢你。”
器官移植不是小手术,伴随着极大的风险,上了手术台就不知道有没有下来的时候,而就算挺过手术,后续也可能引发一系列严重的排异反应。
卢爸爸的担忧不无道理,可如果不做手术,迎接他的必然将只有一个结局……
“他是在担心钱的事吗?你有告诉他钱已经凑到了吗?”
“说了,但他觉得为了件不知道结果的事欠别人那么多钱……不值得。”
“怎么会不值得?”我捏紧手机,“用钱能买到活下去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值得?”
我的质问太严厉,卢玥一下没了声音,过了会儿才讷讷道:“北芥,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的。可我知道没用,我劝不动他……”
这回换我说不出话了。是啊,我们旁人说得再多有什么用?生病的不是我们,做手术的不是我们,经历生死的也不是我们,这件事上,其他人本就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我们已经回家了,医生说,可能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卢玥停顿片刻,忍着哽咽道,“你要是有空,就来见我爸最后一面吧,他看到你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逐渐松开手上的力道,全身被一种深深的无力席卷。我低低“嗯”了声,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再抬头,发现商牧枭和杨幼灵两个都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