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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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半夏还不能准确捕捉蜥蜴这种生物生气的情绪表达。
她在饭桌子上收拾了一块空间,铺上一条小方巾,把手心里气鼓鼓的小莲放上去,对这个自己屋子里唯一的听众说,“小莲啊,你想不想听我拉琴?教授给了一首新曲子,我这一会特别想拉这首曲子。”
黑漆漆的守宫没有回答,不太高兴地在毛巾上甩着尾巴,最终到底是竖直了脖颈,端正地坐好了。
旋律在小小的出租屋内响起,一个人,一把琴,一只怪物。
月亮藏进柔软的云层,将淡淡的余晖抹在窗台上。
流浪者之歌。
凌冬昂着头,看着眼前拉琴的少女。
他的脑海中出现幼年时,在外公的院子里拉着小提琴的那个小小身影。
如今她的琴技成熟了许多,人也从稚气的孩童长为风华正茂的少女。
但其实,她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追求的永远是自己内心最忠实的东西。往往拉着拉着,就忘记了一切,在演奏中随心所欲地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和表达。
这样的琴声如果放在正式的比赛和演奏中。或许会被传统的评论家斥为离经叛道,亵渎经典。但也正是这样的音乐,剖开了自己的胸膛,触摸到了自己的心肺肝肠。
这是一首真正的流浪者之歌。
那些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独立寒冬的心情,无须用言语表达,不用泪水来装饰,只用这纯粹的音乐,便早已丝丝入骨地渗透进听者的骨髓。
他在这样的琴声里,找回了童年最亲密的伙伴,找到了那个迷失已久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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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第一节 课,是西方音乐史。
潘雪梅捅了捅半夏的胳膊,“你又干了啥事?我怎么觉得班长今天看你的眼神都怪怪的?”
“没有吧?”半夏上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感觉没出什么大错。
她转头就扒拉到了尚小月的桌子上,“哎呀,人美心善的小姐姐,西史作业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尚小月顶着两个黑眼圈,青着脸色看了她半天,啪一声把手里的作业甩在桌面上。
半夏接了作业,洋洋得意地在潘雪梅面前弹了弹,“看吧,你那都是错觉,班长对我可好了。”
潘雪梅看着埋头抄作业的半夏啼笑皆非,不再管她们的闲事,打开了一个新的话题,“听说老郁推荐你去参加学院杯的选拔赛?”
“嗯嗯,老郁这次很够意思。一等奖八千,二等奖五千,哪怕是拿个三等奖,也有两千元呢。还能把‘阿狄丽娜’借回去摸上好几天。”半夏揉了揉握笔的手腕,“这次我必须拼了。”
你这个角度可真是太清奇了,被那些送红包都抢不到名额的人听见,可不得诛心吗。
潘雪梅一脸黑线地看着自己脑回路奇特的基友,“那钢伴呢?你打算找谁给你钢琴伴奏?”
“啊,钢伴?”
“小月请了大四的晏鹏学长,他们两家是世交。乔乔花钱请的老师,合练一次就得五百元。”潘雪梅叹了口气,“你连选拔赛的钢伴都没找好,还想着拿学院杯的奖金?”
第12章 赤莲
半夏最终在学校的论坛给自己找了一位钢伴。
钢琴系的学生在音乐学校向来都是抢手货,半夏也不敢挑,只要求弹过流浪者之歌就行。最终来应征的,是一位同为大二的男生,魏志明。
两人见面的地点,约在琴房的楼下。
远远地,魏志明就看见了那位坐在树荫下等待的女同学。
她背着琴盒,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不染脂粉,眉目清亮。笔直的长腿随意地搭着花坛,右手捻着谱,左手在虚空中模拟着指法,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靠近。
小提琴系的女同学,又是得到了教授推荐名额的优等生,在来之前,魏志明心底就隐隐抱着点期待。
直至见到了真人,那冬日暖阳之下,恬静温柔的提琴少女,更是让他的心头热了起来。
魏志明捋了捋头发,转了转手指上酷炫的戒指,开始全力释放自己的雄性魅力,向那位看上去不谙世事的清秀佳人走去。
女孩发现了自己的到来,笑着站起身来,抬起眼眸看向他。
那双眸眸色明晰,目光清澈,底下垫着的却是一份沉稳自如的气度。
她伸出手,坦然地和魏志明轻轻握了握手,率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便递过琴谱,识别开始了专业讨论。
比他还更为泰然自若,游刃有余。没有一丝一毫魏志明印象里,女孩面对他这样的异性时应该出现的那种羞怯不安,故作镇定。
魏志明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一下就熄灭了。
家境优越的他,中学时代文化课跟不上,幸好还有点音乐细胞,从小被母亲逼着练的钢琴。家里便砸了钱,把他捧进了音乐学院。
进了大学以后,便自我感觉人生的苦已经吃够了,合该开始好好享受。每天打打游戏,勾搭勾搭妹子,混个学历毕业便罢。
他身边见过的女孩也算是不少。有的活泼明媚,有的温柔甜美,有的微微带点刺。但不论什么类型,都能让他察觉,这些女人本质上是用一种仰视的目光在凝望自己。
不论是温柔、娇羞还是怯弱可人的女性,最终无非是自己的依附者罢了。
因此,哪怕他还只是一个没有自主收入的富二代。在面对女性的时候,他也能自然而然地以居高临下的强者自居。
这会让他感到安逸,舒适,充满自信。
但是像半夏这种表面温和,骨子里透着自信沉稳的女孩,是他不愿意见到,下意识就想要回避的。
他可不太愿意和一位天然就以平等的视线看着自己,或是从更高的角度看下来的女性|交往。
半夏正在给自己的钢伴解释演奏思路,发现得到的回应不怎么热烈。她有点奇怪地抬头看看这位初见时还表现得十分热情的同学。
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夏发觉自己从小时候起,就更容易和同性打成一片,似乎不太擅长和异性相处。
也不是没有过异性的朋友,只是每当自己兴致勃勃,满腔热血地和他们阐述起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和对新技巧的表达之时。那些曾经目光闪闪看着自己的男孩子,总会露出兴致缺缺的神色。
在这个世界上,知音或许是不容易得到的珍贵东西。
这或许和性别无关,只是恰巧能够相互心赏的都是女孩而已?
半夏自己给这个现象找了一个理由。
“那么,我们先来合练一次试试吧?”
流浪者之歌在琴房中响起,拉上琴的半夏很快抛开了脑海中那些无关紧要的想法,沉浸到自己音乐的世界中去。
晚上,钢琴系的男生宿舍里。魏志明的舍友问他,“怎么样?那位管弦系的女生?”
半死不活趴在床上的魏志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刚开始还好,没走过三个乐句,她就开始放飞自我了。”他从床上爬起来,一脸苦涩地对着自己的室友诉苦,“我心里只剩卧槽两个字,开始拼命奋起直追,却怎么也赶不上她诡异的节奏。你不知道,合到最后,那简直就是灾难。”
室友哈哈大笑,“我问你的是那位同学长得怎么样,谁问你她拉得怎么样?”
“长得怎么样?”魏志明有些微愣。
这大概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和女生相处时,遗忘了去关注她的长相。
一开始的时候,他有些不太喜欢半夏。那个女孩看上去朴素,接触起来却有着一种通达事世的练达,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挂。他是准备好随便应付一两次了事。
但半夏拉起琴以后,魏志明不得不说自己最终被琴声所征服了。
那种来自于小提琴的声音细腻到了极致,激昂里带着一丝脆弱,温柔里透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痛,鲜活地在自己的眼前具现了那位风雪中的流浪者。
那一种强大的音乐表达已经远在自己之上。仿佛从雪山之巅俯视,从青云之上碾压,让他不得不折服。
看着她拉琴,自己会不自觉地忘记了她的性别和容貌,只听见那种强大到令人战栗的琴声。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魏志明心中晃过一个词。
女神。
这是一位还不曾被人发现的女神。
即便已经是这样,心目中那位类神一样强大的小提琴手还对自己不太满意。拉着他合了一遍又一遍。
“不行,我觉得还差那么点意思,终究没有真正地把那种流浪者的感觉表达出来。”那位和自己同龄的女孩紧紧皱着眉头,盯着琴谱,呢喃了一句,“八千呢,必须稳稳拿到。”
虽然不理解八千是代表什么意思,但魏志明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一定是在说一种自己不能理解的更高境界。
“或许,我也该去练练琴了。”魏志明愣愣地看了看自己带着各种花俏戒指的手指,“多练一练,我或许也没有那么差。至少能够稍微与她的琴声匹配一点。”
校园的另一间琴房内,大四钢琴系的晏鹏停下的他的伴奏。
演奏小提琴的尚小月却没有停,她的琴声拉得如狂风骤雨,眼神几乎透着一种偏执的执拗。
“月亮,你是不是有些过了。”晏鹏敲了敲琴键,打断了尚小月过于急促的节奏,“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个校内的选拔赛而已。”
尚小月停了旋律,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食指的指甲缝裂了,出了一点血,但她居然没有留意。
“学院杯嘛,我记得你在附中时候就参加过,不是也取得过不错的成绩吗?”晏鹏从钢琴凳上起来,伸手在这个小时候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女孩肩头按了按,“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尚小月低着头搓自己的手指,“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比不过她。”
晏鹏差点笑出声来,努力将忍俊不禁的笑容压在了嘴角下,“是谁啊,厉害成那个样子。让我们的月亮都感到害怕了?”
尚小月低着头,看自己的琴不说话。
晏鹏难得看到这样低着头的尚小月。
小时候大院里的小伙伴都叫这个女孩月亮。月亮什么时候都是最漂亮的,穿着死贵死贵的小裙子,走到哪里都昂着她的小脖子,骄傲得很。
于是晏鹏那玩世不恭的语调里罕见地带上一点真心,“月亮,有时候很多人都羡慕我们,可是我觉得,那样也不太好。人少年时走得太顺了,未必是一件好事。如今能遇到一个让你感觉到有威胁,想要去超越的人,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你往好处想一想。”
尚小月抬起眉头看他,“那你呢?如果是你也会觉得很好吗?那位凌冬学长,你有没有想过能有超越他的一天吗?”
晏鹏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片刻之后他放松身体,坐在琴凳上伸手摸了摸琴键,“凌冬?他的技巧确实完美无缺。但他除了技巧,也没有什么了。我总有一天,能越过他。”
“我……可是我觉得,我比不过半夏。”尚小月的眼中有着一点茫然,“她连上课都不专心,作业也时常用抄的,到了晚上从来不来琴房。但她的琴声……她的琴声,你听一次就明白了。她的琴声里有我一直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最终,她轻轻呢喃了一句,“或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天才,轻轻松松,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尚小月口中那位轻轻松松的天才,此刻坐在蓝草咖啡后门的台阶上,抓紧在上班之前练一会自己的演奏曲。
这里叫酒吧一条街,是半夏一周两次晚上兼职的地方。整条街上灯红酒绿的,不是咖啡厅就是酒吧。
蓝草的隔壁,是一家名为红颜的酒吧。两家的后门各自用铁皮砌着送货用的斜坡和楼梯。中夹着一条死胡同,用来放垃圾桶。
这个点种,酒吧里还没什么客人。两个卖酒的妹子和一个酒吧里驻唱的大叔,分别在台阶的上下抽烟聊天。
半夏来来回来拉了好一会,自我感觉不够满意。停下弓来。
对面台阶上化着浓妆的年轻小姑娘便隔着巷子问她,“你拉得这是什么歌?都没有听过。”
“流浪者之歌,你感觉怎么样?好听吗?”
“这种歌我也听不懂。你们那的客人会喜欢这种曲子吗?你怎么不拉流行一点的歌曲?”小姑娘笑嘻嘻地说话,她化的妆很浓,但年纪看起来或许比半夏还小上不少,“这不是在店里演奏的,是我学校比赛用的曲子。”半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