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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对富贵道:“富贵,你回头再见了萧途便与他说一声,日日送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也吃不完,若是想请我,等来日他空闲下来了也不迟。”
富贵闻言,颇有些无奈道:“姑娘有所不知,小的也连着几日没见着少爷了,这事是他前几日便吩咐好的,少爷头一回那么大方,若是小的不按着他说的将事儿办好,等他闲下来了,定是要与小的‘秋后算账’的!”
长星见他苦着脸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却也没有再为难他。
富贵走了之后,长星又想起周景和的事来。
每回想起他,长星的心中总是会感觉很是不安,就连睡梦中见到的都是周景和步步逼近的模样,最后大汗淋漓的醒来,然后茫然无措的看着窗外日渐圆满的月亮发愣。
这些日子她总在想,周景和来青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她却始终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再见到萧途的时候,是中秋那日。
萧府中秋这一日的团圆饭虽然丰盛,可只有萧争与长星一块儿吃总是显得冷清。
长星只能竭力陪着萧争聊一些他有兴趣的事儿,让这一顿团圆饭稍微有些人气,等萧争歇下,长星方才准备回屋。
萧途便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他风尘仆仆的赶回长星面前,面上虽有疲累,可眼眸中却有光亮,他道:“今日是中秋,外边街市上可热闹了,整条街都挂满了花灯,亮堂得就好似白日里一样。”
“要不要出去瞧一瞧。”
长星关门的手顿住,她本来想劝着萧途早些歇息,可听了他的描绘也不禁对青州如此盛景有些心动,到底没有禁住诱惑,她犹豫了片刻道:“那你等我一会,我换身衣服就来。”
萧途笑着点头。
等到了街市,已入了亥时。
按理应当早到了歇息的时候,可偏偏这会儿的青州街市却是恰恰最为热闹的时候。
萧途的话半句不曾夸张,长星刚刚下了马车,便瞧见整条街道的上边都挂满了花灯,将半边灰暗的天都照亮得彻底。
又有行人如织,街道上各种吆喝声,锣鼓声,叫好声……不绝于耳,身临其境中久了,倒还真的分不清到底是白日还是夜晚。
见行人来往颇多,萧途担心与长星走散,便伸了手刚想让她牵着自己,可细细一想到底不妥,又改口道:“街上人太多了,牵着我的衣角吧,免得走散了。”
长星的目光早被街市中的各种热闹景象吸引,并未注意到萧途的心思百转千回,听了他的话,也只是乖巧的拉住他的衣角。
长星幼时生活在小镇,后来虽然去了上京,可也是被拉着替了旁人进宫当了宫女,偶尔几次离开也是跟着孟娉瑶去施粥,哪里有机会见着这样的景致。
她的目光应接不暇,不管瞧见什么都很开心,若是有遇上街头表演的,也都是要挤进去瞧瞧,见人表演得好也总不吝啬喝彩。
而她若是瞧见从不曾见过的东西,便要扯着萧途的衣袖问他,萧途便笑着作答。
长星的问题其实很多,她瞧见新奇的东西总是格外有兴趣,萧途也并不会觉得不耐烦,反而总是细致的跟她作答。
有的时候街市中的声音喧闹,他便会靠近她的耳边一句句同她说着,长星听明白之后,再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我明白啦!”
声音里总透露着难以言喻的雀跃。
中秋的灯市上,最少不了的便是猜字谜的小摊,前边几个类似的小摊都不曾吸引长星的目光,可到了最边上那个小摊,长星边有些走不动道了。
萧途顺着她的目光瞧去,正好瞧见一只模样精巧的荷花灯,虽说河灯大约都是这种样式,可这摊子的河灯瞧着却是要比方才瞧见的那几个小摊的河灯样式都要精致些,难怪还不过亥时,这摊子上摆着的河灯数量就已经是所剩无几。
大约是发觉了他们的目光,那小摊的老板也连忙开口招呼道:“两位公子小姐过来瞧瞧,精巧漂亮的河灯哎,猜对了灯谜免费送,猜错了也只要几个铜板儿!”
萧途便走上前开口问道:“老板,这灯谜怎么猜?”
小摊老板见来了生意,眉开眼笑道:“这位公子,咱们这儿的规矩是我出三道灯谜,若是公子都答对了,摊子上的这些河灯,公子可随意挑选,若是错了一题便要给一个铜板,两道题便是两个铜板,若是全错,自然就是三个铜板了,公子可要来试试?”
萧途瞧见长星期待的目光,笑着道:“那便试试看吧。”
“好嘞!”小摊老板笑呵呵的出题道:“那公子且听好了,这第一题便是‘来人竟是蓬莱客’,猜一字。”
“来人竟是蓬莱客……”长星小声念着谜题,显然是并无思绪。
而萧途略一思忖,便很快答道:“是个‘山’字。”
小摊老板似乎并不曾想到萧途竟会这么快给出正确答案,情不自禁点头道:“公子答对了,那便听第二题,第二题是‘四面山溪虾戏水’依旧是猜一字。”
这回萧途只听那小摊老板话音刚落下,便给了答案,“是个‘思’字。”
“看来公子行家呀。”小摊老板虽然嘴上说着夸赞之言,但面上挂着的笑显然已是没有方才真切了,这最后一道题,他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出的题,“‘南望孤星眉月升’还是字谜。”
说完,他有些紧张的将目光放在萧途身上,若是这一题再答对,他不仅挣不到着银子,还要免费送一盏河灯,可不肉疼得紧?
所以这最后一题,他自然也是加大了难度。
见萧途并未很快说出答案,周围围着的几个看热闹的行人也是小声议论着。
“这一题却是有些难了。”有书生打扮的人摇着手中折扇分析道:“所谓上为北下为南,这南望孤星倒是不难理解,只是这眉月升却……”
听了这书生的话,边上看热闹的几人都很是赞同的点头。
有不通“南望孤星”四字之义的人还小声向方才那个书生讨教着,皆是一派和谐景象。
那小摊老板见萧途不曾作答,面露得意,正要开口却见他先一步开口道:“是个‘庄’字。”
小摊老板脸色一变,还未说是对是错,方才那书生就忍不住拍手叫好,“妙极,真是妙极,我竟不曾想到这个‘庄’字,‘南望孤星眉月升’可不就是个‘庄’字吗?”
边上看热闹的几人都被他带动的鼓起掌来,见此,小摊老板也不得不挤出笑容来道:“公子真是好才情,竟是一连答对了三题,那便选一盏喜欢的河灯吧。”
萧途还不曾应答,长星便迫不及待的指着放在摊子正中的那一盏河灯道:“就要那一盏吧。”
小摊老板看向萧途,萧途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要两盏一样的。”
那老板明白了萧途的意思,脸上那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很快变得真诚许多,他连忙接了银子又很快将那两盏河灯取了下来递过去道:“您二位的河灯拿好,二位慢走!”
长星接过河灯,就情不自禁的将它拿到手中来回摆弄着,一会儿摸摸它精巧的花瓣,一块儿摸摸里边的花蕊,看得萧途哭笑不得。
两人一路走出了闹市,走到了扬河边上,扬河的河面上早已铺满了河灯,水的尽头连着天边,一眼望去,就仿佛那些河灯最终飘向了天边,长星不由得被这般景致震住。
萧途见她呆呆的模样,不由笑道:“青州每年中秋夜晚扬河的水面上都能铺满河灯,望也望不到尽头,这儿的百姓都相信河灯顺着扬河的水一路飘着,最终能飘到天边去,到那时,天上的仙人就能瞧见凡间人的心愿,便能帮忙实现了。”
长星听着心痒,迫不及待道:“那咱们快去放河灯吧。”
萧途笑着点头。
因着青州一直便有这样的习俗在,所以扬河边上安置了有笔墨放在石桌上,需要在河灯上题字的,可自行取用。
萧途先给长星拿了笔墨道:“心中有什么心愿直接写在河灯上便是,等仙人瞧见,定会帮你实现的。”
长星笑着道:“每年写着心愿的河灯有这么多,仙人怕是看都看不过来,哪里就能有这么幸运,偏偏选了帮我实现心愿。”
她虽然这样说着,可还是接过萧途递过来的笔认真思忖着,她想到身体健康,也想到富贵荣华,可最终想写下的却是“岁岁有今朝”。
她提起笔小心翼翼的在河灯上写下几字,前边几个字写得其实还算顺畅,等要写“朝”字的时候却不自觉顿住笔,思索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向身边萧途问道:“萧途,你知道‘朝’字怎么写吗?”
萧途闻言却突然开口道:“你伸出手来。”
长星不明所以的伸手,却见他伸出手指在她手心一笔一划的缓慢写着,在夏末秋初的八月夜晚,扬河边上的风若有似无的吹着,长星的手微凉,却更能清晰的觉察到他指尖温热的触感。
他写完,然后才问道:“会了吗?”
长星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又提起笔将那句话最后的那个“朝”字按着方才的萧途写的一笔一划写下,虽说写得实在不算美观,但她左右瞧了,只要拿中她的河灯的那位仙人愿意认真辨一辨,还是能瞧出来这上边写着的到底是什么字的。
便上萧途也很快几笔将他的心愿写下,两人一块儿将河灯放在水面上,点了灯,两盏河灯就开始缓慢的往远处飘去。
眼见它渐渐要与千万盏河灯汇集,长星抓住机会闭上眼睛,轻轻在心中说道:“希望岁岁有今朝。”
旁的不敢奢求,至少今日夜里,她能短暂的放下心中所担忧害怕的那些事儿,能活得轻松些。
她只希望能活得轻松些。
许完心愿,长星缓缓睁开眼睛,却不曾想正好瞧见她放的河灯已经是歪歪斜斜的躺在河面上,几乎要沉下去,她的面色不由得有些苍白。
神鬼之说,大部分人提及的时候都是不信的,可当真的发生一些不吉利征兆的时候却无法真的全然不信。
萧途见长星神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瞧见她方才放的河灯已经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很快明白过来,正欲开口安慰,却听长星道:“你说,这是不是说明仙人不愿帮我实现心愿?”
“河灯还不曾飘到扬河的尽头呢。”萧途连忙安慰道:“仙人还不曾瞧见你的心愿呢,若是这样便要说是仙人不愿意帮你实现心愿,仙人岂不是太过冤枉了些。”
说着,他四处打量了一回,正好瞧见街市边上还有卖河灯的小摊,便道:“长星,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给你重新买一盏河灯,咱们重新放,好不好?”
大约是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太过小心翼翼,让长星也回了神,为了不让萧途担心,她勉强点点头应了个“好”。
萧途见她应下,才快步往那小摊的方向去了。
等萧途离开,长星便又将目光放在远处那盏已经快要被河水淹没的河灯上面,她看得入了神,不自觉喃喃道:“也许……真的是我太贪心了吗?”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长星,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吧。”
长星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慌,猛地转过身来,正好与身后那人的目光对上。
是周景和。
他站在距离她不过两寸远的地方,漫不经心道:“看来是朕太过纵容你,将你的胆子养得越发大了。”
他的语气低沉中透着些无奈,就好似豢养的小猫贪玩跑出了笼子,而他见这小猫太久不曾见过外面的时间,于是便大发善心,让它能在外边多待一段时间,等那小猫以为自己终于逃脱了笼子,他却再度出现,轻而易举的将那只小猫困住。
长星勉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终于开口问出她一直想问的事,“你既然知道我在青州,当初我是怎么逃出皇宫的,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周景和并未否认,“孟娉瑶的手段到底稚嫩了些,只是朕不曾想到,她竟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你。”
长星心中紧张,不等他多言便开口问道:“那她现在到底如何了?”
她最害怕的莫过于孟娉瑶受了她的牵连。
周景和这人向来如此,孟娉瑶已经不是从前的孟皇后,早已没了价值,他想如何处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可笑的是在文阳殿那七年间长星都不曾看透的事儿,如今不过短短一两年间,她却已经看得如此真切。
“她死了。”周景和盯着长星看了好一会,才给了答复。
长星脸色惨白,她颤抖着抬手指着眼前人,“你……你竟然……”
周景和皱眉,“长星,不是朕杀了她。”
若现在质疑他的人是旁人,他定然是不屑于去解释,可若那个人是长星,他不知为何却不想让她误会。
长星红着眼眶看着眼前人,她并不相信周景和的话,可又找不到他对自己撒谎的理由。
早已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猎人,会费心思撒谎去欺骗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吗?
见她似乎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的模样,周景和的心中没由来的有些烦躁,他叹了口气道:“长星,朕何必骗你,你还在宫中的时候,她便缠绵病榻,那病久治未愈,所以要了她的性命。”
长星头一回从周景和的话里听出几分真诚来,她还未曾来得及判断这些话到底可不可信,就见萧途提着一盏河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他很是自然的跑到长星身边,将那盏河灯塞到长星手中解释道:“方才瞧见的那个小摊生意太好了,河灯都卖完了,我只能去远一些的摊子买,这才回来的晚了。”
长星接过那盏河灯,尽可能敛下情绪对萧途挤出笑容道:“没事,这盏河灯很漂亮,我很喜欢。”
萧途也是挠头笑道:“你喜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