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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兆心头先是猛地一跳,而后一阵隐痛随之泛起,他强迫自己扭过头,将视线挪到自己的脚尖之上。
岑柏言说的很明白,岑柏言不再喜欢他了,不再要他了,所以他也失去了再看着岑柏言的资格,他只会让岑柏言累,让岑柏言伤心,让岑柏言无法自处。
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好好地说几句话,已经是宣兆奢求不来的了。
我去办保释,然后带巧巧过来。宣兆说。
岑柏言将烟头按在垃圾筒上碾灭:好,巧巧的那些照片.我用岑情的手机全部删掉了,你放心。
岑情的伤势并没有岑柏言说的那么轻松。
她手臂伤的最重,雕塑刀极其锋利,破开皮肉,留下了几乎是深可见骨的刀伤。
另一道伤痕从耳根划到了脸颊,一直蔓延到锁骨,好在这道伤并不算深,可以通过医学手段消除疤痕。
龚巧一共划了两道,第一道她是冲着岑情的脸去的,下手的那刻她犹豫了一下,因此这道伤口并不深;岑情脸上挨了一刀,血呼的往外涌,她最爱重的就是自己这张脸,边喊痛边疯了似的辱骂龚巧,还说了些要让宣兆和宣谕生不如死之类的话,龚巧被彻底激怒了,抬手又是狠狠的一刀,岑情抬手挡住。
监控也能够看出,龚巧在极短的时间里动了两次手,岑情那边请来的律师也紧咬着这点不放,说明龚巧主动攻击的意识非常强烈,是极其恶劣的故意伤人。
私下调解几乎成了唯一的方法。
保释手续办完,宣兆带着宣谕去了医院,岑柏言也来了,问宣兆带烟了吗。
宣兆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扔给他,岑柏言接住了,靠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抽烟。
岑情脖子上、手臂上缠着绷带,脸上的伤痕由于刚上完药而显得有些狰狞。
岑静香双手环胸:傻站着干嘛?
对不起,龚巧低垂着头,双手交缠在身前,我错了,我不应该拿刀弄上你,对不起。
岑情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转眼看向宣兆:你也给我道勤。
龚巧紧张地拉住宣兆的手:哥.
宣兆对妹妹宽慰地笑笑,而后说:对不起,我没有看好巧巧。
岑情仰面大笑出声,而后咬牙切齿地说:说的很好,还有别的吗?下跪认错在演出单里吗?你求人就这点诚意啊?
这是宣兆曾经对岑情说过的话,岑情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宣兆忽然低低一笑,岑情也没有他想的那么蠢。
你笑什么,岑情最恨宣兆这副什么都能拿捏的样子,她掏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透过屏幕怨毒地看着宣兆,她不是叫你哥吗,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就同意私下调解,放你妹一马。
哥!龚巧急了,颤抖着说,哥你别求她,我不想调解了,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不调解了.
你乖,别说话。宣兆摸了摸龚巧的脸。
然后,他不急不徐地将拐棍靠在墙边,左手撑着大腿,缓缓屈膝
一只手突然架住了他的臂弯,令人安心的烟草味瞬间包裹住了宣兆。
她也叫我哥,我是不是也要跪下来给你磕头?岑柏言沉声说。
岑情狠狠将手机甩在一边:岑柏言,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你要龚巧给你道歉,岑柏言站在宣兆和龚巧身前,冷笑道,你先给她跪下,磕个头。
岑静香气得发抖:岑、柏、言!
你别叫我!岑柏言厉声喝道,抬手指着岑情,你扪心自问,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你都教给了她什么!
我哪样了,我哪样!岑情完好的左手用力捶着病床。
不知廉耻、心肠歹毒,岑柏言字字句句说得无比清晰,岑情,我都替你觉得丢脸。
你不是我哥!你不是!岑情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岑柏言厌烦地皱眉,转头对宣兆说:道完歉了,可以了,同意调解。
我不同意!岑静香喝斥。
贱人,都是贱人,你们都要去死!岑情嚷道。
她们根本就没有调解的意思,只不过是要羞辱宣兆罢了。
宣兆看出了这一点,也不再和他们多费口舌。他牵住龚巧的手,重重闭了闭眼,在睁开眼时,眼底寒光乍现,他微微一笑,冷声道:可以,我们就看看谁先死。
龚巧再次进到了拘留所。
宣兆为龚巧找了最好的律师,紧锣密鼓地准备官司,他收集到了很多岑情曾经校园霸凌的相关证据,严明主动联系上了宣兆,表示他愿意实名作证,他要让大家都知道岑情到底是什么人。
关于万千山的非法资产相关材料,宣兆如数递交,万千山已经被拘禁,正在接受督查组的调查。
如果说岑静香曾经最大的诉求是要万千山的财产、要万家主母的地位,那么现在,她要的是宣谕和宣兆去死。
要是这对母子死在当年那场车祸里就好了,那么她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万太太,她的儿子不会背叛她离开她,她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岑静香将一切过错统统归咎于宣兆。
就在龚巧故意伤人案即将开庭审理的前一天,一位不速之客找到了宣兆。
王太保是来问宣兆要钱的,宣兆无暇顾及一个混混,让王太保滚,王太保则信誓旦旦地说: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肯定需要。
万家已经倒台了,他去找岑静香要钱,岑静香却找人揍了他一顿,王太保手里握着的这个东西谁也不知道,他已经牢牢握了将近二十年。
这么多年,岑静香唆使他去干的脏事不少,现在要把他一脚踢开,想得美!
王太保给宣兆的是一个上个世纪末老旧的手持相机,宣兆半信半疑地找人修复了里面的影像,在看到了一段拍摄于十九年前的黑白录像之后,他脸色骤变,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宣兆啪地合上电脑,第一反应是不能,不能公开,更不能让岑柏言知道。
一旦岑柏言知道了真相.
宣兆狠狠咬住舌尖,口腔中泛起的血腥味让他得以保持冷静。
然而马上就是开庭的日子,巧巧的事情迫在眉睫.
宣兆撑着拐棍,在办公室里反复踱步,烦躁的如同困兽。
最后,宣兆拨通了岑静香的电话,直截了当地要求她撤诉,私下调解。
不可能,岑静香的语气不容商量,让你那个妹妹等着坐牢吧!
岑静香。宣兆心跳如擂鼓,他沉声喊了岑静香的名字。
岑柏言.
想到岑柏言,心口忽地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岑柏言的爸爸,真的是失足坠河的吗?
啪一声响,那头传来了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宣兆仰面靠着椅背,轻轻闭上了眼。
他要在保住巧巧的同时,保住这个秘密,一定不能让岑柏言知道。
电话那头的岑静香脸色煞白,她双手止不住地哆嗦,甚至连手机都拿不住。
要宣家人死,他们必须死,如果他们不死,那死的人就是我。
同一时刻,龚巧妈妈找到了疗养院中的宣谕。
护士对龚家的人很熟悉,没有任何防备就让她进去了,宣谕很开心:阿华,你怎么有空过来你怎么了?
龚巧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太,我求求你救救巧巧,你劝劝少爷吧,你让他救救巧巧,巧巧才十八岁,她不能坐牢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自从龚巧被凌辱后,这个可怜的母亲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她瘦的像一把骨头,眼眶深深凹陷,眼睛通红,眼泪已经流干了,仿佛再哭就要流下来血泪一般。
巧巧怎么了?小兆又怎么了?宣谕问。
龚巧妈妈将这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宣谕,宣谕如遭雷劈,清瘦的身体像一叶在风里飘零的小船那样摇摇欲坠。
原来小兆一直遭遇着这些?
她们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的小兆?
宣谕手腕止不住地发抖,下意识地要拿头去撞墙,然后她用尽最大的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在小小的病房里转起了圈,神经质地喃喃道:不能疯,不能疯,疯了就要被关起来了.
明天就要开庭了,来不及了太太,你救救我女儿吧!龚巧妈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没事的,有我呢,宣谕双手颤抖如筛糠,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龚巧的妈妈,还是在安慰她自己,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们的,不会.不能欺负我的小兆.
龚巧妈妈被她诡异的表现吓到了:太太?我去叫医生.
别去!宣谕立即拉住她,你有手机,你给那个女人打电话,给她打电话.
入夜之后忽然下起了大雨。
轰一声雷鸣,岑柏言不知道为什么,眼皮随之狠狠一跳。
这雷打的,怪吓人的。陈威一个哆嗦,拿遥控器关掉了空调,降降温也好。
岑柏言打开台灯,在桌前静静坐了会儿,从抽屉里取出了宣谕给他的那本《悉达多》。
他一直没有勇气翻开这本书,因为他始终没有勇气面对宣谕。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在这场长达二十年的荒诞闹剧里并没有什么错,但他还是无法摆脱他心里对宣谕的歉疚感。
岑柏言想,我总要开始新的生活,我不能总是被别人的错误绑架。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这本书,一页纸竟然从里面飘了下来。
岑柏言一怔,弯腰捡起那页纸
那是一页被撕下来的条纹笔记本,上面字迹隽秀,岑柏言认得这个字。
一些尘封的回忆呼地涌上脑海,岑柏言喉头堵得无法呼吸,他猛然将那张纸反扣在桌上,空白的一页朝上。
宣谕把这个夹在书里送给他是什么意思?
岑柏言喉结上下攒动,眼底浮起极其浓烈的矛盾和纠结,那本日记始终是他心里最痛的一处,岑柏言连碰都不敢碰。他以为那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根本就没有,只是看到宣兆的字迹,岑柏言就还是血淋淋的、刻骨铭心的疼。
窗外,又是一声闷雷响起。
岑柏言十指微微蜷缩,他指尖轻轻掀开那页纸的一角,一点点地向上翻开。
他还在写日记吗?他会写些什么?
他写这个干什么,他还想要用一本日记去骗谁?
呼吸好像都凝滞了,岑柏言忍受着身体里翻涌而起的痛楚,看到了一行字。
那是宣兆这页纸上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他希望我不爱他,那么下次见面,我也可以装作不爱他。只不过又要骗他一次了。
岑柏言心头猛地一跳,就在他要继续看这页日记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开始疯狂震动。
岑柏言垂眼一看,是龚叔。
他接起电话:喂?
柏言!太太从疗养院开车出去了,她约了你妈妈晚上要见面,肯定要出事!少爷已经赶过去了!我有他的定位,我把实时位置发给你!
轰隆隆
雨下的更大了。
郊区的车道上,一辆黑色奔驰正在疾驰,然而开车的人似乎技术不佳,这辆车跑的路线歪歪扭扭,甚至几次剐蹭到了路边的防护栏。
好在地方偏僻,此时风大雨大,路上车辆稀少。
自从出事后,宣谕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开过车,这辆车是宣兆放在疗养院的,给她的护工使用。
她今晚趁着护工不备悄悄开车溜了出来,她抱着和岑静香同归于尽的决心来的。
轰一声响,宣谕浑身一颤,嘴唇在车灯的映照下苍白的不似活人。
到了,马上就要到她和岑静香约见的地方了。
宣谕整个人像一张紧绷的弓弦,她的背不正常地僵硬着,双眼紧盯前方路面,嘴里喃喃念着踩油门,冲上去,撞死她.
前面停着一辆红色奥迪,是她,就是那辆车。
宣谕咬着嘴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悲鸣,狠狠踩下了油门,黑色奔驰如同利箭,咻地冲了上去。
然而那辆红色奥迪却也同时开动了,奥迪车的驾驶员显然技术十分娴熟,在车道上始终和歪歪扭扭的奔驰车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
怎么样?耳机里传出岑静香的声音,她来了么?
姐你放心,开车的是个一头黄发的男人,保证让她自己把车开到河里去,死的不知不觉,谁也查不到你。
两辆车在公路上前后追逐,开红色奥迪的男人甚至摇下车窗,伸出一只手,对后面那辆车挑衅得竖起了中指。
这娘们,车开成这样还来撞人,切
他嗤了一声,想着这单做完就能拿到三十万,不禁快乐地吹起了口哨。
就在这时,后视镜映出身后的景像,除了宣谕的车外,又有一道极亮的车灯追了上来似乎是个摩托车。
哪个傻|逼这天儿还出来飙车!黄毛骂了一句。
岑柏言找隔壁寝室的借了摩托,顺着龚叔的实时定位赶了过来,无论他怎么按喇叭,黑色奔驰始终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疾驰,岑柏言摘了头盔高喊阿姨停车,然而他的呼叫很快就被雷声淹没。
前面那辆红色奥迪是岑静香的车,岑柏言咬了咬牙,双手一拧发动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去追赶那辆红色车,前面马上就上大桥,紧接着是一个大拐弯,桥下是湍急的流水,红色奥迪突然在弯道靠外的地方稳稳停下,黄毛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只要宣谕以这个速度撞上来,两辆车一定会同时坠河,车毁人亡,那个婆娘一定活不成!
见到红车停了,百米外的黑车直挺挺地冲了上来,岑柏言瞳孔瞬间紧缩,他操了一声,千钧一发之际,他从摩托上跳了下来,在地上顺势打了两个滚,迅速钻进红色奥迪,嗡一声再次启动了奥迪车,驶过弯道继续向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