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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有饼子吗?”
流魂街破败的八十一区,十多岁模样的继国缘一饥饿地在尖锐堆积的瓦砾下攀爬,突袭的大虚破坏了大片房屋,贫困的他蹒跚而行,灵体被划破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他快要死了。
这里是静灵庭管不到的地方,惨叫声此起彼伏,继国缘一悲伤的红眸看着生灵涂炭的流魂街,却没有力气再发动日之呼吸,握起正义的刀。他开始想到归去,却再也找不到归去的路。他的父母恐怕早已失去记忆,兄长不在这里,妻子不知所踪,他想他也没有勇气站起来保护人们了。
可他依旧下意识地蹒跚,爬到不远处的小溪边,如果生命要终结,好歹也要终结在追求希望的路上。
后来他终于痛得动不了,倒在了小溪旁,太阳渐渐落下,绯红色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人,迈着非常轻盈的步伐走到了他身边。
他抬起虚弱的眼,看见一个潇洒不羁的男子,留着寸头,手臂上系着白色的羽织,隐约可见<十>字随风飘扬。他单膝跪在继国缘一身边,用一种怀念而怜悯的眼神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饼,轻轻说道:
“吃吧,缘一。”
二
“我叫黑崎一心,你先在这里住下,等明年真央开学,你就来静灵庭。”
这个叫做黑崎一心的男人把他带到流魂街的第一区里一间朴素简单的屋子里住下,他抓住缘一的手,看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伤口,轻轻吟唱,很快他身上的伤口便愈合如初。
继国缘一没有忘记生前的记忆,他看了黑崎一心很久,问道:“您认识我?”
黑崎一心淡淡一笑,说:“我曾经在爱知驻守过一段时间。”
他曾和萤在爱知待了一个冬天,继国缘一便不再多言,认真地感谢了他。黑崎一心很忙,匆匆安排好事务便瞬步回到静灵庭,缘一换了衣服便上床睡觉,安逸的疲惫压垮了他,终于沉沉睡去,没有再做梦。
一年时间过得很快,黑崎一心偶尔会来看他,教他些真央考试的内容和技巧,他天资聪颖,学得很快,也变得更内敛,独来独往。他的家干净而整洁,墙上挂着闲暇时作的书画,桌上摆着几本书籍,怎么看也不想普通流民的住所。真央入学考试前一晚,黑崎一心带着一坛酒和两个碗,和他坐在庭院的走廊上,大剌剌将摆在他身边。
“倒酒!”
他刚倒满一碗,便被黑崎一心一饮而尽,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端着清冽的酒踌躇着。
“现在喝多少也不会影响手稳哦,”黑崎一心看懂了他的心,微微一笑,说,
“已经是死去的人了,多少放轻松一点吧。”
继国缘一有些茫然,他摇摇头,说:“缘一还有要事。”
黑崎一心摇摇头,以不容置疑的力气拿过他的碗往庭院里一洒,意味不明地说:
“这碗是敬她的。”
继国缘一看着洒满院子的酒,手里突然又被塞进一个被装满的碗。
“喝吧。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着黑崎一心,双手握住冰凉的碗张嘴灌了下去,眼睛微睁。
这分明不是酒,是水。
三
继国缘一喜欢晴朗的天气。
当他进入真央灵术院时,一场飘飘洒洒的大雪也随之落下,将宁静繁忙的静灵庭悄悄包围,在此之前,静灵庭已经整整两年没有下雪了。每天都是阳光灿烂,灿金色的阳光亲吻静灵庭鳞次栉比的房屋,将他的影子拉得纤细绵长。
他抱着书籍,从一个教室来到另一个教室,又从另一个番队出发。他只是想进入一个和睦的番队,然后开始他美好的寻找。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晴朗的少年,眼中看破通透的尘世,发丝间都是阳光的味道。
可现世的大阪总是多雨,雨丝顺着枯败的树枝漏进暗无天际的森林中,一直往他怀里钻,年幼的世界变得潮湿,也弄湿了他的眼睛,他跟着饥荒的人们,他们说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悲伤。
所以他一直东行,去关东,去太阳升起的方向,他只是想要看到一些温暖人心的东西慰籍。
在银杏树茂密的枝叶下,他遇见一个女子,她长长的发漆黑如夜,她黑黑的眼睛灿若繁星。
继国缘一从未想过,原来夜晚也能如此美丽,他像颗一无所知的太阳,被她如画的眉目吸引。她的脸上有股和其他人不同的希冀,因为这一点希冀的存在,她看起来便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更像是抗争命运的女侠。
他接过她的饼,他想跟她走。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因为银杏,也许只是因为她。
在他心目中,这应该是人生中最晴朗的岁月,如果能携手同归,那是再好不过。他想陪伴她,想守护她,想娶她。
只是没想到,其实晴朗的世界上也会有悲伤,与悲伤一同来到的,是漫长的等待。
她告诉他,她要去江户,她要找的人,在日本离太阳升起最近的地方,他爱情的和歌还未展开,就成了悲音。
他陪伴她,守护她,娶了她,她死去的那天,他的灵魂也跟着死去。等他死后,前往另一个异乡,他以为在充满灵子的世界,仍然可以和她携手同归。
他在尸魂界也经历过许多晴天,也见过茂密的银杏树,却感觉总没有他在大阪见过的银杏长得好看。他甚至见过许多强大而美丽的女子,她们在席位排名赛后也会温柔地看着他,可她们的眉目间,找不到一丝希冀的味道,而他心中的太阳,也渐渐落下了。
他从一个番队来到另一个番队,又从另一个虚圈出发。通透的红眸渐渐蒙上阴霾,发丝间开始沾上潮湿的味道,美好的东西已找不到,可他依旧在流浪。
四
“继国君!”
一个阴天下午,九番队三席继国缘一刚刚解决两只亚丘卡斯,从番队的宿舍里走出来,穿上新定制的死霸装,身上混杂着草药的香气,长发微湿。一个年轻人朝他冲了过来,稚嫩的脸上满是憧憬。
“听说继国君晋升三席了,恭喜!”
继国缘一微愣,冷峻的眉眼不习惯地柔和下来,轻轻地问他,语气却不凌厉:
“谢谢,训练怎么样了?”
年轻人连忙站直,看着继国缘一眉目间清朗的气色,唇角温和的幅度,隐约觉得隐藏在乌云后的太阳并没有落下,它变成了这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他大声说:“挥刀训练两百次和破道训练五十回都完成了!”
“真努力啊。”继国缘一自然地笑笑。
年轻人见到他的笑,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
年轻人想说,比起真央第一名毕业,从五番队被引荐到九番队,短短两年就成为三席的继国缘一,他的辛酸和努力根本不值一提。他想说,受人敬仰的三席可以稍稍休顿,面对那些讥诮与不屑的目光,可以从容地离开,不带走一丝尘埃。
可他还来不及和继国缘一说话,不远处便拉响了警报,又有大虚闯入九番队管辖的地域。继国缘一眼睁睁看着年轻人急急离开,风中翻飞的黑白死霸装让他看起来像只离弦的箭。
再次见到年轻人时,他已经是一具残破不堪的灵体,手指开始消散成冰蓝色的灵子,看着前来支援的继国缘一,露出一个欣然而遗憾的笑:
“三席,我做到了,对不起……请您,请您……”
他还是没有说出让继国缘一休息的话,因为他觉得,这句话不应该是他说出来。
继国缘一放下变成灵子的年轻人,抬头不让眼里的悲伤被随行哭泣的队员们看见,晴天正在渐渐远离他,他想他应该离开这里,却依旧留了下来。
留下来罢——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虽然这里不会再有晴天,也不会有大阪的银杏树,他隐隐预感到,他还会再见到她。
五
继国缘一再一次走入五番队时,静灵庭久违地又下起了雪。
和记忆中温文尔雅的样子比起来,蓝染变了很多,他的眼睛不再黑白分明,焕发着不属于温润副队长的凛冽气质。可他已经长成二十多岁的模样,双肩不再单薄,只是那一双红眸,依然清澈明亮。
蓝染像静灵庭繁华深处一个匍匐的影子,每日工作过后,总会喊上他到流魂街最热闹的茶楼,叫几分点心和现世进来的茶,和他坐上一两个时辰。
“当初果然没看错继国君,”蓝染取下了眼镜放在一边,手撑着下巴欣赏地看着继国缘一,“无论是九番队还是五番队,继国君总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继国缘一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蓝染君过奖了,如果不是您,缘一不可能如愿来到九番队。”
蓝染轻笑一声,望着窗外夜市中热闹的景象,说:
“我果然还是很好奇,继国君的性格明显更适合我们负责救援的五番队,为什么会去看管牢狱的九番队呢?”
“……你好像和巡逻警备的十番队富冈队长,交情很深。”他状似无意地说。
继国缘一终于抬头仔细看他,蓝染的眼神深远而凌厉,里面包含的,应该是一个世界吧。
常年与黑崎一心等队长打交道的他端起茶杯,望着平静的茶水说:“静灵庭牢狱……不仅看管尸魂界的罪、犯,也收容了现世犯下滔天罪行的恶人。”
“至于富冈队长……”他的手颤了颤,茶面上径直竖起一根茶叶,
“只是志同道合罢了。”
说完,他仰头欲喝下,左手突然被对面的男人按住,他眨着眼睛看向蓝染,发现蓝染正神秘地笑着起身,拿起酒杯朝他的茶杯里倒满了酒。
“酒比水好。”蓝染像是劝酒般规劝他说道。
继国缘一微怔,看着杯里的茶酒,想起百年前踏入静灵庭前的那个夜晚,已经不知所踪的原十番队队长黑崎一心递给他一碗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思念地说:
“水比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