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瓒是质地不纯的玉,心比石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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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王朝到了显庆皇帝这一代,已经子脉凋零,国运衰颓。显庆帝膝下只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
大皇子祁暄是皇后所出,作为嫡长子,顺理成章地被立为太子,二皇子祁昭乃承乾宫舒贵妃所出,三皇子祁瓒的生母是长宁宫张贵妃。
显庆帝最宠爱的淑妃生下了四皇子祁熹。两位公主的生母是贵妃王氏。
在祁瓒的记忆中,长安和江南一样,有很长的梅雨季节,那时候天空是湿漉漉的。母妃总是落落寡欢,她很少走出长宁宫的宫门。
她不受宠,也无心争宠,整日伴着青灯古佛,像个出家人一样活着。
四岁的祁瓒还很不懂,不是所有的嫔妃都渴慕皇恩,正如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离不开男人。
他每日很用功地跟着赵洵赵太傅学习,希望能够在几位皇子中脱颖而出。
“瓒儿,太傅说你已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想要父皇奖励什么?”
“儿臣希望父皇今日能去看看母妃”
那时候,祁瓒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他以为父皇去看母妃,她就能高兴起来。
“瓒儿,你母妃不需要我陪。”显庆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张贵妃向来拒他于千里之外,见了面也是相看两生厌。
一次次的拒绝,又一次次地恳求,直到后来,显庆帝再不过问他的功课。
祁瓒幼时最羡慕刚会牙牙学语的四皇子,显庆帝很疼爱自己最小的儿子,在他出生那年,不顾祖宗立下的礼法,大赦天下,虽然他向来是个荒唐的皇帝。
显庆帝去的最多的是淑妃的含光宫,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陪着淑妃母子。
一年之中,父皇陪自己的日子却屈指可数,在一起的时光,也没有什么父子温情可言。
有一次,祁瓒跟着赵太傅读到《诗经》大雅篇中的《早麓》一诗: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其弟君子、福禄攸降。
他看见“瓒“便问太傅,“太傅,瓒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赞……在古代祭祀时用于灌酒的一种玉器。”
赵太傅对他的问题向来是对答如流,竟然少见的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回答。
后来,祁瓒在《说文》中看到了另一种解释,关于瓒的本义:“瓒,三玉、二石也。”瓒是一种质地不纯的玉,五分玉之中二分是石。他这时才明白了赵太傅迟疑的原因。
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如何能接受父皇起的名字里不是期颐与祝福,而是贬低与失望。
他开始恨起自己的名字。
祁瓒跑到长宁宫去找母亲,张贵妃任由他抱着,却像个僵硬的木偶,不给任何安慰。哭到颤抖的小小稚子,啜泣着问母亲。
“瓒是质地不纯的玉,父皇不喜欢我吗?我在他心里难道就是石头”
张贵妃幽幽地开口:“石头有什么不好的,你父皇谁都不爱。”她双目如古井一样,看不出任何波澜。
其他的皇子,都有小名,唤起来甚是亲切,只他没有,他不喜欢自己的名,便缠着母妃给他起小名。
直到母妃病重,昏迷前的一天,才给他取了小名——阿瑜,美玉之意
祁瓒不知道,张贵妃对他没什么舐犊之情。临终给他小名,是希冀他不要像显庆帝一般,铁石心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他唱了首民间哄孩子的歌谣,“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活,抽陀螺……”
十三岁的祁瓒守在母妃的床前,他不知道该跟这位至亲的人说些什么,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似乎不像过去那样在感情依赖着母妃。
求而不得到最后,变成了无甚可求。
现如今,他二十岁了,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已不再平静淡漠的母妃,而是赵清姿。
赵清姿觉得燕王是个很奇怪的人,她想过“阿瑜,杨柳儿活”这几个字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但是让一个残酷的人,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还是让她意外。
“回燕王殿下的话,妾对殿下的事情了如指掌。倘若殿下放过柳嬬人,妾可以帮殿下消灾解难。”
说这话的时候,赵清姿的手心全是汗,怎么替这个阎王消灾解难?就像过去所有穿书的前辈那样,凭借着对剧情的了解,来改变故事的进程
燕王的灾都是小灾,她遇见他才是随时小命不保,这人也许就是自己的灭顶之灾。
“哦对我的事了无指掌,替本王消灾解难,说来听听。”
幸好没又被这男人掐脖子,但听得出,他的语气里都是嘲讽与不屑,让她说下去,大约是想看看,这女人能胡编乱造到什么程度。
“燕王殿下今日可是去见了赵小姐听她说想要寻一张好琴,殿下便想差人下扬州去寻名琴鹤唳清宵。但这张琴会牵扯出许多事,对殿下实属不利。”
祁瓒起先以为这女子是从清漪那里套来了什么消息,但寻鹤唳清宵一事,只是他心里的念头,还未差人去办,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行巫蛊厌胜之术,把你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已经被挫骨扬灰过了……这人还真是残暴。
“妾绝不敢行禁术,再说历来的巫蛊之术,要真是有什么用,行禁术的人也就不会死了。”
燕王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婢子也许能给他解解闷。
他一心求娶清漪,太傅却用一个低贱的婢子李代桃僵。他恨显庆帝,也恨赵太傅,但却不怨赵清姿。今日之前,他连这婢子的名字都未曾记住,如此微末的人,不配让他恨。
“不是巫蛊之术,那是什么”
他起了好奇心,语气也比刚才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