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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顾不上生气宫人竟然没有瞒得住贤妃,他本想搪塞了贤妃, 但看她仿佛呵口气就能被吹倒的样子,皇帝终究没有忍心欺瞒贤妃, 叹了口气道:“老四回京途中遇刺, 随行的锦衣卫回来禀报说老四是中箭落水,朕已经让人沿途搜寻了。”

听了这话, 贤妃眼前一黑, 要不是皇帝一直扶着她, 她几乎站不住。

面对小儿子可能失踪身亡的后果,皇帝一颗老父亲的心也不好受,竟难得的后悔起来自己派燕王赈灾,故意给太子难堪的举动了,早知道太子心胸狭窄,他却一次次拿老四给太子当磨刀石,然太子根本就是块顽石,根本成不了气候。

皇帝蹙眉,老四又太老实,他赐下去的兵符,老四根本就没有动用。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兵符赐下去,燕王根本不可能动,除非燕王存心造反,开封府十六州一卫的兵力他只要动了就会引来猜忌。

深吸了一口气,贤妃终于攒足了再次开口的力气,她紧紧盯着皇帝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话:“圣上,溢儿是她唯一的孩子。”

这个她皇帝和贤妃心知肚明,扶着贤妃另一只手的翠珠低着头掩饰了眼里的震惊,燕王殿下竟然不是贤妃亲生?

大概是这个她触动了皇帝,他沉默了一瞬,才握着贤妃的手承诺道:“你放心,溢儿能够平平安安回来的。朕答应过她,给溢儿一世平安。”

帝王的承诺听听就好,贤妃早已经看开了,听皇帝这么说,却还是含笑带泪地点了头,“臣妾相信陛下。”她一介深宫妇人,能为燕王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企盼皇帝能够心软一次罢。

贤妃走后,皇帝一个人坐在御案之后,在贤妃面前强装出来的镇定平和已经不见,疲累地合上了眼睛。

石潼亲手端着一个白瓷汤盅进来,低声细语,“圣上,该喝汤了。”

皇帝睁开眼,石潼就把汤盅放到了皇帝跟前,轻轻揭开了盖子。带着些微腥气的药味就扑面而来,汤盅里汤汁如墨,根本就不是汤而是药。

皇帝厌恶地皱了皱眉,还是端起药一饮而尽,石潼忙递上漱口的清茶。

圣上需要喝药的间隔越来越短了,石潼满心忧虑,难免劝一句,“圣上龙体要紧,还是歇一歇罢。”

石潼是跟了他大半辈子的人了,皇帝也不瞒着他,“朕的身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只是这江山实在让朕放心不下。”

事关江山社稷,石潼也不能轻易妄言,尽管他知道皇帝为难的是太子的无能和燕王的过分耀眼。石潼微微抬眼,直视龙颜,圣上确实是老了,早上梳头的时候已经不是如前几年那样把偶尔生出来的白发拔掉,而是需要用药汁把白发染黑了。

不过皇帝也不需要有人回答,他轻声喃语:“若是溢儿平安回来……”

回来怎样?石潼眼波微动。

“传苏景明,”皇帝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威严从容。仿佛片刻之前为儿子忧心的老父亲不曾存在过。

苏景明很快就来了。

“燕王失踪,朕疑心锦衣卫出了内鬼,”皇帝审视地看着身穿大红飞鱼服的苏景明,见他肃手而立,并没有因为苏家与燕王联姻显出不同寻常的关怀来,沉声道,“你即刻出京,务必要找到燕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死要见尸四个字皇帝说得艰涩,但说到“彻查锦衣卫,清除内鬼”时,语气的狠厉让苏景明脸色一肃,稳稳跪下去:“臣领旨。”

临走,苏景明忽然欲言又止。

皇帝甚少见苏景明有过这样的表情,问道:“景明,你有什么话要说?”皇帝换了寻常长辈与小辈说话的语气,殿内的气氛都松活不少。

苏景明很为难,还是低头道:“太子微服出宫,在梨园与人言语不合,失手伤了人。”苏景明已经美化过了,太子根本就是跟人争风吃醋抢戏子,也不是失手伤人,伤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对方是江南来的富商,根本不认得太子,人一死,其家仆就把太子拦了起来,又被东宫宿卫杀伤了几个,太子扬长而去。太子的事,根本无人敢管,富商之死报到京兆尹,就被压下去了。其家眷心存不满,披麻戴孝抬棺游街,这才闹大了。

皇帝这会儿还不知道完整版真相,听见太子在燕王失踪之后还能出去寻欢作乐,顿时气得头昏眼花,摔了笔洗怒道:“这个孽障!”

苏景明知道自己只要略提一提就够了,上达了天听,自有人会将完整经过呈到皇帝案头。便功成身退,从乾清宫告退。

好巧不巧,出来又遇上了来乾清宫读书的皇长孙。苏景明很平常地跟皇长孙见了礼,告辞之时却道:“臣奉命即刻出京寻找燕王,还请皇长孙恕臣失礼了。”

“指挥使快去,四叔的安危就托付给指挥使了。”皇长孙眼光闪烁。

苏景明与他对视一眼,微微弯起了唇,“皇长孙放心。”

不论心智再如何深沉,皇长孙也还只是个未曾及冠的少年,自以为许诺的正妃之位和将来的后位已经拉拢住了苏景明,听苏景明如此说,觉得胜券在握了,脸上不免露出点喜色来。苏景明出手,燕王就别想回来了。

“听闻红莲教作乱频繁,指挥使万要当心。”皇长孙想想还是提醒了苏景明一句。燕王遇刺自然是有太子和他的手笔,但红莲教也来掺和了一脚,几方人马混战之下才是让燕王找到了机会逃脱,皇长孙想起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红莲教就很生气。

“多谢皇长孙提醒。”苏景明这才知道原来还有红莲教的掺和。原本他并不担心老谋深算的燕王,知道还有红莲教之后,苏景明就有点担心自己妹妹会守望门寡了。

从京城到开封府快马疾驰,傍晚时分就到了开封府衙。

苏景明带着人进了府,就看到一脸憔悴的曹正淳,他心里当即咯噔一响。

就听曹正淳沉重地说:“王爷失踪了。”原来燕王遇刺是将计就计,哪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行踪诡秘的红莲教,打乱了燕王的部署,所以迫不得已跳水逃生的燕王是真的失踪了。

好了,燕王真的阴沟里翻船了。苏景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真的不想妹妹守寡。

阴沟里翻船的燕王,这会儿安安稳稳地待在宿州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还算好吃好喝地被人养着。听外面守门的小喽罗议论,大概是要等某个大人物降临,再把他抽筋拔骨,祭献给红莲老祖。

这回真成了祭品了。燕王啃着一个白面馒头,认真思索自己究竟还有没有逃跑的机会。他肩膀受了伤,使不上力气,食物中又被人下了软筋散,若非腰带里藏着刘良医给的解毒丸,他是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算算日子,已经是婚期过后一天了,他失踪的消息是不可能瞒住阿福了,也不知道阿福现在该多伤心,希望苏景明能够哄好阿福才好。

被燕王寄予厚望的苏景明确实是哄过了阿福,但是熟读话本的阿福根本就不信苏景明说的燕王只是将计就计故意失踪,若非真的受了伤落难不能赶回来,燕王怎么可能不回来娶她?

婚期已经过了一天了,燕王还没有只言片语传来,阿福就确信燕王是真的出事了。

她很着急,十个这种题材的话本里,就有九个失踪的男主角是被一个善良美好的美少女捡回去了,男主或失忆或重伤,总之是需要美少女照顾,照顾着照顾着两人就日久生情了。

阿福心里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她得去找他!

不过聪敏的阿福没有自己一个人冒冒失失地跑去开封,她知道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恐怕半路就被拐子拐走了,偷跑出来之后就先去找了顾二。

结果顾二伯伯不在家,在家的只有他家老二顾怀瑾。

顾二家大门口,顾家二公子很头疼,苏小姐究竟是怎样跑出家门,找到他家这里来的?

应好友要求,给好友写了个赏花帖子的刘梓宁在家中忽然打了个喷嚏。

顾二公子看着乖巧坐在门口的一人一狗,两个都睁着乌溜溜、湿漉漉、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让他都不忍心拒绝了……才怪!

“小姐,我送您回府,”虽然父亲和兄长都不在家,一向顽劣的顾二公子顾怀瑾立场坚定,千里寻夫这种事不应该由他家娇滴滴的小姐来做,有世子出面就够了。

“顾二哥,你不帮我,下回我就自己去了。”阿福可怜巴巴地再求了一次顾怀瑾,顾二哥武艺高强,真的是出行的良伴。

汪汪!阿福也在一旁帮腔,它还很讨好地合起两只前爪子拜了拜顾怀瑾。

真的是物似主人形,顾怀瑾揉揉眉心,他很少跟这位刚回家的苏小姐打交道,才知道原来小姑娘是这样难缠。阿福穿着一身男子的青衣小帽,然她唇红齿白,眉眼精致,一看就是个漂亮姑娘装扮的,这模样走出去多危险,老江湖顾怀瑾是很清楚的。

“等到了开封,二哥把我带给我兄长就可以了,”阿福嘴巴甜得,顾字都去掉,直接成二哥了。

顾怀瑾本来也是个艺高胆大的,他想了想,“那你可要先跟夫人说,夫人答应了我就带你去开封。”

“我已经给母亲留了信了,”阿福笑得像一朵向阳的喇叭花一样灿烂,“谢谢二哥!”

汪汪汪,阿黄也摇起了毛茸茸的大尾巴。

顾怀瑾……现在反悔来得及吗?

第83章

夜黑风高, 顾怀瑾趴在屋顶,已经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后悔答应了小姐的馊主意了, 早知道就不该仗着艺高人胆大,答应了小姐带她出京的。

屋瓦之下, 被顾怀瑾怨念的阿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美人一举一动都是一幅画儿一般,就算是打喷嚏也会比普通人好看, 更何况阿福经过了严格的皇家礼仪培训, 打个喷嚏都让人觉得格外优雅高贵。

宋青河着迷地看着阿福微微泛红的脸颊, 灯下看美人,还是一个让人心心念念的美人,宋青河难免动心神驰,柔声道:“怎么受凉了?”说着就想要抚一抚阿福娇弱的肩头。

阿福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碰,略略侧开身子避开了。阿黄原本是趴在阿福脚下的,这会儿也站了起来, 警惕地挡在在两人中间。

早晚炖了吃狗肉。宋青河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阿黄,青河哥哥是好人,不要怕,”阿福忙摸摸炸毛的阿黄, 想要它躲到一边去,她怕宋青河哪天忍不住了杀狗。

阿黄听话地摇摇尾巴, 走到了一旁趴下, 然而眼睛还是牢牢盯着宋青河, 似乎只要宋青河有不轨的举动, 它就会扑上去咬碎他的喉咙。

“阿福, ”宋青河听她娇娇软软地说青河哥哥是好人,那还忍得住,又想拉一拉阿福白白嫩嫩的小手。

阿福双手往袖子里一缩,站得离宋青河远了一步。

不过是个残花败柳,还装什么冰清玉洁。宋青河心中不悦,若不是念着旧情,他哪还会与她玩这种你追我逐的把戏,不若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宋青河目光沉沉地看着阿福,已经不想掩饰自己的欲/望。

“青河哥哥,对不住,”阿福小动物的直觉感觉到了宋青河越发危险的气息,她心里又急又怕,脑子却越发的清醒,瞬间想出了个托词,“我害怕,并非是不愿意亲近你。”

她抬起眼,泪光盈盈地看着宋青河,思路也越发清晰,“我怕你嫌弃我,所以有些难以启齿的事不敢对你说,那个狗王爷他……”

他怎么样呢?阿福抬手拭泪,没有继续往下说,她舍不得编排他一句不好。

为了掩饰身份,阿福穿着一件寻常的粗布麻衣,头发绑了两根长辫子犹如乡野村姑一般,却难掩天姿国色,深褐色的麻布衣裳穿在她身上,更显得从袖口露出来的一截手腕欺霜赛雪的白,也如嫩芽花蕊纤细柔弱,令人想要试一试是不是一碰就会折断。

然宋青河看着她的眼泪,踌躇着,渐渐地心软占了上风,没舍得继续逼迫她,出身脂粉之地的男人,怎么会不知道红粉花楼里那些花样百出的磨人花招呢,像阿福这样的瘦马,养来就是给人玩乐的,好不容易逃出燕王府了,怕男人也是正常的。

“青河哥哥,你不要嫌弃我,等等我可好?”阿福赌的就是宋青河的一分心软,她捧着心,泪珠点点地看着宋青河。

她的眼睛,比月光下的清泉还要动人。宋青河抬手想要摸摸阿福的脸,阿福下意识后退一步。宋青河收回了手,“我等你。”这样的美人即使她已经不是白璧无瑕,收做姬妾也是可以的,迟早都是他的人,等等又如何。

阿福像是惊喜地低下头,胡乱地擦着眼泪。

“你好生歇息,”宋青河知道不能逼她太紧,轻叹一声,像个求而不得的痴心人一样打开门出去了。

阿福顾不上擦干眼泪,急忙把门闩闩上,才是松了一口气,又糊弄过一天了。阿黄昂首挺胸走过来在阿福脚边蹭蹭,轻轻呜汪了一声。

阿福蹲下身抱着毛茸茸的阿黄,小小声道:“阿黄乖,我们再忍忍,等找到了狗王爷就好了。”

嗷呜,阿黄超级乖地仰头答应了一声。

说来也是巧合天定,她跟顾怀瑾刚了京城到保定,就遇到了被人簇拥着的宋青河。刚好顾怀瑾去栓马车了不在,阿福阿黄一人一狗就跟宋青河撞了个对脸。

阿福心眼一转,就把自己塑造成了趁着燕王下落不明燕王府大乱之时辛苦逃出燕王府,千里寻找宋青河的痴情女子。此时还未满三月,论理迷心香的药效还没有过去,宋青河竟然也不怀疑她,就把这一人一狗收留了。

顾怀瑾拴好马车回来,就看到小姐要跟别人跑了,他也是个机灵的,接收到了阿福给他使的眼色,没有贸贸然露面,只暗中跟着阿福。幸而这群人里面没有高手,顾怀瑾每天蹲在屋顶上也没有被人发现,反而偷听到了几句燕王的下落。

事关燕王,阿福就更不肯走了,留下来与宋青河虚与委蛇,就想跟着他找到红莲教的老巢去。顾怀瑾没得办法,只好继续给阿福当暗卫,一路留着记号,盼着着世子的人能早日找来,不然小姐就要给反贼当媳妇了!

再说宋青河出了阿福的房间,下了楼,一楼的大堂里乌泱泱的挤满了人。见到宋青河衣衫整齐地下来,就知道他又没有拿下那个小美人,就有人趁着酒意排揎他,“舵主真是怜香惜玉的人,那么个美人都舍得不动。”

这宋青河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知道上头是看中了他什么,竟然晋升得这么快,好多人都不服气。可红莲教素来等级分明,就算不服气,普通教众也只能暗暗讽刺几句,什么都不敢做。

宋青河眉目温和,一身与这些乌合之众不同的文质彬彬,他抚了抚青衫在桌上坐下,并不曾理会那人的话,就有人给他倒了一杯清茶。

“舵主,那个女人来路不明,会不会是奸细?”有的人戏文看多了,就怕是朝廷派来的美人计。

“嗨,一个女人罢了,娇滴滴的能干什么,我们这么多兄弟还怕她一个人一只狗?”然而更多的是羡慕宋青河好艳福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舵主怎么下来了?”

宋青河慢慢地喝着茶,任这些人吵嚷了半晌才是道:“教主已经到了宿州,明日都规矩点。”

明日他们就能进宿州城了,也就意味着将要见到教主,这些红莲教的狂。热教徒霎时安静了,哪还记得去调侃宋青河。

宋青河的行程不快,从京师过开封,继续往南,下宿州,他一路上串联各地红莲教势力,发展灾民成为教众,等到了宿州已经形成了不小的规模了。

顾怀瑾原本还以为宋青河带的几百人队伍只是个例,等到了宿州,才发现宿州已经是红莲教的天下了。顾怀瑾藏在暗中看得心惊,这红莲教莫非是打算造反了?

阿福也察觉到了外面日益紧绷的气氛,每日抱着阿黄安分守己,好在宋青河也是越来越忙,等到了宿州,只安排她住进了一户人家,就顾不上她了。

没有宋青河的骚扰,阿福松了一口气,拿出精神,跟借宿这户人家的小女儿打好了关系。

“阿媛,为什么你们都信红莲教啊?”阿福跟人家小姑娘在屋子里绣花打发时间的时候就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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