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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放心, 八百那边我和大天狗早已做好了准备, 您只要帮我们照看好澹生就可以。”琼琅压低声音说道, “这件事目前除了晴明知道以外,我只告诉了您,您记住切莫再告知他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整个罗刹海中,她身边能够完全信任的妖怪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但荒和蚌精他们居住在行宫之中,每日都要频繁接见外人,唯有玉藻前一家所居住的是一个寂静的独立庭院。
他身上有旧伤需要静养,海域中的妖怪一般不会轻易上门叨扰,便也不会发觉澹生的存在。
此外夫妇二人育有一双儿女,于照看幼崽这种事情上颇有经验,把澹生交给他们再放心不过。
低头轻轻吻了吻澹生的睡颜,琼琅与大天狗离开这里,回到了傀儡澹生的身边。
这一日,傀儡澹生吃吃睡睡,在书翁身边学习说话,又和跳妹与金鱼姬等人追逐玩耍,看起来与往常无任何区别。
包括蚌精等妖怪在内,没有人察觉到一丝破绽。
胸前的尾羽结绳鲜艳美丽,他一直挂在脖子上不离身,像是爱极了这个漂亮的玩具。
这一日,罗刹海的港口处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妖怪们忙碌地搬运着各种东西,皆是在为了后天的婚礼做准备。
后天一早,他们就要浩浩荡荡地前往那智山了,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参加这场盛大的婚宴,罗刹海中不能没有靠谱的妖怪坐镇。
夜叉主动请命留在罗刹海守护结界,而安倍晴明也将妖刀姬留了下来。
他说妖刀姬在土蜘蛛一战中斩断那把太刀后,妖力得到激发,想要与白狼一起在这千叶县一带远出修行,希望她能够照拂一二。
琼琅应允了他,并批准了白狼暂且离职的请求,两人将留在岛上协助夜叉,待他们从那智山归来后,再远出修行。
好友就要成婚了,源博雅很是兴奋地拉着大天狗在庭院中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末了又拿出一根新制的竹笛交给了大天狗。
他挠了挠头,微笑着说道:“这是我新制的竹笛,是送给澹生的,和之前送给你的那支是同一款哦!平常陪那小家伙玩的时候,感觉他对音律也挺感兴趣的,希望他会喜欢。”
这只竹笛在澹生破壳那一日他就开始偷偷制作了,一直到今天方打磨好,令源博雅觉得完美无瑕以后,这才亲手送了出去。
“你以后会常驻罗刹海吗?”源博雅的神色有一丝感概,“对于人类来说,这里离京都府太远了,想来一趟并不轻松呢。”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不过也没关系啦,你能和琼琅好好地在一起陪伴彼此,我也就会开心了。”
大天狗看着他,心下一暖,微笑着温声道:“即便有千里之隔又如何?我们曾经约定过的每年一会,不会因为其他事情而终止的,你只要在京都府耐心等我就可以了。”
闻言,源博雅双眸一亮,忍不住也跟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狐狸小白吃饱了肚子,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太阳,翻了个身以便神乐可以挠它的肚子。
“后天早上就要离开罗刹海了哎……一想到以后吃不到这里的食物了,感觉还有点不舍呢。”
“不过比丘尼之前不是学会怎么包饺子了吗?回去一定要常常做给我们吃好不好啊!”想到这里,它流着哈喇子双目期盼地望向八百比丘尼。
八百比丘尼浅笑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可能这次回到京都以后,便也是我们的分别之时了呢。”
“哎,为什么?比丘尼要去别的地方修行吗?”神乐不解地抬眸问她,眼中带有一丝不舍,“也对……晴明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舍不得我吗?”看到她眼中的不舍,八百比丘尼不由得放软了目光,轻笑道,“可是有一句古话叫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也无法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呢。”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说完这句话,八百比丘尼漫步到庭院之中,望瞭望天空中的夕阳。
她虽然是在笑着,神乐冥冥中却在她脸上感受到一丝丝抑制不住的悲伤。
“比丘尼怎么了?”小白晃着尾巴嘀咕了起来,“总觉得她从昨晚开始就怪怪的。”
包括今天,八百比丘尼也似乎显得非常压抑沉闷。
“……她好像心情不太好,让她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吧,我们不要去打搅她。”、
八百比丘尼神色恍然地看向远方的夕阳,也许今晚过后,她会失去每一个曾经的同伴,再次孤独一人。
但这也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必须放手一搏。
最后眺望一眼夕阳的余晖,八百比丘尼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中,轻轻地拿出了胸口的尾羽结绳喃喃自语。
“很抱歉,不过我保证不会有危险的,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就好……”
行宫内,晚饭的桌前,傀儡澹生胸口的尾羽结绳微不可查地亮过一瞬光彩,蚌精怀中的小人立刻就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睡了过去。
“哎……怎么现在就困了呀,饭都还没吃完呢。”
琼琅与大天狗对视一眼,皆是脸色微变。
“可能是今天玩累了吧,没关系把他交给我就好。”琼琅放下碗筷,笑着从蚌精怀中抱过了孩子,朝着寝屋走去。
大天狗面色如常地与身边之人交谈着,直到晚饭结束后,才一如往常地回到了寝屋中。
蚌精原想着澹生睡醒后可能会饿,便特意把晚饭留了一部分保存好,但是直到天色渐晚该入睡的时候,澹生都没有醒来。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想要去探望孩子,但大天狗却拦住了她,并劝慰了她几句,让她只能作罢离去。
已是深夜时分,寝屋中依旧灯火通明,琼琅和大天狗各自在案前借烛光翻看着卷轴,时不时地低声交谈几句。
澹生在幼儿床里安眠着,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老实地来回翻身,出奇的乖巧。
一道轻缓的脚步声自门外的回廊中响起,一下一下踩在木制的地板上,仿佛像有东西在轻轻敲打心房。
脚步声越来越大,随后突然消失,纸门被缓缓打开,地上映照出一个被拉长的月下黑影。
琼琅握着卷轴的手微微一顿,大天狗立刻反应过来,侧身皱眉望向门口。
随后他似是有些微讶地说道:“八百比丘尼?这么晚了突然来找我们,有什么急事吗?”
话语里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因她擅自开门的失礼举动所透露出来的不快。
“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八百比丘尼歉意一笑,温声说道,“晚间我听蚌精说澹生好像有些不舒服,一时放心不下,便来瞧瞧。”
“澹生?他只是白天玩累了,今天睡的早了些而已。”琼琅看了看幼儿床里的孩子,疏而有礼地道,“多谢关心,不过天色已经很晚了,八百小姐还是早点歇下吧。”
对方却像是没有听出她话中的送客之意,而是擅自抬脚走进了房中,带来夜风的丝丝冷意。
“真的是这样吗?”
八百比丘尼走到幼儿床边,看了一眼澹生后,冲二人微微一笑。
“琼琅大人不仔细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吗?澹生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伸手轻抚澹生胸前的尾羽结绳,神色幽幽地轻声说道,像是幽灵在暗夜下的低语。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天狗立刻站起身,目光锐利地射向她,身体紧绷,琼琅也配合着一脸紧张地奔向了幼儿床,一把将澹生抱了起来。
发觉澹生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从沉睡中醒来,琼琅立刻像是察觉到了异样似得,迅速拿下他脖子上的尾羽结绳甩开,惊怒交加地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琼琅大人不必担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咒术而已。”八百比丘尼缓缓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这个咒术只有我才能够解除,否则澹生会永远陷在沉睡之中无法醒来。”
闻言,大天狗神色一怒,手中凝聚起来的风刃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地朝他甩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琼琅下意识地抱紧澹生,沉下脸来死死瞪着她,“你想要什么?”
“两位大人请不要紧张。”八百比丘尼再次温声安抚,她看着二人惊怒交加的神色,嘴角露出一丝苦意,“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并不想这么做。”
在把结绳给了澹生之后,原本昨晚她就应该立刻动手,犹豫与迟疑让她生生拖到了今天晚上,方才终于下定决心动手。
八百比丘尼微微出神之时,并没有察觉到她背后那面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镜子,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现在,我只请求琼琅大人为我做一件事就好,这件事情除了琼琅大人以外,没有人可以帮到我了。”八百比丘尼说着,叹息声有一丝无奈。
琼琅冷冷地看向她,皱眉沉声问道:“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琼琅的心中疑惑更甚,八百比丘尼一心求死,她手中的人鱼心脏的确能帮到对方不假,但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情呢?
八百比丘尼握紧了令牌,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请求琼琅大人,替我劝说黑晴明,并且协助他,让他将之前未完成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并且在这之前,他绝对不能与安倍晴明先生相融合。”
闻言,琼琅悄悄地与大天狗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闪过一丝讶异,没料到她会提起晴明。
“计划?”琼琅神色一动,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脱口而出,“你是指那个阴阳逆转之术?”
“没错。”八百比丘尼点头,微微一笑神色感概地说道,“没想到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大人,大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果然不般,我没找错人呢……”
她这话古里古怪,听的大天狗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却把主意打到澹生身上?”
“晴明放弃了之前的计划,而现在唯一能够劝动他的人,也就只有琼琅大人您了。”
琼琅却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你想颠覆阴阳做什么?你不知道若阴界成为主宰,人类将会被妖怪所统治吗?”
“大人无须担心,有安倍晴明先生在,黑晴明的仪式注定会失败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八百比丘尼却不肯细说了,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大人请不要问那么多,您只需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很抱歉给两位大人在即的婚礼添了一些烦扰,不过我保证,只要黑晴明回到京都启动那个仪式之后,我就一定会让澹生再次醒来。”
见八百比丘尼不肯说,琼琅微沉下了脸,也没有耐心继续和她周旋了。
“你既然不愿细说,我又凭什么就这样答应帮你?”
八百比丘尼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抬眸道:“难道大人不管澹生了吗?我说过咒术只有我才能够解除,您若是不相信,大可找其他阴阳师和巫女来试一试。”
“看来大人现在并不相信我,既然如此的话,我便不多家打扰了。当然……大人随时都可以继续找我合作。”
话音落下,大天狗却眯起双眸冷声道:“你以为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
此时,比丘尼才猛然察觉到身后有几丝异样。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便看见墙壁上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将整个房间连同她的身影一同照了进去。
这一刻,原本明亮的周围霎时黯淡下来,八百比丘尼微微一怔,回转过身后才发现前方一片明亮,可是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她的脚步。
自四面八方而来的锁链缠上了她的手脚,令她不得动弹,八百比丘尼迅速反应过来,她这是被锁进了那副镜子里。
八百比丘尼的脸色微微一沉,不失恭敬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压抑,“琼琅大人竟如此固执吗?大人以为将我关起来就可以解决问题吗?也罢……总而言之,我是不会死掉的,随便琼琅大人如何处置。”
“我会在这里静待着琼琅大人改变想法,除非您真的不想让澹生再次醒来了。”话音落下,她席地而坐,竟是当真神色平静地耐心等待了起来。
琼琅只是轻笑了一声,八百比丘尼正欲继续说什么,就见前方的纱帘之后,有一个眼熟的女人抱着熟睡中的澹生走了出来,正是抚子。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琼琅怀中的另一个澹生,心下一沉,双瞳骤然微微一缩。
“今日劳烦前辈替我照顾这个磨人的小家伙了。”琼琅从抚子手中抱过还冒着鼻涕泡的儿子,将澹生放进了空无一屋的幼儿床中。
而她刚刚怀中那个澹生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原来只是幻术与妖力所结合编织出来的傀儡而已。
只是那个傀儡太过逼真,她竟一直没有察觉到任何一样。
“澹生今天一整天都很乖的。”抚子温柔地说着,随后看向玉镜中的八百比丘尼,眼神也跟着一冷,“幸好及时发现了她的不轨。”
琼琅点了点头,见天色已晚,将抚子送出了房间。抚子知道她要审问八百比丘尼,便也没有多作打扰,径自离开了。
“原来琼琅大人早就察觉到我的心思了。”
八百比丘尼定定地看着她,随后挫败一笑,“最终还是棋差一招啊……”
最后的放手一搏也没能够抓住希望,此刻她的一颗心已经陷入了死亡般的沉寂之中,缓缓地闭上双眼,仿佛没有了呼吸般诡异的平静。
琼琅看着她平静面容中所透露出来的绝望之意,一时间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