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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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你走慢点等等我！”

青儿跟在橙儿身后，走得脚痛腿酸，橙儿却像吃了枪药似的，一股气走得又快又稳。

这自然是有脾气的。

她古灵精怪，这时候当然明白宽慰才是上策。

“二姐，虽然黑鹰他没有跟出来，但也不一定是要跟梁满谈什么结亲的事儿，再说你都跟他分手了”

橙儿不满冷哼一声：“他方才强调，他赢了我，你觉得他是怎么个意思？”

“我不知道，可能，是想娶你？”青儿大胆猜测，见橙儿变脸色，又马上换了话茬。

“二姐你了解他的性格，做事也别那么冲动嘛，你一百两把他卖给梁满，他难免生气。再加上他又是那么个好面子的人，不追出来也情有可原”

“这么说你觉得是我错了？”橙儿有些惊讶地瞧她，虽是赌气，但不怒自威，带着凉飕的目光。

“没有，绝对没有”青儿摆手讪讪道。

黑鹰，对不住，我说不过二姐，你来。

黑鹰是个极其内敛的人，情感不外露，酷爱讲道理。

并且，第二天见到橙儿时，将这一特长发挥的淋漓尽致。

当然，橙儿与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不让他讨到什么甜头。

“想不到竟是你替梁满来送钱也是，毕竟就要成亲了银子呢？”

董记酒馆包间内，两人相对而坐，磨刀预热一阵唇枪舌战。

黑鹰状似无意，却将她脸上的细微神情掠入眼底。他知道，但不点破她那点儿别扭。

“橙儿，我有必要提醒你，比武招亲作废了。”

“为什么作废？”

“为什么不作废？”

“你本就是冲着梁满去的，何必多此一举。”

“不论我冲谁去，我都有独立的人格，我属于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任你一百五十两就卖了，就算你是仙女，也没这个权力。”

“”

橙儿抿唇。

“你说是不是？”他问完，温和地喊她，“二公主。”

他果然在意银子的事。早知道就不给自己挖这个坑，他也不会揪到这种把柄。

“你你上了比武招亲的台子，自愿将自己放入规则里，便属于这个规则。”

橙儿冷哼了声，目光拿捏得轻蔑，语气堪比教训下仙的刻薄：“贪、色不自知，还好意思来找我要道理。”

她其实不那么在乎颜面，奈何心中不痛快，冷淡傲慢，刻薄起来也是十分出色。

“贪谁的色？”黑鹰知道她并非故意，而是酸意，倒也十分享受她这副模样，轻笑了声：“莫不是你二公主的？”

“”

“怎么不说话，不是挺能说？”

“”

橙儿没说话。

瞧他那锱铢必较非要论个高下的模样，有点想笑，但真笑出来了又寡淡得很。

当初便是被他这性格吸引，但她也想过，久了也许会很累。两人针锋相对的次数远比温存要多得多，这哪里是有情人之间的状态？至于她自己——

从来也不是个什么贤惠的，不织布不刺绣，不作诗不提字，不温柔不体贴。

黑鹰拒绝自己的心意，貌似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她反而冷静。二人之间，每次输的都是自己，索性不再与他纠缠。

“你既然不是来送银子的，那还来做什么？”

“吃饭。”黑鹰看了眼包间门口的房间，门外贴着木格偷听的两枚人影格外显眼。

她把面前茶杯中的水饮尽，放在桌上，砸得闷闷一响，“今天不营业。”

睁眼说瞎话。

包间外大堂人声鼎沸，生意好得很，连阿绿都在里里外外地端盘上菜，乐在其中。

“营业的！营业的！”鱼日被青儿推搡了一把，从门外撞进来。被橙儿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后，进退两难，只好装个傻，开口：“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二姐和黑鹰吗！”

黑鹰笑着微微颔首。

青儿也很热情：“对啊真是好巧啊！你想吃什么，正是饭点呢排队的人比较多，点完菜我让食神哥哥先给你们做。”

呵。

橙儿静静看他们演，青儿目光跟她对上时，不自在地移开。

她皱眉，不知道五妹又想作什么妖。门外响起七妹的声音，她便起身出去问候问候。

黑鹰只简单点了碗宽面，其余要了五六盘甜点糕子，鱼日去厨房报菜。

青儿凑到黑鹰身旁，陪他聊天。

橙儿回来时，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忍无可忍时起身道：“五妹，跟我出去。”

青儿双手扒着桌沿，可怜巴巴地瞧她：“二姐”

她从小就爱撒娇，大眼睛含着水望着你，就是活脱脱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课业完不成时，没少这样跟橙儿求情。

橙儿又心软，语气也不那么冷硬：“你跟他问东问西的，无非是想问那套首饰，回头我买一套给你，你先跟我出来，听话。”

青儿看了黑鹰一眼，又看看自家二姐。

她觉得，比武招亲既然作废，那黑鹰就没有必要再来找二姐；眼下他又来了，说明他是放不下二姐才来的。

说起来，二姐和黑鹰，算是因为自己在王爷府那桩事才牵线到一起的，这时候自然更要推二姐一把了。

可二姐似乎是真的不领情，不打算与黑鹰有什么纠葛。唉红娘难当啊…

黑鹰垂着的手指节儿微微用力屈起，望着橙儿，面上表情淡了几分，直言：“橙儿，我点了那么多菜品，无非是想与你吃个饭，青儿姑娘都看出来了，你又何必如此不给我面子。”

看，他坏得多彻底。

一开始拒绝的人是他，相处中冷淡的人是他，她好不容易抽身后，纠缠不清的、暧昧不明的也是他。

到最后，他衣冠楚楚，理直气壮，跟她要一个台阶下。

多可笑。

橙儿微微抬头，“五妹，你先出去。”

她声音是冷的，微垂的眸子亦是。

青儿还想说点什么，但被黑鹰一个眼神支走，顺带拉上了门。

门里他们独处，静谧，都知道打破平静后便是风起云涌。

“挺没意思的。”橙儿坐在他对面。

“是么。”黑鹰脖子稍微动了动，“吃饭乃人生一大事。”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回事！”橙儿抬眼，平静的冰面下是山峦相撞，是火山喷发。

黑鹰不受她影响，语气平稳：“我是为你而来，橙儿，能跟我好好说说话么。”

他黑瞳直盯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气氛凝滞，近乎乞求对方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自他见到橙儿，一刻温情都没有过，她净会说些话来堵他的心。

橙儿则是有些恼。

他嘴里这话，什么意思？

这回事到头来难道是她的错了么？开什么玩笑！

“好。”

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给自己倒茶，正儿八经地同他好好说。

“黑鹰，我自认为做得不错，你言语上拒不了我便用行动来拒我，我看得明白，也谢谢你给我留几分薄面。我承认曾对你有过一二感情，但分开就是分开，我不会打扰你半分，这一世过去，世上便再没有你，不出几百年我就会将你忘干净。”

“若是我五妹或是其他姐妹拜托过你什么，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也请你不要因歉疚或是怜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一向心高气傲，凡事喜欢争个第一，但，感情之事我宁缺毋贱，不会强求你半分。我放你走了，也请你不要让我在我的姐妹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她的全部诉求。

她越平静，他心里的火就越大，准备好的一肚子温情话也被她下了死刑。

黑鹰面色陡然阴沉，手腕搭在膝上握紧着拳头，最终注意力凝结回旋到那一句话上。

“不出几百年就会将我忘干净”他微怔，“二公主就如此迫不及待？”

“是，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她如此说着，心中莫名酸楚。

他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喉咙像卡了刺，不上不下，忽然出口气合眼半刻。

本想说，你对我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但又抿住唇，不想让自己听到这句话从自己口中得到证实。

许久，他只是垂首淡淡凝视着橙儿。

“你有没有想过，在一起是你提的，分开也是你提的，你却怨我怨得理所应当，何时问过我的想法意见。我想同你谈谈，你呢，迫不及待将我推给别人，怕是多见我一面、多看我一眼都觉得烦。”

“你来我的人生胡搅蛮缠了一通就走，橙儿，你我之间的薄情人，从来就不是我。”

他眼眸深不可测，淡淡控诉，平静又疲倦。

橙儿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满眼不解，不明白他为何又如此深情了。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黑鹰。

可笑不可笑，她借酒浇愁放不下这段情的时候，他可在宫中盛宠不减当年呢。

她已做好准备要放下了，他这是要做什么？

“是。”橙儿将发丝抚到耳后，轻描淡写：“所以你看，我对你的感情不过如此。”

黑鹰拿起杯子的手顿在空中，心痛如约而至。心底深处那块软肉被尖锐的匕首刺了无数下般，脆弱不堪，鲜血淋漓。

他习惯性掩着情绪，半拢衣袖，将身侧长椅上的佩剑拎到桌上推给她，温和不失冷厉，沉默得过分。

橙儿发现是自己落下的东西，将剑拿过来。

鱼日推门进来，将托盘上的食品一件一件儿地放在桌上，“菜齐了！快尝尝。”

黑鹰应了声。

橙儿不是很敢看他，迅速接口：“鱼日，我跟你一起出去。”

鱼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目光又回到桌子上那一盘丰盛菜肴：“黑鹰兄弟还特意为你点了几分甜菜，你们不一起吃啊？”

橙儿下意识看了眼，桌上除了他面前的那碗宽面，其余都是甜品，幽然对上他抬起的眼，有些窘迫漫上心头，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番话可能有些伤人。

毕竟黑鹰还是为她着想的。

这若有若无的示好就说明了一切。

转念，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套路自己怎么能上钩？

他若真的喜欢自己，为何从未珍惜过。

太讽刺。

她咬了下唇，拿剑起身，不带留恋：“本店不陪吃。”

“如你所见，我只是来给你送佩剑，顺便跟你一同吃个饭叙叙旧。”黑鹰淡声道：“既然你不愿，那便罢了。我下午便启程回京，不会在这儿碍你的眼。”

橙儿突然觉得手中佩剑有些灼人，怔怔看着他。

看，这男人一会儿一个态度，着实让人摸不透。

包间内寂静无声。

黑鹰见她呆住，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道：“我要用食了，请便吧。”

橙儿被下了逐客令，心里又不是滋味，忍不住想敲自己的脑袋。他示好，自己不开心，他不示好，自己也不舒服。

自己都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难伺候。

她跟在鱼日后面出来，回身顺手把门闭上，门缝里，他没抬头，逆着光，身形高大，依稀看得出眉眼没有一丝柔和，满身冷硬。

她靠着门框深深喟叹，刚走出两步，听见屋内传来瓷盘碎裂的声响。

她脚步顿住，阿绿刚从厨房出来，视线也被这边的动静牵引过来。

“二姐，你跟黑鹰聊得怎么样了？”

橙儿复杂地朝包间木格子门看了一眼，冷意从门缝里溢出，仿佛看到那个压抑克制的黑袍男子挥袖将一桌美味打翻在地的焦燥模样。

她抬手给阿绿看佩剑，挽她离开，将方才自己说的话撇开，只道了句：“不过是来给我送东西罢了，这顿饭吃完就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