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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道:“公子何不此时劫走公主?”
夜琅负起了手,率众下山去。
“此时劫走,”他疾步而行,边走边道,“你们有把握挡得住陈贼与萧逆两路人?若有,我此时便带她回泽南。”
李氏遂不再言。
他们的人手远远不足以抵挡萧弋舟手下精兵悍将,加之上一回打草惊蛇,陈湛也似乎有所惊动了。
*
天将黎明,露出东天长入群山的一线鱼肚白。
红日从巍峨的峰顶上升起,将光线掷入洞口,刺中昏睡的嬴妲的眼皮,她从梦中挣扎出来,悚然坐起,洞穴外天已放亮。
篝火燃尽,留下一地烟灰,表兄的人也不知晓到何处去了,嬴妲揉了揉眼睛,慢吞吞爬起来。
这时洞外响起了飒沓的马蹄声,轰隆隆地,分天坼地。
嬴妲听得出萧弋舟的骏马长嘶的声音,面色一喜,将杂乱的头发一拨,随意拂到脑后,便掀开薄毯冲了出去。
跑到洞门口,只见黑衣玄甲的萧弋舟勒住马缰,手掌往后一扬,二十余骑纷纷止步,萧弋舟冷着面孔死死盯着嬴妲,几乎要将她滚了一层烟熏黑的脸颊烧出洞来。
未几他取剑下马,朝嬴妲走去,见她满身灰泥,眉头皱了起来。
嬴妲紧张不安,也不知道表兄他们逃了没有,更不知道这回被萧弋舟逮回去,他又要如何惩罚她。
电光火石地一刹那,嬴妲拔足便飞奔而去,热情地跑到萧弋舟跟前,趁他不防备,软软的手臂将他盔甲裹住的劲腰一把搂住。
东方先生那羽毛扇随着拂扇之手猛一顿,飘了根鸡毛下来。
众将士眼观鼻,鼻观心,参差而列,均作视而不见。
萧弋舟的眉宇,缓缓地,拧得更深更紧了。
嬴妲却很欢快,仰着脖子嘟嘟囔囔地埋怨起来:“公子你怎么这么慢,我躲了一晚上,你才找到我!”
骑兵团,尤其周清,闷闷不乐地想着,找了一晚上,世子快要将平昌城地皮都掀起来了,这女人玩躲猫猫也不事先说一声的!情趣归情趣,劳师动众过分了!
隔着厚重甲胄,嬴妲察觉不出,盔甲里那具肉身在她抱上来那瞬间,实在已……僵硬如铁。
第15章 小惩
昨日陈湛说嬴妲在皇后手中,平安无虞,将送往军营,但事实上,等萧弋舟与陈湛谈妥,回驿舍之时,只有鄢楚楚并几名婢女跪在前院请罚,嬴妲没有回来。
当时萧弋舟遽然色变,按紧了剑鞘,“人呢?皇后的人已经回宫了?”
鄢楚楚不知,茫然地抬起头,“方才,皇后并没有着人来啊。”
萧弋舟得知上当,铁色铁青,又率领众部及将功折罪的濮阳达返回,去扣宫门,皇后心中忐忑不安,只好命幸荣对萧弋舟坦诚实情。幸荣贪生怕死,说话口齿不清了,代皇后承诺,倾金吾卫之力,也要替世子寻着软软姑娘,萧弋舟冷着脸没发落他,令人往城外去。
金吾卫在偌大平昌城中地毯搜人,那边萧弋舟带人从城东门出发,当时皇后的人马是出了东门,才遇上劫匪的。
找了一整夜,手下将士随着萧弋舟不眠不休,虽不敢有怨言,但对着这么一个麻烦女人,实在也喜欢不起来。
她还妄图用假惺惺、娇滴滴几滴便宜泪,就想打发了世子的怒火,呵,痴人妄想!
正等着世子发火,萧弋舟紧蹙着眉头,微微俯下身,将嬴妲腰肢一揽,手掌在她轻轻发颤的背后,拍了下,又拍了好几下,“好了,我来了。”
“……”众骑兵顿时嘴歪眼斜。
萧弋舟将嬴妲松开,一掌裹住她浑然天成如原玉的小手,将嬴妲往马背上托上去。
当公主的时候,嬴妲便学过骑马了,坐得稳稳当当的,见萧弋舟也翻身而上,握住了马鞭缰绳,便稍安了一口气,萧弋舟应当是不会于此时再计较是谁掳走了她,而表兄他们应当也早就逃了。
而就在她松了口气时,萧弋舟却不动了。
秋晨,水边芦苇,修长叶杆上的凝露未晞,空气弥漫着一股冷意,嬴妲那如释重负的叹息呵出一股绵长的水雾来,氤氲不散。
她自己都没留意。
萧弋舟讥笑道:“诓我骗我?你以为,我还是任你欺哄的吴下阿蒙?”他扭头朝周清喝道:“搜山洞。”
“是。”周清正等着这话呢,究竟哪个敢胆大害他们整宿不睡。
便带着人下马,提剑持盾踅入洞口。
萧弋舟领着剩下人马掉转回城。
嬴妲知道自己这坏毛病,总是等不及尘埃落定,最后乐极生悲。
她苦着脸,任由策马带来的疾风冷刀子似的刮过脸颊耳畔,将秋末时节干燥的发丝扬起,柔软的嗓音被马背的颠簸震散了,“我没骗你……”
萧弋舟冷笑,“倘若你的表兄有能力带你走,今早不会将你留在山洞中,他惧我。”
嬴妲不反驳这话,萧弋舟这人,她知道他清高自持,从小就这样吧,像他这种诸事顺遂,除了在她这里栽过大跟头便没吃过亏的男人,恐怕是很不喜欢有人反驳他的高傲的,嬴妲只好抿了抿唇,“他就是要带我走,我也不走的。”
这话够讨好够谄媚了,萧弋舟腾出扬鞭的手,在她右颊上狠狠捏了一把,“他现在四处奔袭,朝不保夕,你明白跟着谁能活下来。算有自知之明。”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嬴妲垂下了眼睫,心中慌乱地想着,表兄应当猜到萧弋舟会找来,所以走得早,萧弋舟的人马不会搜到他的,他们在平昌潜伏了这么久了,新帝陈湛大手笔到处搜查都没找到,萧弋舟带来平昌的人手不足两百,或许更是无从着手。表兄他们暂且还是安全的。
回驿舍后,萧弋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便径自走入了前院一间耳房,嬴妲一个人坐在马背上,萧弋舟的烈马待人不友好,她只好慢吞吞被鄢楚楚搀下来。
“楚楚姐,我好像,又惹了公子了。”
鄢楚楚嫣然道:“不是你,也是旁人,公子他就爱生气,甭理他,他也不会真打你的。”
打倒是不会,冷处理也让嬴妲胆战心惊的。
*
入夜,整座四进院落的驿馆,灯火通明。
嬴妲敷了膏药,未及夜深,便躺在了床上。
棉被是新换的,又厚又宽敞,足以盖住俩人,也不必非要搂在一块儿才能取暖了。嬴妲照例先睡外边,将被褥焐热了,这时窗外传来低沉的跫音,踩在石阶上,有些沉闷。
嬴妲识相地往里挪了挪。
其实萧弋舟若是想,完全可以让她听不见丝毫脚步声的。
门被吱呀推开,那抹冷而长的影子走近,将被子掀开,躺了进来。
暖烘烘的被褥,才盖上便知道有人睡过了,萧弋舟蹙眉,“没睡为何不掌灯?”
嬴妲从被子里钻出来,将他望着,怯声道:“怕亮着,公子见了不喜,愈加罚我。”
萧弋舟闻言冷笑道:“不掌灯,以为我看不见,便罚不了你了?”
昨夜找人一宿,今日也心情颇郁,没用什么果腹,沐浴之后,只用了几只果子,并着酒水入腹,酒后劲上头,晃得人眼晕,浑身燥热,眼前模糊一片,又渐渐浮出嬴妲那张娇俏明艳的脸蛋,风姿亭亭地倚着一株木棉树,裙袂在和风里漾着,她拿着把剪刀笨拙在那修剪花枝……
今日周清禀告说道,洞中都篝火才熄,而且洞中不止一堆,有人为铺成的草堆,还有一张破旧的软毯,他进去时,毯上还滞留温度和淡淡体香。
月色破窗入户,萧弋舟侧过头盯了嬴妲一眼,越想越懊火。
她和夜琅围着篝火待了一晚,这一晚说了什么?她吃里扒外,又善使些聪明伎俩,对他瞒天过海,护着那人……
胸口忽然一阵鼓噪,气闷不已!
躺在同一床被褥下,嬴妲对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也有察觉,知道他正气着,却意外地没对自己动手动脚地惩罚。
如此气……会气坏吧?
想想最有效的给他消气的法子,便是将表兄的行藏供出来,可是别说她不会出卖至亲,何况她也根本不知道表兄他们如今在做些什么,拉拢了什么外援,眼下栖身何地。
黑夜里,男人的呼吸声渐渐粗重,嬴妲还没等到他平息怒火,忍不住咬了咬唇肉,她侧过身,将亵衣的扣子解开了,胸脯朝他肌肉暗贲的手臂靠过去,紧紧贴上。
萧弋舟的胳膊忽然一僵,跟着身体都僵住。
她软软地靠着他:“公子,揉揉好不好?”
萧弋舟的目光充满困惑,他猛冷着脸扭过头,窗外明月升起,幽微的影子轮廓被勾勒出来,少女姣好的身形,如一弯流水,柔软明皙。
他皱着眉头将手覆了上去,五指往下一扣,用力抓握,开始了漫长的对嬴妲的甜蜜折磨。
确实,这样很能下火。
他把火气全发泄在这事上,嬴妲婉转应承,不敢哭出声,但其实真的痛,也只好忍着。
这一次的体验意外地舒坦,没有女人虚伪的奉承和谄媚,她主动送上来的,比被他强迫而半推半、曲意逢迎令人快活得多。
萧弋舟将她身体一搂,紧紧压入怀中,“我原谅你一次背叛,之后,我会要了你。老实些。”
他这还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说这话,那么一切差不多便是要落定了。
臂弯里的女人久久没有声息,萧弋舟以为她闷坏了,或是不愿意,蹙眉松开手臂,嬴妲软软地抬起头,将脸颊贴到他胸口,“嗯。”
鼻尖里飘出来的声音,带着某种震动,震得男人皮肤微麻。
他颇为恼火地想着,一次又一次,他节节败退,让这女人占上风了,何年何月,才能一雪前耻,从她身上尽数讨回来!
萧弋舟常年在武场、战场磋磨,一身肌肉穿上衣裳时不显山露水,但手摸上去却是真厚实坚硬,如刀戟都戳不破的铜墙铁壁,抱着咯手,贴着也难受,嬴妲只好找了一个不那么舒适的位置,到了极困倦的时候,才模模糊糊地睡去。
萧弋舟两天一夜不曾合眼,酒意蒸腾起来,也有了睡意。
这一夜两人分外契合地做了同样一个梦。
三年前萧弋舟随父入平昌,为昏君贺寿之际,皇长子将家里年幼的才及笄的幺妹拉出来与他引荐。那个公主笨拙地伪装成男子,学男人戴扳指,扣折扇,撞见鸟笼上去逗逗鸟,摆出阔步,其实一举一动都透着股闺秀的脂粉气,还拙劣地在他面前,自称姓吕名旦。
皇长子又岂是谁都能引荐的?那时西绥世子萧泊与皇长子赢颉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都是世人口耳相传的少年英雄,惺惺相惜,又互相不服,他带来的那个姑娘,除了沅陵公主,还能是谁。吕旦,亏她能想。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说,他叫水白。
那姑娘从来不惮用一种最为仰慕的目光看她,就如同这世上千百个姑娘一样。他信了,以为她对他有心的……
第一回 动心,在她跟前撞得头破血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三年五载过去,从无一时忘怀。
最偏激狭隘之时,他想过,是否当年赢颉不服,有意羞辱他,与妹妹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戏,教他在世人眼前难堪?
梦境冗长,室外已阳光大盛。
难得地一回,嬴妲从梦中醒来,萧弋舟还在沉睡,还没有走。
他睡觉的姿势,也充满了戒备,仿佛随时预备从梦中惊醒,披衣执剑出去与人搏杀。
两天没睡了吧,嬴妲心里柔软地想,她慢慢地爬起来,在他冒着淡淡青淡淡灰的胡茬的嘴边,轻盈地吻了一下。
萧弋舟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