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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摸摸她的肚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它有没有折腾你?”
顾香生微微一笑:“没有,听说别的人怀孩子,前三个月总会多少有些孕吐,可我却半点不会,也不挑食,可见它将来出生了,也是个乖巧的。”
夏侯渝喜滋滋:“那肯定是我出门前的警告奏效了,它才乖乖不敢闹你!”
他将耳朵贴上去:“你做得很好,爹爹回来了,你再安静待上几个月,就能与爹娘见面了,如果你不乖,敢闹你娘,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到最后,语气都有些杀气腾腾起来,顾香生甚至能感觉腹中胎儿动了一下,像是被老爹的话吓到,又像是不满威胁表示抗议。
她好气又好笑:“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没出生的孩子也用威胁手段!”
夏侯渝笑道:“怕什么,它定是听得懂的。”
二人闲话一阵,便上榻歇息。
因为怀孕的缘故,顾香生更喜欢侧睡,夏侯渝怕她身上增加负重,只敢轻轻搭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轻抚其背。
这种轻重适中,带着安抚意味的接触令顾香生觉得很舒服,身边传来夏侯渝熟悉而干净的气味,她微微弯起嘴角,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隔日一大早,夏侯渝就进了宫。
他只道自己来得早,但到大成殿时,便见夏侯淳夏侯沪等人已经在偏殿坐着了,这才知道得到召见的不止自己一个。
几个成年兄弟基本都到齐了。
夏侯渝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老大夏侯淳独自坐在一边,谁也不搭理,夏侯沪坐在另一边,两人之间的座席相隔有些距离,夏侯洵和夏侯潜则坐在靠门边的位置,正小声说着话。
几个人之间泾渭分明,外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谁跟谁不和。
其中夏侯洵脸上还有些残留的青紫,这是伤势将要痊愈的迹象,但看上去反而显得更加可笑,他心里必然是恨极了夏侯淳,两人之间的座位离了十万八千里。
见夏侯渝进来,除了夏侯淳之外,其他人都起身与他见礼寒暄。
夏侯洵更是拱手郑重道:“我真是对不住五兄,五嫂好端端地摔了一跤,皆是被我连累,还请五兄恕罪!”
夏侯淳却仗着长兄的身份动也不动,见状只冷哼一声,从牙缝里冒出八个字:“厚颜无耻,趋炎附势!”
顾香生之所以会摔倒,虽然跟夏侯洵也脱不开关系,但严格来说,那天的冲突本来就是夏侯淳引起的,若非他不管不顾,也不至于出现那种意外,得亏是顾香生没有大碍,不然夏侯渝现在的反应断不至于如此平静。
饶是如此,夏侯渝也早将这笔账给记到了心里的小账本上,等着下次有机会再一笔笔算回来,他见夏侯洵道歉,便淡笑道:“七郎不必在意,此事本是意外,非你所愿,幸而你五嫂并无大碍,否则我现在也不可能这样平静了。”
夏侯洵一听这话,就知道夏侯渝心里肯定还没释怀,便笑道:“前日我让朱氏去探望五嫂时,正好遇上五嫂在歇息,朱氏不敢打扰,就先告辞,若是五嫂无碍,今日我再让朱氏登门一趟,也好让我们尽一尽心意,稍解心中歉疚。”
换作从前,就算出了顾香生的事,他未必会将夏侯渝放在眼里,更没有必要如此低声下气,但今时今日的夏侯渝,立了战功,封了王爵,已经不是昔日初到齐国,无权无势的年轻皇子了。
夏侯淳目无余子,只当夏侯渝还是当年人人可欺的齐国质子,但他看不清形势,不代表别人也看不清。
夏侯洵将话说到这份上,夏侯渝也不好再爱理不理:“你五嫂嫂今日要去看望孔老先生,只怕不在府中,你让弟妹改日再去罢,免得白跑一趟。”
夏侯潜插话进来:“五嫂可真得孔老先生青眼,要知道老先生见了我连话都不多说两句呢!”
夏侯渝笑道:“八郎的病想必是大好了?”
夏侯潜摸摸鼻子,半分不见尴尬:“已经好多了,多谢五兄关心。”
夏侯淳见夏侯渝在那里谈笑风生,人人围着他转,犹如众星捧月,心下冷笑,再看老三夏侯瀛,一个人坐在边上,不声不响,也没上去凑热闹,他一把心火熊熊燃着,无处可泄,忍不住讥讽道:“三郎,你这些天闭门读书,到底读出个什么来,陛下今日召见,想来是准备嘉奖你了?”
夏侯瀛瓮声瓮气道:“总不如大兄得的嘉奖多!”
夏侯淳大怒,正欲发作,却见门外宫人走进来。
“众位殿下,陛下已经用完早膳了,正在内殿等你们,还请殿下们随我来。”
夏侯淳想起自己今日之前还被软禁起来的事实,心头登时一凉,火气也去了大半,面上颇有些怏怏。
其他人看在眼里,也不去撩拨他,大家各有心事,随着引路的宫人来到内殿站定。
虽说面君不可直视,但实际上不可能真的全程低头不看,偷偷瞄几眼又,不过于失礼,皇帝也不可能这样就将人治罪。
夏侯淳等人迫不及待抬头搜寻皇帝身影,却见前方软榻上坐了个人,身形面容明显比先前瘦削苍老许多,以致于几个人一开始都疑心自己花了眼,不敢确认。
皇帝轻轻咳嗽一声,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无力,浑然不是出征前那副斗志昂扬的模样了,可见生病受伤的传言非虚,再联系这些天他匆忙回朝,又足不出宫,谁也不见的事,众人难免心头惴惴,猜测皇帝病情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然而面上谁也没有表现出来,俱都如同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心里,夏侯淳生怕老父当先追究他闯宫的罪责,也一反常态没有抢先开口。
夏侯沪见其他兄弟都不开口,便当先跪下道:“臣恭祝陛下伐魏顺利,统一天下之日可期!”
他一跪下,其他人自然不好再站着,也跟着纷纷跪下:“臣恭祝陛下!”
“起来罢。”皇帝淡淡道,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如平常。
但正是这样的语气,反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来。
“朕出征在外,本以为有于晏等人从旁辅佐,大可放心将朝政交给你们,没想到,朕还是高估了你们的能耐啊!”
夏侯沪没抬起头,心里却忍不住幸灾乐祸,想道自己不是见过,反正无论如何都骂不到自己头上,接下来挨骂的必然是老大和老七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帝又道:“夏侯淳,朕给你五千兵员,是让你帮钟锐的忙,以备不时之需,不是让你为非作歹的,你却趁着朕生病的消息传回京城时,集结兵力,意图闯宫登基,这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话至最后,已然带上浓浓的讽刺之意。
夏侯淳大声喊冤:“陛下误会臣了!臣是因为京城人心不稳,又听说宫里有人想要趁乱行不轨之事,这才不得不出动兵力戒严京城,以稳定局面,免得有人趁机生事,谁知姑母和于相他们却误会了臣,以为臣要闯宫,还请陛下明鉴!”
当夜闯宫之事历历在目,包括夏侯潜在内的许多人都亲眼看见,难为他还能想出这么一番颠倒黑白的辩词来。
夏侯潜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夏侯淳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皇帝:“八郎,你有什么话说?”
夏侯潜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臣只是一时岔了气!”
皇帝瞥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计较,目光依旧放在夏侯淳身上:“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当别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你觉得朕是相信你多些,还是相信你姑母和于晏等人多些?就算你姑母他们说谎,难不成全京城的人都在说谎?!夏侯淳,朕总以为你年纪渐长,做事总会长进一些,也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谁知道你却一次又一次令朕失望!”
夏侯淳忍不住争辩道:“陛下交予臣的差事,臣自问战战兢兢,从无懈怠,譬如兼并南平,臣为齐国攻下数城,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譬如留守监国,臣也一心一意公忠体国,不曾也不敢有半分僭越不臣之心,还请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
皇帝冷笑:“小人谗言?你姑母是小人?还是于晏是小人?全天下的人都是小人,就你夏侯淳是君子?!”
夏侯淳大声道:“小人就是夏侯沪!若非他跑到臣跟前胡说八道,臣如何会受其挑唆!”
皇帝指着他怒道:“闭嘴!朕就是太纵容你了,才养成你这么个蠢货!自以为是,好高骛远,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你自己说,你身上还有什么可取之处?!想闯宫就闯宫,敢做就要敢当!朕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做了就做了,还畏畏缩缩找遍借口不敢承认,你若是真能成功谋朝篡位,朕也承认你的能耐,可你能吗?!”
“陛下息怒!”其他人见皇帝动了真怒,赶紧道。
皇帝:“乐正!”
乐正:“奴婢在。”
皇帝指了指夏侯淳:“让外面的人进来,将他押回府里去。”
夏侯淳:“陛下!”
皇帝平静下来,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有篡位之心,闯宫之实,朕没有当场要了你的命,诛了你全家,已经是分外开恩了,回去听候处置。”
又对乐正叫进来的宫卫道:“将景王府都给围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夏侯淳再要抗辩,却直接被堵上嘴拖走了。
夏侯沪心头忐忑,没等皇帝开口,连忙道:“陛下明鉴,臣绝对没有做过大兄说的那些事!”
皇帝看着他:“如今天子在外,鞭长莫及,京师无人坐镇,大兄以监国摄政之身执掌大政,名正言顺,弟自当拥护之。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夏侯沪一身冷汗,瞠目结舌,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私底下和夏侯淳说的话,怎么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狮子终归是狮子,就算是生病了的病狮,也不是旁人所能小觑的。
夏侯沪一个激灵,连忙道:“陛下恕罪,其实臣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听信旁人,去找大兄说了这么一番话!否则臣又不是监国,即便大兄倒霉了,臣也得不到半分好处啊!”
皇帝看了夏侯洵一眼,后者正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这么说,你承认这番话是你说的了?”
夏侯沪咬咬牙,老大前车之鉴不远,他还哪里敢不承认。“是。”
皇帝:“夏侯淳轻易听信你的怂恿,那是他蠢,怪不得旁人,但你其心不正,同样该死,跟夏侯淳一样,回去听候处置罢。”
夏侯沪颤声道:“阿父,阿父,我不是有心的,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皇帝挥挥手,却不愿再听下去,自有左右上前将其带了下去。
夏侯洵在旁边提心吊胆,只怕夏侯沪方才会将他拖下水,谁知皇帝没让夏侯沪说完,两人对话半天也没牵扯出他的名字,然而他并没有因此放下心,反而越发忧惧。
皇帝连夏侯淳和夏侯沪兄弟俩私底下的对话都能知道,不可能不知道他跟夏侯沪说的话。
“七郎。”
“臣在!”他忙道。
“这次你做得很好。”皇帝缓下语气。
夏侯洵有点茫然,他一时分辨不出皇帝到底是不是在说反话,不敢马上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臣惶恐,不敢当陛下如此夸奖。”
皇帝:“怀州资州等地今年大旱,你及时下令开仓赈灾,使得灾情得到控制,没有进一步蔓延,酿成更严重的后果;恰逢重阳,你又下令给京城七旬以上老者发放米粮,这些都做得很好,重阳素有敬老传统,往后每年重阳也可照今年的做法来。”
在经历过方才的雷霆震怒之后,现在的春风化雨显得尤为可贵,夏侯洵受宠若惊:“这些都是臣该做的分内职责。”
皇帝笑道:“该你的功劳也不必谦虚,谦虚过了头就成了虚伪了。”
夏侯洵诺诺应是。
皇帝道:“朕此番亲征,多亏你们兄弟几人齐心协力,五郎收复宜州有功,七郎监国摄政亦有功,至于八郎……”他看了夏侯潜一眼,后者的表情惴惴不安,兼且有几分心虚。
“隆庆都与我说了,你大兄闯宫那夜,幸得你提前赶到,将他劝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夏侯潜:“咳,其实,其实臣也没做什么……”
皇帝淡淡道:“病好了就行,你母亲担心得很,成日在宫里为你念佛祈福,你该去看看她。”
他越是轻描淡写,夏侯潜就越是心虚:“是,臣待会就去!”
皇帝:“三郎,七郎,你们先出去罢,朕要与他们再说会话。”
夏侯洵忍不住看向夏侯渝,却见他八风不动,面上波澜不惊,似乎并不担心皇帝接下来会对他说什么。
其实想想也是,当其他兄弟都身陷京城这个漩涡的时候,唯有他独善其身,征战在外,当初看似荆棘重重,现在他却破开荆棘,直接斩出一条比别人还要宽敞的路来。
夏侯洵心下有些懊恼,然而如果重来一次,他也不可能会跟夏侯渝交换,主动请缨远赴柴州的。
夏侯瀛从头到尾没得到过父亲的一句询问,但他本来就什么事也没做,眼看其他兄弟或多或少都受到申饬,见皇帝怒火没波及自己,心里反倒庆幸,听见这句话,当即如获大赦,赶忙便起身告退。
待他离去,殿中便只剩下夏侯渝与夏侯潜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