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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被王氏拒了,也不失望,反倒是四下看看,忽然凑近王氏,低声示意她寻个僻静处说话。
这堂屋还不够僻静的?
王氏也拿不准张媒婆是个什么路数了,倒也配合,领着张媒婆进了正屋,也不合房门,堂屋里进没进人一眼能瞧到,反倒是更不容易被人偷听了去。
张媒婆至此才压低着声音说了今儿来的第二个目的,“你家闺女我是见过的,老婆子这辈子瞧的人多,再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了,我只问你,想不想把她往那富户家送,往后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尽不缺的。”
王氏给她说得一愣,张媒婆就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我有个姐姐,是嫁到安宜县里的,也是做的保媒的营生,县里头跟咱乡下不一样,有些家底的还作兴纳个偏房……”
王氏倏然变了脸色。
张媒婆瞧她神色,只道她是不愿姑娘给人做偏房,劝道:“你别觉得偏房不好听,虽说是妾,可实在呀,就你家闺女这颜色,好好觅一觅,六七十两也不是不能得的,以后吃香喝辣的,不比嫁个乡下汉子强?”
王氏一张脸却白得厉害,嘴唇都是颤的,抖着手对那张媒婆道:“这话别再提,我当你今天没来过。”
就要把人往外请。
张媒婆讪讪的,就这么被王氏明请暗轰了出去。
王氏白着脸,连把人送出门一步都没有,才将人请出堂屋门槛,自己就转身回了正屋,嘭一声合了正屋的门。
一直盯着堂屋动静的伍氏一见这情形,就挑了挑眉,候着王氏一回屋,她笑着就迎上了张媒婆,甚是热心地道:“张大娘,我送送您呢。”
等走出院子,离得柳家远了些了,就低声同张媒婆打听起她今儿是给谁说项来的。
张媒婆才在王氏那里吃了瘪,这会儿被伍氏亲亲热热挽着手,也不瞒她了,把替邻村村正家小子来说合的事给透了风,倒是后头提的要说合柳渔去做妾的事,让张媒婆迟疑了起来。
论理,干她这一行的,和那倒卖人口的牙人不一样,还是爱惜羽毛的,这种事情,可以私下里帮着寻访、牵线搭桥,却不好跟那牵正经姻缘一样,好挂在嘴边。
这是可做不可说的。
可张媒婆只要想一想柳渔那张脸,她一颗心就热乎啊,这样的姑娘,只管去觅县里顶尖的富人家,只要看过柳渔脸的,管叫他神仙也动一回凡心去。县里头数得上号的富户啊,这要是促成一桩,就算是和自家大姐各分一半,也能够她嚼谷半年了吧。
张媒婆常日里走千家踏万户的,对柳家的情况也很是清楚,尤其伍氏,在柳家是个什么地位她心里门清,当下见伍氏打听柳渔的事,这张媒婆眸光一闪,倒是动了点儿歪心思。
王氏不许,那还不兴柳康笙这个当家人愿意吗?
只要把话透给伍氏,她就不信伍氏听着六七十两银子能不眼热。
张媒婆想到这里,拉了伍氏到那没人的空旷处,寻了棵树根底下站定,如此这般把自己先前同王氏说的话同伍氏也说了一回,更把那些家里有姑娘给县里富户做了妾的人家往后能沾多少好处说得是天花乱坠。
“你想想是不是,这可不是跟卖人那样的一锤子买卖,只要姑娘得宠,往后那还不是半个亲家?时不时回娘家,或是你们做兄嫂的往县里去探一探走一走亲戚都是可以的,和嫁人有什么两样,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比嫁到乡下地里刨食来得强?”
伍氏原本只听张媒婆说是给邻村村正家的小子来说合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她心里那小算盘一下子就活了。
“咱县里的富户找偏房,真能给这么多?我们村前两年有个姑娘也是给人做妾,我怎么听说就得了二十两?”
要是头一回能给到六十两,那不亏啊,反而是赚的,就像张媒婆说的,只要柳渔能得宠,她们家也能当半个亲戚处的,那岂止八十两啊,伍氏两眼放光,心里柳渔的形象已经是一棵金光灿灿的摇钱树了。
柳渔能得宠吗,生得那么个祸水模样,那必然是能的啊!
光是想一想以后每年都能从县城富户家里掏出好处来,伍氏连独占柳渔卖身钱的心思都搁一边去了,一双手绞在一处,紧张的等着张媒婆的后话。
那张媒婆一见伍氏上钩了,心里就乐了,一挥手上袖着的一块帕子,道:“怎么不能,你那小姑子是个什么颜色的,你心里能没数?那能是找寻常小富的?那必然是往县里能排得着前几的去找啊,那样的人家,富贵是你想得着的吗?人家名下多少庄子、铺子,手底下掌柜站一块都一遛儿的,咱瞧着六十两是天价了,放人家那里许就是露个指头缝儿,能讨着你家小姑子那么个美妾,人家能心疼六十两银?你说说我这是不是给你们家送好事来的。”
伍氏一颗心怦怦的,血都热了,整个人都活泛了。
张媒婆瞧着火候到了,便从旁撺掇,“你婆婆不乐意,直接把我老婆子轰出来喽,你是明事理的,回头再劝劝呗?要真有那意思,就来寻我,我去给你们寻访去。”
伍氏心里恨不能一迭声儿应下来,面上倒是知道不能落人把柄,笑道:“您是为着我们家阿渔好,想叫她过好日子去呢,我都知道,不过这事还是得爹娘做主,我一个做嫂子的,可不好说这话。”
嘴上是这般说着,倒是亲亲热热把张媒婆一路送到了村西口。
张媒婆就知道有门儿了。
两人在村西别过,伍氏一路脚步打飘的回了柳家院子,脑子里已经盘算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琢磨着到底是卖了柳渔,八十两她一家独得划算,还是把柳渔许给县里的富户做妾,三房均分好处,以后年年还能再上门打打秋风长远。
林氏和文氏都还在院子里候着呢,两人站在院墙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小话。
一见伍氏回来了,双双朝伍氏招手打眼色,等伍氏近了,林氏问:“大嫂怎么送了这么久?问张媒婆打听了吧,她怎么说?是替哪一家说合来了?”
格外关心柳渔这件事。
伍氏这心里还没盘算明白呢,自然是不会把张媒婆想把柳渔说到县里给人做妾的事漏出口风,只悄声儿把邻村村正家请张媒婆来说合的事拿出来和两个妯娌嘀咕。
林氏娘家就是邻村的,对村正家的小子还真知道底细,这么一听心里酸得,脸长得好可真够占便宜的,哪怕是个拖油瓶,也有这么好的姻缘送上门来。
又奇道:“这么好的亲事,娘怎的还不愿意?我看她送了张大娘出来自己就回正屋了,连门都关了。”
说着弩弩下巴,示意伍氏看正房紧闭的房门。
林氏和文氏都觉出了王氏的反常来,谁家送客只送到堂屋门外的,连院门都不跨出一步,王氏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作派。
这妯娌里俩个不知,伍氏倒觉得自己是门清的,婆婆这就是不高兴张媒婆给柳渔说合去做妾呗,她笑笑:“那谁知道,不舍得这么早把大妹妹嫁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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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这一进正屋,足把自己关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出了屋也没去旁处,而是敲了柳渔的房门。
母女俩个相对坐着,末了还是王氏先开的口:“下午张媒婆来家,你知道了吧?”
柳渔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自己悄悄听了壁角。
王氏看着长女的模样出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极为复杂,“张媒婆来家,是要给你说的隔壁村村正家的小子,这原是门好亲事,要是晚两年来说,娘就替你应下了。”
王氏这难得的和煦温情模样,让柳渔目光在她面上停驻了片刻。
王氏神思有些恍惚,没注意到柳渔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她把今日中午和柳□□商量的话搬给了柳渔听,“我今儿中午刚跟你爹说过,再多留你两年,让他答应把你往后两年做绣活赚的钱拿出部分自己留下,以后作嫁妆压箱,带到婆家就不会叫人轻看了去。娘知道今天提的那家条件不错,但你生得也好,咱也不攀高门大户,似今天提亲那家一般条件的,再过两年也不难找。”
柳渔听着王氏掰开揉碎的同她讲着两年后择婿的事,心绪一时复杂难言,她问:“那他应了吗?”
王氏也没注意到长女用的是一个“他”字,而并不称柳康笙为“爹”,想到头一回为这个女儿争取了点什么,柳康笙还应了,王氏脸上就有了笑模样,点头道:“应了的,所以你这两年好好干,有你爹点了头,这之后你赚的钱,娘就作主让你自己收着一部分,以后都给你带到夫家去,咱女人啊,有嫁妆,婆家才能看得你起。”
王氏面上是真正的轻松,不同于前些天疯起来时看柳渔似眼中钉一般,这一刻是真心替柳渔打算,笑意也是发自内心的。
柳渔却自重生以来,头一回对王氏生出了同情,王氏她当真了解过柳康笙这个相伴十数载的枕边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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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王氏觉得, 她还是了解柳康笙的。
至少晚间发现老大又避开了另两房私下和老头子说起了小话,敏感的察觉到说的恐怕就是白天张媒婆提的后一件事时,王氏心里一点没慌。
她清楚, 老头子不可能答应。
只是身形隐在暗影里,看着把在正屋门外的伍氏,眼里淬满了怨毒。
三个儿媳妇里,她自问对老大媳妇是最好的,却没想到插刀最狠也是这个。
正屋里,柳康笙一如王氏料定的那般,一口就绝了长子说的那事, “这个不行,出了这门你就别再提了。”
柳大郎想得比伍氏还多,一听他爹回绝, 急了:“为什么,爹,您想想,这不单是钱的事啊, 县里顶尖的那一批富户,手里产业那能少了去?只要阿渔得宠, 不计往哪一处给我们弟兄几个谋差事都便宜呀,混个几年, 要是阿渔再能有个一儿半女的, 我说不得还能在县里得个掌柜的当当,这不比那一锤子买卖要划算?”
柳康笙怎么不知道把柳渔送县里给人做通房会更划算, 只是想到王氏从前和他说过的话, 他就知道这绝没可能。
柳大郎嘴里越是叨叨着那些好处, 柳康笙的面色就越阴沉, 嘴唇紧抿,因气力过猛,腮帮子的肉都跟着细微的震颤。见柳大郎还要说什么,柳康笙不悦地打断,“行了,出去吧,这事你不用惦记,成不了。”
柳大郎还想问为什么,烛光里看到老爷子紧绷的脸,收声了。
“那爹您早点歇着。”他走到门边,要拉开屋门的时候,不死心,回头道:“爹,要不然您再想想吧。”
见一贯对他还算好脾气的柳康笙不说话了,柳大郎也不敢再多说,讪讪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父子俩说话声压得低,守在门口的伍氏其实也没怎么听清,只听清了柳大郎在门边的那一句让公爹再想想的话。
伍氏心里就知道不好,等柳大郎一出来,急着想回屋问个究竟,夫妻俩摸黑回自己屋,结果还没进门,和从堂屋门槛外跨进来的王氏对了个正着,王氏那不吭不响的突然冒了出来,吓得伍氏“呵”一声倒吸凉气,三魂被惊了两魂。
王氏冷笑,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哪怕鬼敲门。
冷着脸回正屋去了。
伍氏拍着心口,与柳大郎回房不提。
这边王氏回了正屋,进门就是一阵烟味儿,见柳康笙吧嗒吧嗒抽着烟,她冷笑道:“你那好儿子是惦着卖了我阿渔是吧。”
柳康笙心一颤,随后意识到王氏指的应该是张媒婆提的让柳渔去县里做妾的事,松下劲来,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已经回了,以后不会让他再提。”
王氏憋气了半天,听到柳康笙表态,心里这才舒爽一点,转而又日说不出的忧虑和恐惧,捏着被子怔了好一会儿,末了才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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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渔并不知张媒婆来家一趟还有这么一桩事,她次日一早用过早饭就直奔长丰镇去了。
镇北桥头,照例看到了候在那儿的小兄妹,兄妹俩看到柳渔眼睛就是一亮,因着那一声衣服,就连男孩都不再称柳渔姑娘,极其自然的跟着妹妹小丫一起唤柳渔一声姐姐,一如往常,第一句话就是报的陆三郎的消息。
猛不丁在这时候听到陆承骁其人,柳渔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她从荷包里拿出十枚铜钱递给那男孩,很有几分抱歉,道:“这是今天的钱,不过……以后就不用再帮我探他消息了。”
小兄妹俩愣住,那男孩儿一时竟不知要去接柳渔手中的铜钱。
柳渔有些心酸,她倒是可怜这两孩子,可自己也是无根浮萍,又哪里真的帮得上什么呢。陆承骁那里显然是不愿见这两孩子继续在陆家附近徘徊的了,她照旧每日让这两孩子赚那十个钱,怕是陆承骁要以为她对他仍不死心。
若安排这两孩子去盯她的新目标,柳渔不想在同一个坑里翻两回。
见那孩子呆愣愣的,一脸的沮丧,柳渔心下不忍,把铜钱塞到小孩手中,道:“拿着吧,你们从前都住哪里?”
男孩看着掌心里十枚铜钱,小心地握住了,这才道:“镇东寺庙里,庙里的师父慈悲,许我们晚上在寺里歇的。”
柳渔道:“那就还回那儿去吧,至少是安全的,再大一些,看看有铺子收学徒,寻个做学徒的活计,能有一口吃食,扛过来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男孩点头,道:“铺子不收我这么小的,也不愿意我带着妹妹,不过姐姐说得对,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等我再大些就好了。”
柳渔笑笑,揉了揉小孩脏乱的发,或许,她安定了下来,能伸一把手。
三人一起踏上石桥,小男孩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姐姐,你怎么不盯着陆三郎了?陆三郎不好吗?”
柳渔失笑,睨他一眼,“现在不遮掩你的人小鬼大了?”
男孩嘿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