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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治嘉抱着继续打探女儿上学情况的信念,坚强地进了周家的大门。
周老先生直接带了苏治嘉去他藏墨的书房,把所有藏品都搬出来给苏治嘉品评。
“这是我花了重金从一落魄读书人手里买的李廷珪松烟墨,小友看如何?”周老先生有点紧张。买下这块墨之后,他怕自己看走了眼,还请了几个好友帮忙掌眼,结果说真的也有说是假的也有。
“是假的,”苏治嘉只看了一眼就确凿地道。
周老先生惊愕,“你再看看?”有人能只看一眼就辨真伪了?
“这块翰林风月在我家,”苏治嘉如是说。他能肯定妻子的陪嫁是真品,这块自然就是赝品了。
“不过,”苏治嘉伸手摸了摸墨,又掂了惦重量,补充道,“这墨虽是仿制,但是应当出自行家之手,也是难得的好墨了。”
得了个安慰,周老先生平常心了,墨好就行。
苏治嘉欣赏着周老先生的藏墨,忽然看到了自己的苏墨也在其中,甚至有他秋韵的秋日十景一整套,他那秋日十景分明是当作贡品送进宫了啊。
“先生,你这秋韵是假的啊,”苏治嘉说着拿起来,但是一上手就知道这还真是他的墨。
“怎么可能是假的?”周老先生这就不乐意了,是他女学生送的,燕王府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假货。
苏治嘉觉得脸有点痛,“秋韵本该在宫中,是以我以为是假的。”
真是,自己都不认得自己做的墨。周老先生吹了吹胡子。
苏治嘉为了避免尴尬,假装拿着墨看,忽然他连连摇头,“不对,这墨不对,有人动了我的墨。”
他闻了闻墨香,把十块墨锭都检查过去,最后肯定道:“这些墨都被人动了手脚。”
“可,这墨是女学生送我的,”周老先生说着与听见女学生三字就立刻提起精神的苏治嘉双目相对,两人都想到了一处去。
王府内院太脏了,竟然有人想要害他乖乖巧巧的女学生!
王府内院太脏了,竟然有人想要害他香香软软的乖女儿!
周老先生需要苏治嘉当证人,苏治嘉也需要周老先生的墨当证据,两人达成共识,走,去找燕王告状去!
燕王府的门房很稀罕地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长兴伯和徐夫人的教书先生居然携手来了。
通报进去,更稀罕的是王府大太监总管王公公亲自来接了。
两人心里存着大事,没有罗嗦,抬着一匣子墨就走。
王承恩就纳闷了,长兴伯怎么有空来,听说宫里好些娘娘都给苏小姐送了生辰礼,长兴伯不该是在长兴伯府候着么?还抬了一个看起来就很重的匣子,王承恩忙叫人帮两人抬匣子。
结果被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这东西贵重,要亲手交给王爷才放心。”
多看一眼,王承恩就觉得眼熟了,那不是王爷拿给徐夫人练字,徐夫人又送给了周老先生的苏墨吗?
王爷危险了,未来岳父居然亲自上门帮别人退礼物了,莫不是对婚事不满?王承恩想得有点多。
等见到了燕王,两人重重地把匣子往地上一放,这个三尺来长的匣子砸在地上,似乎把地上的金砖都砸了个坑。
“这是?”燕王不解地看着地上的匣子,他也认出来装的是那套秋韵了。本来一日给阿福发了三封信,一封回信都收不到,已经很郁闷了,又看见岳父大人一脸严肃地来还墨,燕王觉得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王爷,这墨被人动过手脚,”苏治嘉打开匣子,“虽是我亲手所制,这墨上的香气却变了。”
周老先生跟着补充,“徐夫人把墨送给老夫后,老夫就收藏着,没有用过。”顶多拿出来摸摸,闻闻墨香。
话说到这份上,燕王立刻就明白了,让王承恩去把刘良医请了来。
刘良医来了以后,折腾了半晌,在三个人炯炯的目光下,说出了结论:“这墨被人掺进去了一种苗疆毒虫的毒液,此毒微微有些异香,不易被人察觉,若是长期用这墨,日久月深,身体就会渐渐虚弱,最后体虚而亡。”
“太歹毒了,”苏治嘉怒而拍桌,这是要害她女儿丧命啊,若不是阿福尊师重道,把墨给了周老先生,日日用墨练字的乖女儿岂不是要中毒!
周老先生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幸好他阻止女学生用墨,他也从来舍不得用墨。
这墨,是年初开笔之后,父皇赐给他的。燕王深知这墨在自己院子里不可能被动手脚,那就是从宫中出来就带毒了,显然毒害的目标是他。
阿福差一点就代他受过了。然而看岳父这么生气,燕王明智的没有立时说出真相,沉声道:“长兴伯还请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凶,给您一个交代的。”
苏治嘉还是很信任燕王的人品的,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老先生有点看不懂了,燕王做什么要给长兴伯交代?
第74章
送走了长兴伯和周老先生, 燕王又让刘良医把他书房中御赐的文房四宝都检查了一遍, 所幸有毒的暂时只有那一套苏墨。
“若是用了这墨,多久才会毒发?”燕王站在书房里,想起自己把墨给了阿福就是一阵后怕,若非机缘巧合, 谁会注意到奇香扑鼻的苏墨上有问题。
刘良医略思索片刻,才道:“若是日日都用这毒墨, 一般人也要三五年之后才渐渐显出体弱衰败的症状来,然一旦显出症状, 就已经药石罔效了,犹如空中阁楼, 只要寻常一个风寒就能摧垮一个人的身体。”
原来如此, 燕王渐渐记起梦中最后那一年,他就是一场风寒之后, 身体莫名衰败下去, 他只以为是默默不得志的原因,原来祸根在此。
打从他提前寻到了阿福, 一切就与梦中不一样了。燕王想着远在郊外的阿福,目光柔软下来。
啧啧, 刘良医觉得好稀奇, 刚知道自己被人下毒了, 王爷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确实也该笑。刘良医点了点头。
燕王念着阿福, 就想到了阿福身上的迷心香, “不知先生迷心香的解药研制得如何了?”红莲教的人太过狡猾,联合了苏景明的势力也只抓到了几个虾兵蟹脚的角色,对迷心香这种东西,都是闻所未闻。他拿给刘良医参照的,还是从如意绸缎庄抄来的一炉香灰茶水。
“已经有些眉目了,”刘良医显得很从容。
“劳烦先生费心了,”燕王一听刘良医这话头,知道刘良医并非信口开河之辈,他说有些眉目,就是快要制好解药的意思,脸上就露出了笑意。虽然中了毒的阿福也很有意思,他更担心这毒会对阿福的身体有影响。
“王爷客气了,”刘良医拱拱手,他素来对这些奇毒异香很是感兴趣,留在燕王府就是冲着一个好处,他想要什么药材,燕王都能眉头不皱地给他找来。比自己辛辛苦苦四处采药舒服多了。
待刘良医回他的院子继续折腾药物去了,曹正淳略有些担忧地对燕王说,“刘良医确实神医,然他来历成迷,王爷还是防备着些。”
耿直老实人曹正淳看到刘良医折腾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毒物就心里发麻,若是他有异心,恐怕整个王府都能被他不知不觉间药翻。
“用不人不疑,”燕王回到书案前坐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刘良医是他特意从淮安的一个小镇上请来的,梦中刘良医此人一举闻名,是他治好了黄河水患后的河南瘟疫。
燕王趁着寻阿福的间隙,把这个人找了出来,本以为要等到河南瘟疫才显出刘良医的大用,没想到此人果真有大才。
“是属下多虑了,”曹正淳是跟着燕王走的,既然燕王说用人不疑,他就把刘良医当自己人看。
“信鸽可曾回来?”燕王处理完政事,得了点空闲准备继续给阿福写信。
王承恩弱弱摇头,“去了三只,一只都没有回来。”
燕王默默放下笔,定然是苏景明截了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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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别庄上,蒋新方抓了三只肥美的信鸽,全都给关在了一个笼子里,闲得时不时拿几个黄豆去逗鸽子,惹得三只鸽子咕咕咕叫,好不热闹。
苏景明一回自己的书房,就听见自己书房里一片鸽子叫,他抬脚进去,就见蒋新方闲得趴在桌子上逗鸟。
“哪来的鸽子?”苏景明看那几个鸽子羽毛斑斑点点的就知道不是自家养的。苏世子挑剔,养的信鸽全都是清一色的白羽,个个都洁白如玉,一根杂毛都没有。
“燕王府,”蒋新方指指一字排开摆在桌上的三个银质小筒,一点也没有私拆燕王给写的小姐私信的心虚。
现在两家是合作对象了,也不知燕王送了什么消息来。苏景明公事公办地拿起一个小筒,取了藏在里面的纸条出来看。
蒋新方一看苏景明拿了信,顿时站了起来,默默等指挥使发火。
结果苏景明看完了信,十分平静地把纸条塞了回去,对蒋新方道:“今晚喝鸽子汤。”
别啊,这可都是好信鸽,老值钱了,他还要养着等燕王府交赎金的。蒋新方忙提起鸟笼子,“属下这就吩咐厨房去!”一溜烟跑了。
没了鸟笼子的遮掩,苏景明就看到落在桌上的几点鸟屎,又黑了脸。
人是个泼皮无赖,就连养的鸟也惹人嫌,苏景明松开五指,被他捏成了球的小筒就落在地上,滴溜溜滚进了桌子底下。
到了晚上,整个庄子都喝到了特别加餐的鸽子汤。
阿福一贯不喜欢鸽子肉的味道,见了那汤其实有些嫌弃,然而兄长特别怕她吃不饱似的,给她盛了满满一碗汤,汤里还有一只肥的流油的鸽子腿。
顾氏饮食清淡,逃过一劫,苏景明只给她盛了汤,没有加鸽子腿。
“汤里加了天麻枸杞和桂圆,安神养身,”苏景如目光温柔地看着阿福。
兄长一片好意,阿福只好努力喝汤,喝着喝着就觉得这鸽子汤也挺好喝的了。
苏景明满意地看着好胃口的妹妹,自己也不知不觉多吃了两碗饭。
兄妹两个都吃撑了,只好在夜风里结伴去散步。
“燕王对你可好,”苏景明斟酌了许久,开口问道。
诶,怎么这么突然,阿福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点头回答了,“王爷对我好极了。”
“那你可是自愿?”苏景明继续问。
阿福红着脸,“自然是愿意的,我是喜欢他的。”她想清楚了,她对青河哥哥应该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的错认,她对燕王才是真正的会脸红心跳的喜欢。
她说完这话,忽然高高的墙头上传来刷的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阿福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只见一片落在琉璃瓦上的月光。
“只是只野猫,不用管它。”苏景明眼神锐利地望了墙头一眼,心里冷哼了一声。
阿福就听话地不管了,她看见墙角下,微薄的月色洒落在盛开的芍药花从上,十分动人。
这样的美丽,让人的心都柔软了。阿福望着眼前高大可靠的苏景明,眼神似月色动人,“兄长放心,我会好好的。”
“若是他对你不好,哥哥为你撑腰,”苏景明拍了拍腰间的刀,他的爱刀可不是吃素的。
阿福笑得眉眼弯弯,“好。”
墙头外,穿了一身黑的曹正淳默默打手势问燕王,都被发现了,王爷走吗?
同样一身黑的燕王遗憾点头,有苏景明在是别想见到阿福了,然听到了阿福的表白也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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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霞居也分到了一整只炖乳鸽。
信了苏景如的话,红儿这一天来对苏景如是脸色大变,得了鸽子汤没有立刻就跟绿儿分了,先拿了个碗给苏景如装了满满一碗,还把绿儿看好的两只鸽子腿都放进去了。
“你这一天是怎么了,鬼迷了心窍了?”绿儿不满地摔筷子,“讨好那个痨病鬼有什么用?”
红儿存着小心思,害怕绿儿知道了苏景如和小姐有交情,也去讨好苏景如,笑着解释,“她这几日好起来了,万一在别人来的时候嚷嚷,让人知道我们克扣她吃食,你不怕管事妈妈的巴掌,我可怕!”
“这么久了,有谁管她啊,”绿儿嘴巴上犟着,心里已经虚了,由着红儿挑挑拣拣拿了最好的饭菜进屋子去伺候那个痨病鬼了。
屋子里还是一样的憋闷,药味越发的重了。
苏景如坐在桌前用一把桃木梳子,慢慢梳理自己的头发。一场富贵转眼成了烟云,没想到她最后剩下的只有从皇长孙府带出来的简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