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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富冈义勇。
我很震惊,为什么会在战国时代遇到他,他看起来比我年长一些,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那天的他穿着朴素的和服,低低地束着发。他的身体超乎常人的冰冷,让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那天回家,阿步有些不快地问我那个看起来脸白的像纸的男人是谁,义勇君又是谁,我只得跟她解释义勇君是我很小的时候遇到的一个朋友,跟他长得很像,不过他很久之前就已经死去了,阿步这才脸色缓和下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不高兴,但是我太过激动,没有去多想。
我们在横滨买了一套离那个坂道很近的房子,其实是我提议的,我说我喜欢横滨的大海,它美丽而神秘,隐藏着无数可能性和惊喜。
缘一在院子里做了个秋千,白天闲来无事我就让阿步陪我荡秋千,对新鲜事物有着无限好奇的阿步却很快对秋千失去了热情,淡淡地说了一句“boring”就走开了。
一天,缘一出了门,阿步也去附近的集市购置一些家用,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荡着秋千,唱着一首又一首陈绮贞的歌。夜的巴黎、雪的北京……真的好怀念啊。
突然海风刮起了庭里的冬青树,发出了“飒飒”的声音,一片片叶子落了下来。
我抬头,发现富冈义勇站在半空中,一双如湖水般沉静而抑郁的眼神看着我。
那身鬼杀队的制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干练的死霸装,他的手臂上戴着一个队章,上面写着大大的“十”字。
我听见他轻轻问我:
“你能看见我?”
我哑然,想了很久,握紧了秋千的绳子,小心地说:“……我之前碰到过一个死神,他说我灵力很高,所以能看到。”
他半天没说话。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也不由沉默着。
“继国萤夫人。”好象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他突然这样开口叫我。
我回头看着他,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他缓缓地说:“我前些天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夫人。梦里夫人受伤的时候,说了很多话。”
我一惊,差点从秋千上摔了下来。虽然看不见自己,我可以想象出此时我的脸有多红。我垂下眼,再也不敢看他,只是胡乱说着:
“先生的梦……我怎么晓得……如果有,也都是胡话吧……当不得真,你别介意……”
“果真是胡话么?”他这样问。
我只是沉默着。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他又这样问道。
见我没说话,他从空中缓缓下落,像神明一样站在了院子里的草地上,眼神看着远方,茫然地说:
“我本是死于大正年间的人,醒来时,发现尸魂界的时间倒退了几百年。”
“……队长说,可能是我的灵力太强,执念太深,死神在魂葬我时发生了时空差错,我才被引渡到了这个时代。”
“生前的事情,我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我到横滨巡逻,结果我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后来又遇见了你……”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明明是人,为何能看到我,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义勇?”
“……你和我的一个故人长得很像,他已经不在了。难道不是在那天路上么?”
“果真么?”他有些失神。
那一刻我也有些失神。眼前浮现起那一天的夕阳,横滨的坂道上他回头的瞬间。我知道是他,可他知道是我么?
“死神先生,你不要再问了。”我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不会再答你。”
他说:“我不问了。”
我们不再说话,耳边只有一去不返的海风声。一片萧索间,我悄悄地、贪婪地看着他如画般地侧颜。我甚至想,如果能够这样看着他一辈子就好了。
难道这个世界,富冈义勇死于那场人鬼大战……
我本想,将一切结束在故事发生之前,那么见不到他也不再重要,因为我已经护了他度过平凡而温馨的一生。但这一刻我真的想转身抱住他,如果我哭着唤起他的名字,告诉他前世的记忆,告诉他我心中的悲伤,那么环环相扣的悲剧是否可以被解开?
可是没有如果,我仍是我,他已经是死神。
我突然想起看到黑崎一心那时的惊讶和窃喜,如果我的力量过于弱小,改变不了一切,我可以央求他把我带到静灵庭,成为一名死神,这样我就拥有了无尽的时间。我可以等,从春华等到秋实,从几天到几百年,然后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在现世默默地守护着他长大、娶妻、变老,然后亲手魂葬他到流魂街最安宁的街道。
造化弄人,世事万变,就像这年的横滨,悲伤地下了很多很多雪。
我眼前的富冈义勇,他年轻过,他美丽过,可此刻他只是一个经历了太多沧桑的男人,他的眼睛里一片死寂,上百岁的身体里是不再美丽了的灵魂。
“……死神先生接下来要去哪?我送你走一程吧。”
他摇摇头,温和的脸在雪中显得格外干净和庄重。
“今天这样是因为义勇心中有惑,且人们看不到我,不要因为我导致夫人行为怪异,让别人的闲话污了夫人的清名。何况我的属下应该还在后面,我要回去接应他们。”
我不在乎啊。我心里苦笑。
他往回走了几步,回头又说:“请夫人原谅义勇,若是那天那位姑娘问起,就说是认错了人,因义勇不想将面目身份暴露给世人。”
我点头说:“我明白的。日后若有人问起,你也只说我是灵力略高的人。”
我突然抬手抓住了他,刻骨铭心地问:
“以后,还能相见吗?”
他半天没说话,也没有回头。过了很久,他抬起手心,我看到蓝色的星星点点在他干净的掌心聚集成团,光芒散去,一个雕刻着一圈花纹的黄色纽扣出现在他的掌心。他伸手把纽扣递给我。
“如果遇到危险的话,就把这个抛到最高的天空……”
“——如果我能看到的话。”
那个纽扣我再也熟悉不过,忘记天与地我都不会忘记。
我握住了纽扣,却穿过了他的掌心。
他收回手,目光深深划过我的脸,然后他说:“夫人,保重。”
保重。我做出了这个嘴形,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反方向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