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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司机大哥胆量实在有限,刚把人送到地方就一踩油门溜了,连说好的油钱都没要。
s/mart已经去无影踪,只留下几道嚣张的刹车痕和一地保险杠碎片。
滕青看见景澄,就像祝英台看见从棺材里活过来的梁山伯似的,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成一树带雨梨花。
平时那么多私心杂念也都让矜持给按住了,今时今日情况特殊,她有足够的理由将景澄紧紧抱住不撒手。
景澄又劝又哄,好半天才重新把她弄回车里。滕青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抱着肩膀缩在座位里,脸上的妆有些晕开了,看上去有点儿可怜。
“对不起啊。”景澄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地纳闷自己这是道的哪门子歉,弄得好像他跟那个女劫匪是一伙儿的。
“她……还说什么了吗?”
滕青用纸巾揉了揉泛红的鼻尖,哝着哭腔,“她说让咱俩以后最好小心点儿,事儿还没完,这次只是警告。”
其实倪澈的原话是“告诉景澄,让他以后最好小心点儿……”至于那个“咱俩”,纯是滕青身临危境后脑补改编的,似乎这样便与他生出一种同进退的患难真情来。
“就是她是么?”单调的行车音里,滕青没头没脑地问出了这么一句,“她长得挺漂亮的。”
唉,女人啊,都什么时候了,眼睛里还是只看得到妒忌点。
景澄没有回答,滕青当他是默认了。
原来那个让他做了七年噩梦,换了五位心理师都没治好的心病就是拜她所赐。
滕青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看来以后可不能让这个病人单是过去睡觉了,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他!
***
一进门,景澄便将自己连人带衣服一并摔进沙发里。
景良辰听见门响,端着泡面碗边嘘溜着面条,边从厨房转出来,“还挺守时的,跟哪个朋友吃饭去了?该不会是滕青吧,你今天不是该去她那补觉的么?”
景澄懒得理他,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仰在沙发上做挺尸状。
“你脸色不太好。”
景良辰在景澄面前坐下来,火眼金睛地往他身上扫了一圈,毫不费力地就发现了他胸口上被水枪射湿的那一块,“哎呦呦,阿澄,这该不会是滕青的眼泪吧,你做了什么把人家姑娘给惹哭成这样,啧啧啧——”
“面还有吧,给我也来一碗。”景澄坐起身,双手在脸上搓了搓,好歹摩挲出一点人色。
“你不是吃过饭才回来的么?”景良辰见他状态不对,也没多说话,转身去厨房又煮了一碗汤达人放在他面前。
“你这什么情况?怎么跟见鬼了似的?因为我跟你说的倪焰的事儿吗,以我对你的了解,不至于啊!”
景澄提着筷子伸进面碗挑了几下,却没往嘴里送,突然觉得方便面这东西跟滕青给他泡的各种茶一样,闻着还行,刚送进嘴里就会遭到味蕾和胃的联合抗议。
景良辰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我懂了!一定是因为那个倪澈对吗,因为她回来鲸市了,而且压根儿没找你。我说哥哥啊,你该不会还对她念念不忘呢吧——”
景澄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继续这一话题。
“你前天拿给我的那个砸坏的笔记本,我已经恢复了一些数据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淫/秽录像和图片。
要排查什么内容你自己看,我可不想烂眼睛。
反正你现在住我这儿,正好这几天咱俩一起加加班,估计再有个三两天就差不多。坏得有点儿厉害,最多也就能恢复五六成数据吧……”
景良辰扒光碗里的面条,打了个饱嗝,“抓的那个老兔崽子也只肯承认自己是倒腾小黄片儿的,跟死者只有半毛钱的嫖/娼关系,其余一概否认。
他说那女的死之前在网上联系他是为了再确认下约炮的地点,后来他觉得自己身子有点儿不舒服就没去……一听就是放屁,没去也不回个信儿告诉人家一声,还身子不舒服,他特么当自己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呢!”
“咱们也是靠着这最后一次联络才追踪到他的,不管怎么说,他看见警察上门就砸电脑这动作充分说明了电脑里有鬼,但愿那只鬼没有碰巧住在坏道上。”
“他爽约当晚人就死了,还真是巧得见鬼了!不过这老兔崽子有不在场证明,案发时段他到隔壁小超市买过酒,监控录像拍得很清楚。也不像是故意制造的,那小店他几乎天天都去。”
“尸检报告出来了吧,那女的死因是什么?”
景良辰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吐了几个字出来,“注射了过量的海/洛因,高纯度。”
景澄的呼吸果然一滞,继而掩饰性地点了点头,“是瘾/君子吗?我是说那女的,还有这个嫌疑人。”
“都不是,那女的应该是头一次碰这东西,所以没抗住,一下就过去了。真不知道是什么人玩这么狠,她周围的关系我们挨个排查过,现在连个影子都抓不到。”
崇仲笙那伙人被彻底掀翻之后,鲸市的毒/品犯罪活动这些年一直很平静,缉毒那边甚至连编制都没怎么增加过,一派警民同乐、歌舞升平,他们差点儿就把景澄塑个像供起来了。
这会儿突然出现这么一桩案子,气氛难免紧张,景澄的心中也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得快点找到来源,应该不是自杀,这种死法成本高风险大,弄清来源也就差不多找到凶手了。”
“技术这块儿就靠你了!前年那么大一个网络赌球团伙都让你给连锅端了,这个,小case~”
景良辰说着话,看景澄没有动碗里的面条,就又伸筷子过去挑了一筷头到自己碗里,这一筷子挑完,景澄那碗里大约也就只剩下汤了,也没见他多不好意思,“你捣鼓了两个晚上,发现点儿什么特别的了吗?”
辣眼睛的画面从景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直接格式化删除,“你只说让我帮忙恢复数据。”还发现什么特别的,特别大的胸/器,还是特别惨烈的床/叫?
景澄自觉这方面他顶多能算得上一个谦谦君子层次的男人,没有那么多生冷不忌的癖好,那场面光是脑补一下都能把他激灵出一身鸡皮疙瘩来,更加吃不下东西了。
俩人拆着一堆笔记本尸块,在客厅里铺开一桌一地的设备,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也没找出什么像样的新发现,倒是差点被那些匪夷所思的视频内容给折磨得走火入魔了。
景良辰:“我觉得像他们这种变态的家伙,就应该直接给收编到网监大队去监控网络上那些黄色视频,一举两得,连工资都不用给,但凡能引起他们身体反应的,一律定性成违规,立即删除。”
景澄:“你明天可能还真得多找几个人仔细看看,说不定这里头就有你们想找的女主角。”反正这活儿他是干不了。
***
景澄洗了个澡,躺到床上,睁眼闭眼面前都是倪澈那张生动鲜活的脸,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她没有死,她回来了,这回自己可以安心了吗?为什么还是睡不着。
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七年前的那一幕……
持续三年的“猎枭行动”终于到了最后收网的关头,一群罪行败露的末路狂徒打算从鲸市机场逃离到国外暂避风头,作为卧底的景澄以倪澈男朋友的身份被迫随行,站在了这次行动的风口浪尖。
早已部署缜密的武装特警隐蔽在四周严阵以待,牢牢将一伙穷凶极恶的悍匪极其亲眷困在其中。
崇仲笙带着大儿子倪泽和三儿子倪浚抱着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心态拼死抵抗,双方在早已被警方疏散的机场停机坪展开了激烈枪战。
混乱中有全副武装的警员上前,掩护景澄撤离。
那一刻,倪澈正惊恐地拉着景澄的手,眼睁睁看着他正要被警方的人带走。
她前一秒刚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父兄至亲竟然是穷凶极恶的毒/枭悍匪,下一秒就再次意识到跟自己相恋三年的男友竟是要致他们于死地的警方卧底。
远处大哥的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景澄,倪泽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他旋即便扣动了扳机。
倪澈想都没想,飞身便以血肉之躯挡在了景澄身前。
她亲眼看见警方的子弹在大哥的胸膛上相继炸开了四五朵血色花瓣,随即胸口一热,整个世界刹那无声。
汩汩的鲜红带着她的体温从弹孔涌出,很快就染湿了她大半衣襟,倪澈感觉到力气和体温都在迅速逃离自己的身体,她难以自控地后仰着倒了下去,那个原以为可以依靠的胸膛被人生生拉走了,迎接她的是身后冷硬的石阶,头顶的苍天白云缓缓流过,景澄惊惶的面孔一闪即逝。
“小澈,放开我,她会死的……你们快救她,她不是坏人,小澈……”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周六休息一天不更新,周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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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病(05)
小澈,她不是坏人,你们快救她,小澈——
倪澈在景澄纷乱的呼喊声中渐渐转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车里睡着了。
“她不是坏人”,便是那个人对她的全部评价,倪澈孤零零冷笑了一声,不是坏人而已,也未必是好人。
她解开安全带,稍微活动了一下僵酸的身体,瞥见面前乱作一团的干瘪气囊,才缓缓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
景澄就像吸引她的一颗磁石,只有空间距离足够远才能让她安于遥望。
今晚她驾车经过shopping mall附近的百盛路,一个红灯的工夫,足够她看清并排车里的景澄。
心里骤然窜起的复杂情感还没来得及被她用理性镇压,景澄的侧颜后面便探出了一张蜜汁笑容的女人脸。
那脸上三分娇羞装点着七分刻意而为的大方得体,瞎子都能感受到她的春风荡漾。
他交女朋友了?!一股无端的怒意堂而皇之地烧了起来,把她的大脑瞬间燎成一片真空,连后车狂按喇叭的魔音都不能入耳。
副驾一侧的车窗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落了下去,景澄的车早已经在变灯的第一时间开走了,此时倒是方便了掰到隔壁车道的后车司机对她进行泄愤式破口大骂。
一颗油光绽亮的脑袋并着夹烟的指头怒气冲冲地指点过来,目光在触到这位遭雷劈定在原地的女司机那一瞬,即将脱口而出的一连串骂街贯口嘎吱一声在嗓子眼儿里来了个急刹车,堵得光头一阵呛咳。
s/mart里面的姑娘正转头看着这边,黛眉微蹙,神情凄楚,颊边还垂着两行未干泪痕……这这这,这他娘的怎么还先哭上了,漂亮女人的眼泪简直比核弹还有杀伤力。
大光头悻悻地哼哼了两声,为自己尚未出口的怒骂生出一丝古怪的愧疚来,恋恋不舍地踩下油门儿,走了。
倪澈回过神来,沿着百盛路漫无目的地跟了下去,人虽然没影了,但应该还处于非安全距离之内。果然,她很快再次搜寻到白色路虎的影子,正在辅路排队等待进入shopping mall的停车场。
她果断在下一个路口调头返回,然后从同一个入口将车开了进去,家里好像还缺把水果刀。
于是,一场即兴表演式的跟踪就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即便从飞机降落在鲸市机场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做好了各式各样同景澄偶遇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单方行为。
她在停车场里看到他车子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倪澈想都没想,直接擦着他的车身将s/mart停了过去。
景澄,你知道我回来了么?怕不怕我有天会回来找你?
***
倪澈把车子开到附近的“二王汽修店”,那里离得近,而且网上评价还不赖,重点是“经济实惠”。
油渍麻花的老板将车子里里外外地查看了一遍,嘟嘟囔囔地边说问题边操着计算器算报价,最后指着墙上一块不起眼的牌子上头一行更不起眼的小字“新春惠宾八折优惠”乘上了个零点八,“再抹个零,七千块吧,不能再便宜了。”
老板娘瞥了眼倚在树上发呆的黑衣黑裤漂亮女孩,鼻腔里暗暗地哼出一声,一盆黑浊的脏水哗啦一声泼到马路牙子下面。有几滴溅到了倪澈的黑皮鞋上,她也没在意。
倪澈浑身上下翻遍,勉强从卡里刷出了四千一百块,外加钱夹里的三张百元大钞也一并掏出来,“剩下的我取车的时候付清,可以吧?”
这时她走近些才看清,那块牌子上惠宾打折的活动时间截止到三月三十一日,怪不得老板娘的脸色比刚刚那盆水还黑。
兼任修理工的老板将手在脏得看不出地儿的裤子上蹭了蹭,接过钱低低应了声,“行呐。”
倪澈双手插在夹克衫的口袋里,转身腿儿着朝家走去,她现在倒是生出一种穷到极致的洒脱来,连几个让她叮当三响的铜板好像都抠不出来了。
发工资是几号来着?好像还有小一个月呢吧,会不会饿死了,那样也太惨了点儿吧。
她想了想,还是拐进了小区门口的药店里,用微信钱包付账买了瓶新的哮喘喷雾,余额还剩44.44。
天要亡我?
饿几天大概死不了人,但如果万一哪次身上没有药,她八成也就活到头儿了,既然七年前这条命都能捡回来,那她好歹也应该像模像样地珍惜一下。
倪澈捏着手中的药盒,想起了刚刚景澄从他车子里翻出来的那瓶早已过期的喷雾,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应该是七年前她带在身上的那瓶吧,虽然记不清是如何辗转到了他手里,可他竟然真的留了七年?
这听起来怎么都有些不可思议,他留着那个做什么?睹物思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