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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好多公子得了相思病,纷纷画像聊以怀念,有人一看画像,说,哟!这不是首辅大人吗?那些贵公子恼羞成怒,将人痛骂个狗血淋头呢!”

玉察扬起了嘴角。

……

李姑姑篦好头发,取来一件轻衫,玉察脚上未着鞋履,踩了柔软繁复的地毯,往里头走去。

她正欲拉上被子,沉沉睡去,忽然门外一声巨响,将她惊醒,她直起身子,只看到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朝自己扑过来,

慧娘娘满脸泪水,衣衫不整,浅紫色云肩坠落在地,身旁竟然没带一个随行宫女。

她跑得跌跌撞撞,这一路上,柔嫩的脸颊,被老竹叶划伤,也浑然不觉。

“玉察救我!”

慧娘娘哭道,她的声音嘶哑,那张甜得沁人心脾的脸庞,此刻楚楚可怜,像枝头的嫩桃,挂满了晶莹的露珠。

她一走进元福宫,便似体力不支,又或许是被巨大的恐惧冲击,跌倒在地,伏跪着,只顾默默垂泪。

“慧娘娘,你先起来。”玉察又惊又怕,连忙走下来,将她扶在软榻上。

慧娘娘不肯起来,玉察半蹲在她身旁。

她抽泣了好一会儿,两只手紧紧地握抓玉察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灯火下,美人的双眼通红,犹如惊慌失措的小兔子,杏眼像一汪清泉,泉水怎样都流不够,虽然哭得皱巴巴,却更显得可怜。

“你慢慢说,不要怕。”玉察仔细地哄着她。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慧娘娘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声嘶力竭喊出这句话,喊得大声些,或许会冲散心底的害怕。

“嘘——”玉察一根手指竖在她唇畔。

“在元福宫里,没人会杀你。”

慧娘娘的肩头,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她的眼底是过度惊恐,原本娇甜如莺啼的嗓子,因为嚎啕大哭用毁了,哑得不像话,几乎只能用气渡出词儿。

“德王要杀我。”

玉察一把将慧娘娘抱在怀里,她也害怕,却用瘦弱的身子,将慧娘娘搂得越来越紧,用这一点儿温暖让她安心,让自己安心,似乎,谁都不能将她夺走。

“我在呢,皇弟在呢,德王不敢乱来。”

“你就待在我这儿,我去找皇弟,好不好,一切都会解决的。”

玉察眼眶一红,失魂落魄,心底越来越迷茫、怔忡,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真能有转圜余地吗?皇弟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会不会……已经答应了德王!

“不要,不要……我怕……”

慧娘娘摇了摇头,泪水一个劲儿地滚落在玉察衣襟,跟个小姑娘似的。

玉察想起,幼时自己被雷声吓到了,也是这样抱在慧娘娘怀里哭,时过境迁,如今倒是颠倒了。

慧娘娘自小养在深闺,年纪小小就进了宫,宫门深似海,跟一大家子人相处,倒是合得来,但是遇上生死之事,一下子慌了神,全然无世事历练,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想死……”她抬起头,哽咽道。

这时,门被破开,一阵夜风席卷。

玉察仓皇转过头,将慧娘娘搂得更紧了,院子里没一个人敢通报,来的人还能是谁?

自然……是她的皇弟。

“玉槐,你来做什么……”玉察的眼底又红又湿润。

两个柔弱的女子互相依靠,抱在一块儿,深宫之中,能互相取暖的,只有彼此。

“皇姐。”小天子轻轻唤了一声。

玉察从未如此害怕自己的弟弟,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变得坚韧自强,可以牺牲一切,是父亲说的为君之道,可是,眉宇间,竟然带了一点陌生。

她往后缩了一缩,心瞬间沉下去,如坠冰窖,身子僵硬到不能自控。

小天子没有上前,继续说道:“我与德王叔父,谈崩了。”

谈崩了?

“并非是因为慧妃,我细看过了,那纸条约,倘若答应了,便是饮鸩止渴,相当于送出去半壁大魏的命门,日后整个祖宗社稷,他再徐徐图之,如探囊取物。”

这纸条约的利害关系,小天子分析透了之后,只觉得脊背生寒,德王是想在他头上,永远悬着一把刀。

“阿姐……有我在,你放心。”

夜色下,小天子牵起一丝笑意,带着寂寥与无奈。

……

沉沉熟睡中,玉察的脸颊上,仍有未干的泪痕,由于今夜耗尽心神,疲惫至极,她睡得很深。

连一只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都不知晓。

那双目光,静静望着少女的睡颜,哪怕入睡,秀气的眉毛依然皱着,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哪怕在宫墙内,都能隐隐听到马嘶声,铁甲生冷的摩擦声,盛京城的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妙。

目光从少女俏生生的下巴,一直游移到领口,脖颈后头,依然可见旧日的红淤,一念及此,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公主……”

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声音,玉察感到脖颈痒痒的,不舒服地闷哼一声,翻过了身子。

那道呼唤仍是低低的,越发热切起来,温热的气息蔓延,手掌也从脸颊,移到少女的胳膊,玉察真是只有熟睡时才这样听话。

又是一声公主。

好像闷雷从天际推过来,越来越响,在玉察的脑海中炸开,她睁开了眼,惺忪朦胧中,感到床畔坐了一个人。

“啊——”她正要尖叫。

这只玉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只一闻到气息,她就知道是谁了,殿前的一盏灯火下,床榻前,一个黑袍兜帽的高大男子,嘴角勾起笑意。

“首辅?”

玉察满眼惊讶之色:“这个时候,宫门早就落钥了,你怎么会……”

“微臣,答应了陛下,将慧妃送回她老家阴山,或许这个女人走了,能将义父的注意稍稍引开些。”

玉察将里衣拢紧了,直起身子,靠坐在床榻里侧,发现自己的一双赤足正对着游澜京,于是,她悄悄地将赤足缩回,掩盖在了被褥下。

游澜京微微瞥了一眼。

“公主何必怕我,你就当我……是个物件儿。”

物件儿?

游澜京一面说,一面握住了玉察的手腕,将她轻轻拉过来。

灯火下,玉察看到他的黑袍间,用一根红绳系住。

游澜京引诱着她的手,从自己的腰间,一路往上,触到了那根红绳。

“为了公主,微臣挨了好一顿狠打,公主不瞧瞧,微臣真是亏了。”

玉察脸上发烫,却不敢高声呼来宫人,否则,游澜京待在这里,叫人看见了,丢人的是她。

他掌握着少女的素手,一根根挑弄,让她拨开了衣袍上系着的红绳,红线垂落,就好像……打开一件礼品似的。

一面解开,玉察一面转过头去,通红了脸。

“我听说你被德王抽了好多下鞭子,原以为你要在床上躺个半年了,竟然还能站起来,还这样生龙活虎。”玉察的声音细若蚊虫。

“命贱的人都好养活。”游澜京嘴角扯起一丝笑。

驯虎鞭连老虎都能教得乖乖听话,却教不好一个游澜京,刚挨了打,他浑然忘记了是因何而挨打,又跑来见玉察。

据说当日,驯虎鞭的凌厉啸声,抽得府外都听清楚了,溅得鲜血淋漓,皮肉模糊,光听着,便叫人毛骨悚然。

德王向来薄情寡义的一个人,却对这个义子爱之深责之切。

他对游澜京恩重如生父,倘若不是当年在边关,他收下了游澜京,教他读书与剑道,赠他圣灯宫唯一的一把吴潭龙子,否则,纵使游澜京有再高的天赋,也只能沦为一个美丽动人的庸物。

他给这个义子安排了无上大道,只希望他能在朝堂上捭阖纵横,在山上乖乖应承下与圣灯宫的双修美事。

没想到,这个义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人失望。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义父原本想着,趁打昏了我,连夜将我送到阴山圣灯宫,没想到半路又被我逃了回来。”

“真险啊。”游澜京轻声喃喃,目光一片清净。

“若是我昏迷不醒,被送到圣灯宫,真让那位仙子对我做了什么,岂不是失节于公主。”

“到那时,微臣无颜面对公主,就死在阴山好了。”

他俯下身,认真地望着玉察,睫毛轻颤,定定地盯着她柔软的双唇。

“你说,是不是?”

他这样一本正经地满口胡诌,总是让玉察又气又好笑。

说话间,红绳被抽出,黑袍落下来,玉察的脸“唰”得一下,红得像沸腾了似的,仿佛炉子烧了许久,底下铁片红莹莹的。

游澜京枕在玉察的腿前,碧色的锦被上,露出半截背,背部有纵横的伤痕,惨烈异常,触目惊心。

“义父打之前,我只说了一句话,不要打着了脸。”

游澜京一只手支撑起头,神色淡淡的,他那一头墨发下,是当日令一城公子欢呼雀跃,神魂失守的容颜。

“不要打着了脸……否则,公主该厌倦我了。”

他一字一字咬出,这笑容顽劣极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本来义父只想打我二十鞭,听完这话,气得打了我五十鞭都不解气。”

说完,他便好整以暇地望着玉察。

玉察别过头:“满城的公子日日张贴画像去寻你,等哪日,让人知晓了画像上的人真是首辅,他们向来憎恨你,新仇旧恨交加,你以后更别想好过了。”

游澜京瞥了瞥桌上,他刚刚带来的白瓷瓶。

“公主,微臣既然是为你挨打,你替微臣上药,应该不过分吧。”

玉察下了榻,一面拿起雕花架子上的外袍,披在身上,一面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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