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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顺眼多了。
婆婆没有跟来,她看了看屋里挺合心意,比乡下不知道好了多少。转过身后,看着跟她回来,却一直一言不发的蒋元,慢慢的坐在床边后,这才郑重的看着他,轻声开口:“我有些话想问你。”
蒋元看着她,喉头滚了滚,坐在了桌边,有些发怵,又认真的瞧着她:“有问必答。”
半开的窗子映进来瑰丽的晚霞,落在他一身红袍上,很是刺眼,翠翠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这一双粗糙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掌心的老茧,说:“我想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属于哪一种。”
蒋元有些不太明白,疑惑的看着她。
翠翠看着他面色沉静,目光不冷不热,语气淡然:“赵小姐肯放下身段委身给你做妾,对你的情分自然不必说,我想知道的是你,你对她,也是这样情深似海吗?”
蒋元这才明白,苦笑着摇摇头,“我对她不是,我没有喜欢她。同意和她的婚事,也主要是那时候赵小姐因为我救了她一次,她总是关照我,总送来各种东西,她做这一切又不避人。久而久之,京里传言太多,龙将军就来撮合,一开始我拒绝过的。”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着面色冷淡的翠翠,又坚定的说了句:“我真的拒绝过。”
翠翠淡然一笑,没有说话,拒绝过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同意了?
蒋元看着她那种表情,知道她是在嘲笑他作为一个男人,心智不坚,明明拒绝过却又同意了婚事,他心中羞愧,低下头继续说:“一开始我拒绝了龙将军的撮合,后来赵小姐知道了,就在赵家绝食寻死……赵老将军后来亲自来找我,老将军对我不薄,战场上他关照我,回京后他也关照我,他亲自来说这门亲事,我无法再拒绝,后来就同意了……”
翠翠听着他说出实情,也想得到他那一刻的无力,承蒙赵家照顾颇多,又是赵老将军亲自来说,赵莹莹又以死相逼,他难开口拒绝也很正常……
想到前世,他记不起自己来,就在这种人情施压下娶了赵莹莹过了一生,她只觉得好想笑。
她也的确笑了起来,笑的蒋元更是心中一团乱了……这样的解释她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
翠翠没什么不满意的,他很诚实,解释的也很清楚,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怎么能甘心?
她前世今生受的委屈,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啊。
但好在,他心里没那个女人,这样的话,她在这将军府里,行事就要方便大胆的多了!
翠翠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抬眸看着他,说话声音柔柔的,可是每一个字都不容忽视:“你毕竟不记得我了,也不太了解我,但经过今日的一切,你想必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性子倔,心眼小,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既然告诉我你心里没有赵莹莹,那她从今后便只能名义上是你的妾室,我不许你近她半分!”
翠翠说着,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复杂:“这些年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心里从来不畅快,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即便你不记得我,忘了我,我也没打算将你拱手让人,因为我觉得,你迟早都能想起我。”
就算你想不起我,我也绝不会将你让给赵莹莹!
蒋元看着她,她目光中有悲泣,他知道她伤心着,她很难受。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去动她的。”
“这两年我一直在找家人,但因为军中的户籍登记册子,有一些在战乱撤退的时候有损毁弄丢的,我又失忆了,不能跟别人一样靠着记忆回家,所以我一直都找不到你们。”
“其实在今日之前我还在想,不经过父母同意就私自娶亲是不是不孝,是不是不妥。你们能找来,我其实真的很欢喜,虽然我不记得我们曾经的事情,可是我既认了你是我的妻子,就就绝不会负你!你说的话,我都听!”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所以今后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委屈,都可说与我听,我都会尊重你,听你的,因为你是我妻子,咱们才是一家人。”
翠翠闻言,眼眶慢慢酸涩,喉头哽的疼……她的相公就是这样好,这样温柔,这样顺着她,不管她说什么话,他都会听。
可现在的他,不是……
蒋元坐着,目光自然落在她交握的手上,看着那双粗糙的手,他心里闷疼闷疼的难受,想去碰碰她的手,却没勇气……深吸口气站起来,轻声说:“对不起,我不争气忘了太多事情,让你吃了太多苦……”
翠翠转过身,不让他看见眼泪,轻声的说:“你既然决定尊重我,听我的,那以后你就不要靠近她,我不想看见你和她有任何关系……”
蒋元听着她的哭腔,心口压抑的难受,点点头:“嗯,我会冷着她,时间久了,她一定会想开的。”
房间里沉寂片刻后,小五急匆匆的跑来,说:“将军,赵夫人来了!”
翠翠眼神顿时落在他脸上,他也看着她,片刻后回头说:“我这就过去。”
说罢,深深的看着翠翠:“赵夫人不好说话,你就在屋里呆着,我去招待她。”
翠翠点点头,猜着赵夫人是来想要接走赵莹莹的,她女儿好好的正室成了妾,她定是满腹的怒气没处撒,就让蒋元去应对好了,她也有点累了……
夕阳落下,天边余晖都浅淡了,翠翠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眼眶湿湿的。
即便他不记得自己,可是他还是愿意听自己的,他的心性,他的脾气,其实一点没变呢……
……
景园,赵莹莹一身大红色的嫁衣,摘了金凤冠,失魂落魄的坐在厅中的主位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院中忙碌的仆从。
她娘家给她准备的喜床,喜柜,金丝屏风……就连一个小小的,系着红绸的香炉,都给从那个本来属于她的房间内,给搬出来了……
她怔怔的看着这些东西,和那些嫁妆箱子,乱糟糟的摆在院子里,心空的厉害,好像心脏被人偷走了,又很疼,疼的她都不敢用力呼吸。
她的大婚之日,她的正妻之位,都被抢了……都被一个农妇抢了……
她痛恨的抠着椅子扶手,指甲断裂都不知,双目血红的看着院中那张床上的鸳鸯交颈红喜被,唇不停的颤抖着,眼泪再次流出,今夜本该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啊……一切都毁了!
阿宁看着院子里的物件,和又在哭的小姐,小声的问:“小姐,这屋里那些摆设,都要换上咱们的吗?”
“换,都换上我大婚的东西,一件都不许落下……”她心痛的靠在椅子里,抬手擦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依旧望着门口的方向,心里盼望着,他会不会来?他会来的吧?
可是没等到蒋元过来,赵夫人先来了!
赵莹莹在看见母亲铁青着一张脸,满身怒气冲进来的那一刻,立即站了起来去迎接,委屈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眼泪不要钱的掉下来,在赵夫人进门那一刻,跪在了她的脚下:“娘……”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赵夫人是气极了,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像今天一样让她这么生气过,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居然自甘堕落的要给人做妾!她都要被气死了!
一开始她就不该同意这门婚事!这个蒋元就是个泥腿子,什么破烂出身怎么配得上她的女儿?
可是这个死丫头就是鬼迷心窍,闹死闹活的非要嫁,现在好了,大婚之日人家发妻找上门来了!
蒋元那个人,看着出身不好,其实自有根性傲骨,一开始觉得自己看不上他这个女婿,倒也识趣的拒绝过,可是都是这个死丫头闹啊!
他这两年一直找寻家人,从未有结果,如今家人上门来,他能放着正经家人不去护着,不去管,抛弃了发妻做一个不仁不义的混账吗?
蒋元又不傻!知道做人做官的根本得需一个好名声!所以他怎么肯弃了发妻做负心人,亲手毁了他自己名声?失了立身根本,他以后如何在京城经营下去?
都是这个傻丫头啊,为了一个心中无她的男人,竟肯自降身份委身做妾……她恨啊!
“娘,您别生气,都是女儿的错……”
“就是你的错!我辛辛苦苦将你宠到大,从不肯让你受一丝委屈,结果我这样娇宠你,竟是将你养成了一个没骨气,没脑子的傻子!你是我赵家的女儿啊!满门虎将,满室功勋的赵家嫡女!你怎么能将我赵家人的脸面踩在脚下践踏,去给人做妾!”
“不过一个男人,居然就比你家族名誉,比养大你的父母恩情,还要重要千万倍吗?你太令人失望了你!”
赵莹莹跪在地上哭的抬不起头,她知道她的错,她知道她让家族蒙羞了,可是……可是……她如何甘心啊!
赵夫人见她一直哭,没脸抬头,一甩袖子抚着剧痛的心口坐下,瞪着亲生女儿:“你若是不想气死你娘,不想你娘日后在京中贵妇中抬不起头,受人讥讽,不想赵家满门英雄因你而受人嘲笑,你给我有点骨气,现在就跟我回去!将来另嫁!”
赵莹莹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听见母亲的话心中悲痛欲绝,可就是不肯松口,许久后赵夫人见她依旧倔强,一把将茶几上的茶盏扫落地上,怒声大喊:“你即如此自私不顾家族名誉,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从今后,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赵莹莹依旧跪伏在地上,不肯做答,赵夫人见此,彻底的心灰意冷,红着眼摇头,心痛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抬脚就想离开。
蒋元这时来了。
方才还一身的红袍此刻已经换了下来,换着一身深蓝,衣裳这么一换,这个人身上瞧着再无一丝喜气,英俊的面容上,沉着稳重,一进门来就冲赵夫人拱手示礼,赵夫人冷哼一声,侧过身子不受这礼。
蒋元也不勉强,直起身子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赵莹莹,又弯腰将她扶了起来,等她站好后就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赵夫人将他这一番行为看在眼里,眉头皱的死紧。
赵莹莹满眼泪水的看着蒋元,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蒋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赵夫人,说:“事已至此,夫人是何来意晚辈也猜到了几分,也有几句话想开诚布公的和夫人,和赵小姐说一说。”
“今日之事阴差阳错,变成这样谁也不想,可如今我娘和我发妻也来了,我一个男人就该担起责任来!”
“发妻柳氏在我上战场这几年操持家务,伺候长辈,再尽心不过,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做出抛弃糟糠发妻之禽兽行径?且,我本是乡下长大,出身卑微,一直都知我配不上赵小姐,如今事已至此,还望赵小姐,请随夫人回去,另择良婿高嫁,千万不要因我毁了一生。”
对蒋元这一番话,赵夫人无话可说,生气他不识相的同时还是想了想趁机劝女儿:“你听见了吧?人家不愿做负心汉,也言之配不上你,其意就是心里没你!你也就莫要再执着了,跟我回去吧。”
赵莹莹站着,摇摇欲坠,满心的悲痛欲绝,眼泪不止的看着蒋元:“你知道我钟情于你的,我对你的一片心,你不是不明白……如今事已至此,我也不求正妻之位了,我都愿意给你做妾了,你却还要说出这种话来伤我心……蒋元,你都忘了她了!你根本都不记得她!她这样强求你和她做夫妻,你真的愿意吗?”
“为何不愿意?”蒋元淡淡的看着她,“虽然我不记得曾经娶了她,可我不能当作那些事情没发生过!做人要有良心,我也相信迟早有一天我能想起她,我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到时候,我和她之间便再无隔阂!”
“赵小姐,于你来说我救了你一命或许有些不同,可与我来说你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还望你能想通,随夫人回去吧。”
赵莹莹哭着摇头,一步步的后退:“我不信,我不信这是你的真心话,你一定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
蒋元闻言开口又要说什么,赵莹莹却哭着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蒋元只能闭嘴,无奈看着赵夫人,赵夫人亦是痛心疾首又无奈的看着癫狂的女儿摇头:“你不肯认清事实,一心非要自甘堕落,我说再多也是无用了……罢了,你即决意要留下给人做妾,那我只当从没生过你这样一个女儿,今后,也莫要再回来见我!”
赵夫人说完,转身就走了,脚步毫不迟疑,匆匆而行。
蒋元蹙眉看着哭泣不止的赵莹莹,转身追了赵夫人而去。
蒋府大门口,赵夫人心痛难忍的看着蒋元:“她即决意留下,那就是你的人了,还望你看在老将军的份上儿,对她好一些……”
蒋元却拱手:“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找机会再好好劝她想通的,毕竟这是一生的事情。”
赵夫人闻言就知他什么意思,有些想发火他不识抬举,可是想想女儿若是能留着清白的身子想通,从蒋府离开另嫁,岂不是比给他一个泥腿子做妾好过许多?便忍了这一腔怒气,什么也不说的转身走了。
赵莹莹哭了一天,没力气了,瘫坐在桌旁,看着外头的天色,不甘心的一直等,一直等到天色黑透,屋里都换上了她大婚的摆设,院子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她等的人还没来。
桌上摆着的饭菜都凉透了,她还穿着大红嫁衣,一直痴痴的看着门口的方向,无声的流泪,幻想着他会来跟她说,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阿宁也忍不住的掉泪了,安慰她说:“小姐,多少吃一点,别饿坏了肚子……”
她轻轻的摇摇头:“阿宁,你说他会不会来?”
阿宁不吭声,不敢随意说话。
片刻后她绝望的笑笑,“他应该不会来了……那个女人那么霸道,怎么会容许他过来我这里……”
阿宁无声的叹息:小姐,您就不该留下做妾啊,从一开始将军就没真的想娶您啊,要不是您以绝食相逼非要嫁,哪里会有今天这一出闹剧?您就该跟着夫人回去。
这下好了,小姐甘愿为妾,也非要留在蒋府,赵家的名声,也定会受连累,被京中人耻笑。
夫人走的时候还撂下那般狠话,摆明是怒极了,那个柳氏看着也是一点也不好惹的样子,更不说将军的母亲了,一看就是向着柳氏的,小姐以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她想想都发愁!
赵莹莹心里都是气,一口饭也吃不下,只喝了两口水,又等了许久,彻底没了念想,这才回屋来,缓缓的脱下了大红嫁衣。
镜子前,她看着自己发髻散乱,额头血伤骇人,双眼红肿,一身狼狈不堪,紧紧的闭上了眼。
赵莹莹,给他做妾,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以后不管是苦是怨,你咬碎牙,满嘴血,也要全部吞下去!
……
兰园,尘埃落定后,一家三口终于能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钱氏坐在上首,看着儿子儿媳都在身边,笑的开怀:“终于团圆了,盼了将近四年啊,才终于盼到这一天,太不容易了!”
翠翠笑笑,给婆母夹了许多肉菜,说:“娘,这两个月你也受累了,都瘦了,赶紧多吃些肉补补。”
钱氏也给儿媳夹了肉菜,笑着说:“你才最劳累,这一路还受了伤,更是要多吃点好的好好补补身子,回头才能给娘生个大胖孙子啊!娘盼了几年了,原以为元儿死了都没指望了,如今既然元儿还活得好好的,你们俩就给我努把力,争取三年抱俩胖小子!”
翠翠闻言低头浅笑不语,专注的扒拉碗里的饭菜,好像没听见这话。
蒋元一开始听见要生孩子,觉得他跟翠翠都不熟,就要生孩子,多尴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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