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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就像现在这样,找一个不会波及到无辜人的地方,放弃抵抗,随便你要我做什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让一切都结束。
季遐年停下来。天上的黑月亮散发出了淡淡的光晕,像是对季遐年的回应。
他看着那圈光晕,轻声道: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对的,对吗?
光晕如水波一样轻微波动,是对季遐年的温柔回应。
也对。
季遐年倏然笑了,笑容冰凉,你当然希望我这样做,因为只要我放弃了抵抗,选择了懦弱和逃避,你的计划就得逞了,对吧?
黑月亮周围扩散的光晕骤然亮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平静,持续扩张。
季遐年没管,继续说道:你刺激我觉醒,刺激我力量失控,就是为了引导我走向自我毁灭和妥协。但是随着我的觉醒,一些该属于我的信息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到那个世界了。也理解了我、你,还有苗小草,我们三个是一体的事实。
虽然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我才是我们三个的主导者。
意思就是,你没办法杀死我。
季遐年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瓶扔回了副驾驶。眼神逐渐变了。
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想觉醒,我只想让我当做自己走了好运重生,然后挽回上辈子的所有遗憾,竭尽所能地给迟晟和我妈他们一个好日子。
但是都被你毁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你想要我觉醒,想要我了解黑月亮,那就来吧。
让我们各凭本事,看看到底是我打碎这个黑月亮,还是你拖着我们回那个世界。
季遐年说完,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完全变成了蓝色,连眼白部分都变成了流光的蓝,远看去活像是镶嵌了两颗漂亮的蓝宝石;他的胸膛处忽然冒出了一个黑色的圆球是月影。
他靠在椅背上张开手,月影如离弦之箭迅速扩张,眨眼已经淹没了整个景区,并且还在不停地延伸。
相呼应的,天上的黑色月晕也开始加速,像是一只极力触碰到地面的手。
就在这时。
砰!
车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季遐年猛地一惊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是异种?
季遐年微微蹙眉。
他这一路开过来还算幸运,并没有碰上有异种和变异动物,最近的一只也隔着一条河,没追上来。
但是龙谷景区以自然风光和生态闻名,这里冒出变异动物也不足为奇。
季遐年并没有慌乱在月影里是他说了算。
季遐年打开车门下了车,顺着声音朝着车尾走去。
走到侧面的时候,季遐年看到后备箱被打开了,一个人正从里面爬出来。
季遐年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爬出来的迟晟。
迟晟显然出来得太匆忙了,他只来得及套了一条牛仔裤,上身赤着,脚也光着,强壮的脊背上还留着几道细微的抓痕。
阿嚏!
迟晟猛地打了个喷嚏,接着又倒抽了一口气,扶着自己的腰低骂了一句:后备箱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特别是这个人近190,体重80多公斤的时候。
迟晟揉着腰转过身,看到季遐年后立刻伸出手装可怜:哥,快来给我抱抱,冻死了。哎哟,这眼睛真漂亮,时尚!
季遐年看着笑着朝他走过来的男人,一时间脑袋发懵,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你。
季遐年激动地一把挥开迟晟的手,几乎是咆哮着喊了出来:你来做什么!?
迟晟却不由分说地把季遐年一把抱住,然后不要脸地把手伸进季遐年的外套取暖。
乖,别动,让我暖暖。你这车技也太烂,我脑袋都被磕了几个包。
迟晟侧头边说边亲吻季遐年的侧脸和头发,像是一块即将干涸的电池抱到了自己的专属电源,暖暖的温度和能量一并填充着迟晟的身体。
季遐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身体却先一步抱住了迟晟,像是怕他消失离开一样。
原来我还是这么软弱。
季遐年在心里这么想,然后迁怒地抱紧了迟晟,骂了一句:混蛋!
迟晟却笑了,又用力亲了下季遐年的耳朵,才说道:那没办法。这个混蛋是你老公,你甩不掉了。
话说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哥?不说那药能不能放倒我,或者我舌头能不能尝出不对劲,就是你下药这动静,躲在厨房都不关门,我想给个面子当没看到都不行。
季遐年无言,发泄似的咬住了迟晟的肩膀。
哎哟哟,说你两句还急了。
迟晟笑得胸膛都在轻轻震动,接着他的声音温柔下来,我说过,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就是你上天了,我也能长出翅膀跟你飞。
季遐年的动作倏然一僵,眼眶无法控制地酸热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能会死的。
那咱们就一起死。
迟晟顺着季遐年的头发,这叫殉情。
季遐年没说话,埋头在迟晟的脖颈间用力深呼吸,蹭掉了眼角泛出的泪。
迟晟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但是没有拆穿。
迟晟说道:哥,刚才你在车里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真棒,不愧是我哥。
季遐年这才笑了一下,闷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来送死的?
迟晟:是想了那么一小下,但接着我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家里还有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老公呢,你潇洒走了,把我便宜给了哪个狐狸精,你舍得啊?
季遐年再忍不住,他从迟晟的脖颈间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被泪水洗过的蓝色眼睛更加流光溢彩。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迟晟趁机低头亲了他一口,说道:没贴,你自己说,老公帅不帅?嗯?帅不帅?
季遐年笑着点了下头:帅,也傻。
迟晟欣然接受:爱情是会让人变傻的,没办法。
然后他的声音一顿,敛去玩笑,问道:哥,有把握吗?
季遐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迟晟身上,才回答道:有一点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梦,梦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不是黑月亮也不是地球,一个更高纬度的世界。
我的重构也不仅仅是失控,在它频繁失控后,我的脑袋里开始出现那个高纬度世界的一些零碎记忆。
我对黑月亮大概有了一个猜测,只需要进去就能证实。
季遐年沉默了两秒,抬头看着迟晟:但是我有些害怕。
迟晟:怕什么?
季遐年:我怕我真的是属于那个世界的,我怕到时候我不想回来了,不要你们了。
那你就记得我们。
迟晟低头凝视着季遐年,眼神坚定:把我、张姨、小草当做是你的责任,爱情无聊了、亲情无聊了,都没有关系。但你一定要记得你得回来对我们负责,不需要多长时间,只需要陪我们走完这一辈子。
季遐年笑了,他伸出小指:好,我保证。
迟晟也伸出小指跟季遐年拉钩,然后低头接了一个短促的吻。
在亲吻分开的刹那,天上忽然有微光落下,黑色的月晕跟地上的月影已然融为了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OVO
95、第九十五章
这是一个难以形容的世界。
季遐年像是站在虚空中, 又像是踩在云朵上;跨一步出去是草地,抬头向上看却是一片汪洋大海;雾做的大鲸在山里穿梭,细微的游龙在尘埃里漂泊。
万物的喜怒哀乐变成了彩色的珍珠, 轻轻一碰就碎成砂砾一样的泡沫;花朵的思绪抽出透明的丝线, 编制成不断膨胀的万花筒;死去的尘土泯灭成清澈的水, 蒸发成无形的叹息融入一切。
季遐年往前一步, 世界瞬间颠倒,他倒站在世界的地面之下,细密的蓝色光点像是飘扬的大雪从那绚烂的世界里渗透出来, 洋洋洒洒朝着另一个世界坠落。
那里是黑月亮。
俯瞰黑月亮,季遐年才发现与其说它是一个世界,不如说它是一座岛屿。
它的边缘被无尽的黑色包围, 那些黑色在不停地侵蚀着岛屿的边缘;边缘的蓝色石头、土地被腐蚀成砂,有的汇入了那贯通整个岛屿的河流中,然后倾泻入地球;有的则沉没在了黑暗中,永久消失。
黑月亮的世界与季遐年脚底的绚丽世界被蓝色的光雪联系在一起,组合成了一个沙漏。
沙漏的上方是美好的一切,粉碎成雪落入黑暗,沉积出了冰冷、瑰丽却死气沉沉的黑月亮;沙漏的下方是黑月亮, 黑月亮之下还有一个不会愈合的洞,侵吞着它的一切。
这个沙漏唯一的结局,就是流尽沙漏里的一切。
季遐年的视线轻移,在河流的一头, 他看到了那片琥珀石林,以及石林里的一个小黑点季夫人。
只是眨眼间,季夫人旁边又多了一个黑影。
傅以华。
季遐年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这个名字。
转念之间,季遐年已经站在了琥珀石林的中央。
他看着傅以华, 准确说,是它。那或许并不能被称之为人。
人的肢体、血液、内脏,蓝色的琥珀、石头、流沙,它们每一个的缺口都被打磨成了圆润的珠,然后缓慢地流动着混杂在一起。
并不恶心,也不血腥,像是一个劣质的三维动画,充斥着强烈的违和与不真实感。季遐年甚至找不到该看着它哪里说话。
傅以华?
季遐年最终选择盯着那被打磨成圆形、外面像是裹了一层硬化了的透明树脂的心脏。
心脏自然没有开口,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但确实是季遐年听过的那个苍老的男人声音。
我是。
傅以华的声音比季遐年上次听到的更加真实,也没有任何痛苦或者虚弱的感觉,尾音带着回声,和他的身体一样,充满了不真实感。
你想回那里吗?
季遐年指着沙漏上面的那个世界。
傅以华却否认了。
不是那里,那里只是一些幻影,就像你梦里看到的那样。我想回那个真正的世界你继承的部分应该没有这个记忆,你看
傅以华说着,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扩散出了一片浅淡的光,光芒触及到季遐年便转瞬即逝。
但在那触碰的一瞬间,季遐年的大脑接收到了庞大的信息量。
就像他忽然被拉入到黑月亮的世界一样,他也忽然进入了傅以华说的那个世界。
但季遐年并没有进入黑月亮里的这种实感。他觉得在傅以华构筑的这个世界里,他更像是在旁观一个梦境、一段记忆。
就在旁观的某一刻,季遐年忽然就明白了他、傅以华、苗小草是什么。
很美吧。
傅以华的语气陶醉向往,那是一个高纬度的世界,时间、空间、思维、生命,所有事物的存在形式都难以想象,生存和死亡不再是绝对命题,连宇宙在他们的眼里也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那才是最接近世界真实模样的地方。
宇宙太大了,人类能发现的地方太少了,人类的思维和想象力也太贫瘠了。如果不是进了黑月亮里,我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世界。
季遐年看着看着傅以华,了然:所以你想去那个世界。
难道你不想吗?
傅以华的语气笃定,那样宏大广褒的世界,不想看看吗?
不想。
季遐年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你说生死不是绝对命题,但他已经死了啊这里的一切就是证明。
你继承了他所有的意识碎片,那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一个被遗弃的世界。
他被判罚在无尽的宇宙中流浪,看着自己的力量、意识、身体、灵魂一个个被时光消磨,最终泯灭。
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残魂,是他梦中的幻影。
他或许对人类、对地球来说是可以改天换地的神,但在那个世界他不过是个普通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