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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还是避无可避,注定要魂归天国,那三个人会怎么样?
就算再精疲力尽,早朝也还是免不了的。这日的早朝还特别隆重,格鲁使团和镇南王分别上殿觐见,这是沐奕言登基以来第一次接见藩王和外国使团,大殿上一派喜气洋洋。
格鲁使团由格鲁的大王子次吉王子率领,次吉王子这是第二次到访了,朝中凌卫剑、林承锦等好几位大臣都和他有过交集,不管是暗中较劲也好,语带双关也好,面上看起来总还算得上热闹。
而镇南王更是和朝中几位老臣颇有交情,觐见天子,奉上贡品之后便和他们寒暄了起来。
大伙儿正其乐融融呢,王尚书忽然一拍脑袋,笑着说:“陛下,瞧臣这老糊涂,还有一桩喜事呢,邠国国君递来了国书,想必也是恭贺陛下寿辰,陛下大喜。”
说着,他便递上了一封信,只见大红的封皮上烫着火漆,上面一溜儿烫金的大字:大齐国君亲启。
☆、第82章
“今闻陛下寿辰将至,吾心关切,梧州前一别,数月有余,不知陛下龙体安康否?近日来邠国皇宫跳梁小丑众多,不过还是挡不住吾国好事连连,吾弟不日即将大婚,朕心甚慰。
欣闻陛下寿辰将至,吾已备好陛下所需寿礼,并以邠国千卢郡千里沃土相赠,然吾之寿辰也将至,不知陛下能否以诏州千里沃土回礼?礼尚往来,方能友好日久矣。殷殷之情盼复。”
沐奕言的手一紧,心脏忽然传过一丝剧痛,她闭了一下眼睛,等着那剧痛过去。片刻之后,她便把目光集中到了信的后半部,她读过两国的地理志,那千卢郡在邠国的西北,荒凉贫瘠,而诏州是大齐西北的重镇,盛产铁矿,两个地方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她一目十行看完了这封国书,折起来放进了怀中,众臣正翘首以盼着她宣读心中的内容呢,见她收了起来,都面露诧异之色。
王尚书率先问道:“陛下,不知道那邠国国君写的是什么?”
“呈呈口舌之快而已,不必理会。”沐奕言淡淡地道,“次吉王子,老王爷,你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朕改日在宫中设宴,这几日就劳烦王大人、裴大人招待了。”
大家寒暄客气了几句,沐奕言便退朝匆匆而去。
一回到点墨阁,沐奕言刚刚用了些茶点,庄太妃便带了一大堆画稿兴冲冲地求见。
“陛下,这些都是京中三品以上官员中的待嫁女子,哀家都一个个细细了解过了,个个都是品性贤淑,多才多艺,陛下不如瞧瞧,看看有哪个中意的?”庄太妃把手中的画稿一件件地打了开来,果然,上面的女子环肥燕瘦,含羞带怯地看着沐奕言。
沐奕言一张张地看了过去,眉头轻蹙,心中不停地腹诽着:这个脸怎么圆圆的?那个个子太高了,这个嘴唇这么薄一定不太好相处,那个……
从头看到脚,居然没有一个满意的,沐奕言叹了一口气,闷声道:“还有吗?只怕这些女子都配不上。”
庄太妃怔了一下:“陛下想要个怎么样的?”
沐奕言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脑中的那个女子:“一定是要气质出尘,不沾半分俗世之气,琴棋书画渐渐精通,古往今来信手拈来,长得倒不一定要十全十美,只是那双眼睛一定要漂亮,欲语还休,因为他的眼睛……”
沐奕言一下子停住了,睁开眼来尴尬地笑了笑。
庄太妃终于明白了过来:“陛下这不是在为自己选妃吗?难道是为俞大人……”
沐奕言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庄太妃略带同情地看了看她,又取出了两卷画轴放在沐奕言面前:“陛下再瞧瞧这两个,这两个都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沐奕言打开了画轴,上面两名女子娥眉淡扫,神情淡然,倒是和俞镛之的气质有几分相似之处,她扫了两眼,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半晌才道:“多谢太妃,这些画像就先留在朕这里,朕再挑挑。”
庄太妃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沐奕言烦躁地抓了抓脑袋,看着这满桌的仕女图,真恨不得把它们都扔到垃圾堆里去。
“陛下这是在干什么呢?”
俞镛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沐奕言吓了一跳,飞快地把桌上的仕女图往推,只听得丁零哐啷几声响,仕女图没藏起来,倒是把笔架打翻了。
俞镛之几步便走到案几前,帮她扶好了笔架,看着满桌的仕女图,诧异地道:“怎么好端端地看起画像来了?”
眼看着瞒是瞒不过去了,沐奕言索性破罐子破摔,笑着招呼道:“镛之来瞧一瞧,看看这些女子哪个比较合你的眼缘。”
俞镛之瞟了两眼,心不在焉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她们都长得一个样儿。臣是来问问,那袁霆祺在信里说了些什么?陛下说出来大家也好有个对策。”
沐奕言急了:“怎么会长得一个样儿的?你看,这个柳眉薄唇,多漂亮啊,还有这个,鲁国公的小孙女,据说七步成诗,和你般配得——”
她一下子住了口,飞快地把画像胡乱地一收:“好了好了,不看就不看。”
屋里一阵静默,俞镛之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让人心里发慌。
“陛下是什么意思?”俞镛之把手按在她收拾画像的手上,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沐奕言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心一横,迎视着他的目光:“镛之,实话和你说了吧,这是朕托庄太妃为你选的画像,朕想给你选个贴心的娘子,从此以后能和你琴瑟和鸣,共许白头,这样朕也就放心了。”
俞镛之的脸色越来越白,半晌,他勉强牵了牵嘴角:“陛下,这是有谁在逼迫你吗?是阿蔺不让你和我在一起吗?臣和阿蔺去谈谈……”
沐奕言连连摇头:“不是,和阿蔺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朕自己想这样做的,镛之,你体谅一下朕的处境。”
俞镛之的手指一紧,指尖抓住了沐奕言的手,微微发颤:“那是臣的父亲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吗?臣不相信……不相信陛下会这么狠心……”
沐奕言一咬牙:“老太傅年纪大了,盼着你成家立业这么久了,你也的确应该照顾一下老人家的心情。”
俞镛之惨然一笑:“好,陛下你让臣体谅这个照顾那个,可是,谁来体谅臣照顾臣的心情?”
他的语声凄凉而飘忽,渐渐的,就好像一缕青烟渐渐消失在耳畔,沐奕言心如刀割,几乎就想反手握住他的手,几乎就想扑进他的怀里,几乎就想把心头的不舍和盘托出……
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处,盯着那些画像,看都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俞镛之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脚步声渐渐响起,又渐渐消失,沐奕言抬头一看,室间已是空无一人。
又是几近一夜未眠,沐奕言清早起来的时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简直只有“身形憔悴”可以形容。
早朝的时候,沐奕言半靠在龙椅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群臣上奏朝事,快到结束时,她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俞爱卿呢?还有裴爱卿呢?怎么他们俩都不在?”
凌卫剑上前奏道:“俞府一早便派人来告病了,镛之昨夜感染了风寒,今早起不了了,裴大人也来告了假,听说也是生病了。”
沐奕言整个人都呆住了: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一整个上午,沐奕言都心神不宁,正好曲太医前来问诊,她腆着脸央求曲太医去俞、裴两家去看病,曲太医取笑了她一通,便领命而去。
曲太医前脚刚走,王尚书便来了,带了一大堆寿宴上的仪式和礼节给她瞧,歌舞如何安排,位置如何排序,沐奕言听得头疼,胡乱应了几声,找个借口便领着人出宫去了。
她心里挂牵着俞镛之和裴蔺,可是等她出了宫,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裴府有镇南王在,她去了只怕被镇南王难看;俞府有俞太傅,她见了便心中有愧。
街上有一队衙兵走过,沐奕言忽然想了起来,禁军在她的寿宴前要进行一次阅兵,沐恒衍在军营练兵,已经有两天没见了。
厉王府就在不远的转角,在京城的王府中并不算十分气派,就是透着一股别家没有的森严之气,白墙黑瓦,高墙铁门,就连门口石狮也和别家的有些不太一样,昂着下巴,冷漠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沐奕言衣饰清贵,就连身旁的几名侍卫看起来也非常人,门童不敢怠慢,往里请到了前厅,王府的管家曾跟着沐恒衍一起去西北,对沐奕言十分熟悉,说是沐恒衍约莫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会回来,现在先去请老王妃过来觐见陛下。
沐奕言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好客随主便,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老王妃急匆匆地赶到了前厅,见礼之后颤巍巍地站在一旁,沐奕言只好温言安慰了两句,请她坐下,找些话题和她聊了起来。
老王妃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老些,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渐渐地定下神来,她的声音轻细,说话间总是不时地看着沐奕言的脸色,显得十分谨慎小心,年纪轻时想必是个性情温婉、以夫为天的女子,怪不得当时会被老王爷的侧妃欺负得狠,连自己的儿子都差点护不住。
“多谢陛下挂牵,恒衍他自从西北回来之后,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妹妹瞧见他也不害怕了。”老王妃欣慰地道。
沐奕言乐了:“他以前在家中也常冷着脸?”
老王妃点了点头,神色黯然了起来:“可能是小时候的变故,大了便改不过来了。”
“慢慢会好的,恒衍其实面冷心热,旁人都瞧不出来。”沐奕言情不自禁地替他辩护了起来。
老王妃振作了一下笑着道:“是啊,等成了亲就好,他总不能对着自己妻子一天到晚冷着脸吧。”
沐奕言怔了一下,顿时有拔腿就走的冲动。
可能是沐奕言看起来十分亲切和善的缘故,老王妃好像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絮絮叨叨地说开了,从沐恒衍小时候开始说起,讲到他长大以后光宗耀祖替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她的心愿就是看着沐恒衍娶妻生子。
沐奕言看着她几近期盼的目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忽然想起了她那个短命的母妃,曾几何时,那个女人也是这样期盼地看着她,告诉她,一定要熬到出宫开府去,然后找机会恢复自己的女儿身,找个真心相爱的男子,嫁人生子……
说着说着,老王妃忽然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陛下,这些日子恒衍是不是很忙?”
沐奕言怔了一下道:“是啊,这两日他在军营忙着练兵。”
老王妃犹豫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他去打仗,我们全家人都提心吊胆,他回来了,总以为能松口气了,可他整日都不着家,前儿个还把玉容和青凤给遣散了,那两个孩子临走前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这两天还一直捎信给我,想让我和恒衍说说情。”
沐奕言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玉容和青凤是谁,脑中一阵发晕。
“那两个孩子跟了他这么多年,这么说散就散了,”老王妃有些伤感,“就算他有了中意的姑娘,那姑娘总也不会这么小气容不下两个侍妾吧?”
沐奕言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刚想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沐恒衍急匆匆地跨入了前厅。
☆、第83章
一见沐奕言,沐恒衍又惊又喜,不假思索地便要上去拉她的手:“陛下你怎么来了?臣本想换身衣服就来进宫见你。”
沐奕言不着痕迹地朝旁边侧了侧,避开了他的手,淡淡地道:“朕从厉王府前路过,顺路进来瞧瞧,时候不早了,朕先回了。”
沐恒衍愣了一下:“怎么就走了?不如再留一会儿,臣带陛下在府里走走。”
沐奕言摇了摇头:“朕还有事,恒衍你若是有空,还是多陪陪你母妃和家人吧。”
说着,她看也没看沐恒衍一眼,大步就往外走去。
一出厅门,沐奕言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一股花的甜香,她有些晕眩,这阵子是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她该醒醒了。
只是她没走几步,背后便有人好像一股旋风般冲了过来,她的肩膀一下子被抓住,硬生生地掰了过来,沐恒衍满带戾气的脸一下子呈现在她眼前。
“陛下,你听我母妃说了什么?”
沐奕言被他抓得肩膀生疼,顿时气往上冲,厉声喝道:“沐恒衍你放肆,你这是要干什么?”
跟在沐奕言身后的几名御前侍卫一下子涌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沐恒衍,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沐恒衍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他漠然朝着四周瞧了瞧,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怎么,陛下这是想把臣抓起来打入大牢不成?”
“你松开,朕今天心情不好,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沐奕言冷冷地看着他。
沐恒衍的手一点点地松了开来,沐奕言掸了掸自己的衣服,狠狠心,继续大步朝前走去。
还没等她走上几步,忽然之间,只听得身后“轰”的一声巨响,她回头一看,顿时傻了眼了,沐恒衍一拳击在身旁的一颗树上,那树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应声而倒。
沐奕言又惊又怒,几步便冲回到他身旁,抓起他的拳头,只见上面鲜血淋漓,几根木屑黏在血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你怎么又犯浑!”沐奕言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沐恒衍冷漠地看着她,挥手甩开了她的手,大步朝着后院走去。
沐奕言在他身后追了两步叫道:“恒衍你去哪里?你站住!快叫大夫来包扎一下伤口,你……你等等我!”
沐恒衍充耳不闻,沿着小径一路走到了后院,钻进了一间屋子没了声响。沐奕言站在那屋子门口刚想推门,张勇神情紧张地拦住了她:“陛下,卑职看厉王殿下有些失常……陛下还是不要进去了。”
沐奕言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安慰道:“没事,朕去劝劝他。”
张勇还想再劝,沐奕言去抬手示意他离开些,闪身便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沐恒衍站在屋子中间,他的盔甲还没有脱下,双拳紧握在身侧,几滴血从受伤的拳头上滴落了下来,目光几近阴鸷地落在沐奕言身上,英挺的眉目间带着一股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