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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比起性命,她更害怕的是失去。
失去今生来之不易的安稳,失去揭开谜团后的光阴,失去为她改变的陆景幽。
死亡固然可怕,午夜梦回,她还是会想起前世惨死之状。
但是,只要今生与他并肩而行,一切都变得坦荡起来。
“但愿这个地方,此生都不会用得上。”
陆嘉念与他相视一笑,继而垂下眼眸,任由他扶着迈上石阶,朝着原路回去了。
日子一晃眼过去,她在漱玉宫打发时间,时常打探越州的消息,皇兄都被她扰得不得清净。
但是得来的消息不算乐观,那群人从越州起就兵分几路,在山野沼泽间隐蔽行踪,会合与疏散没有定数。
沿途州县与京城都出动不少兵力,奈何敌暗我明,收效甚微。
听闻近日来,陆言清与一队人马的踪迹终于暴露,却已经在离京城不远不近的陈州了。
陆嘉念暗暗着急,但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沉下心绪守着漱玉宫。
兴许是此事愈发严重,陆景幽忙碌起来。
白日里几乎无法相见,只有深更半夜,才满身疲惫地搂着她入睡。
陆嘉念大抵摸清了时间,打发了身边的宫人,独自候着。
夏日接近尾声,暑气渐渐消散,夜幕笼罩的庭院开阔凉爽。
漫天繁星璀璨闪烁,蝉鸣轻柔地此起彼伏,听得陆嘉念眼皮打架,伏在石桌上打瞌睡。
不一会儿,宫墙砖瓦传来轻响,熟悉的那几块被拨弄到一旁,玄色身影悄然而至。
陆嘉念下意识要起身,刚一使劲才发觉浑身酸软,索性继续闭眸装睡,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
皓月清辉洒落人间,风移影动,陆景幽动作利落地落在地上,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愿吵醒酣睡的娇人儿。
他熟练地越过花草树木,目光始终在皇姐身上,没有移开分毫。
陆嘉念看得出神,险些与他对上视线,忙不迭屏气凝神,紧紧阖上双眸。
地上枯枝的脆响不绝于耳,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身旁。
凉风习习,吹动她的发梢在空中打卷,凉丝丝地拂过脸颊,惹起轻微酥痒。
陆嘉念按捺不住,唇角克制地颤动着,偏生要继续装下去,只好故作沉睡地翻了个身,顺手拂落发丝,含糊不清地呓语。
大约是她装的太像,陆景幽信以为真,怕她在夜里着凉,当即褪下披风,轻手轻脚地盖在她身上。
陆嘉念默不作声地接受着,石凳的寒意消散不少,心头泛上暖意。
粗糙的指腹覆于脸庞,陆景幽贪恋地一寸寸划过肌理,描摹出眉眼与唇瓣的形状,动作温柔轻缓。
痒意比方才更甚,陆嘉念实在忍不下去,微红的鼻尖皱了皱,蓦然睁开杏眸,盛满含着星光的笑意。
陆景幽并不意外,指节在她的额头轻叩,幽深眸光中似是别有深意,手指继续游移,打趣道:
“既然皇姐睡醒了,今夜就不必睡了。”
陆嘉念怔了一下,片刻后才明白其中意味,嗔怪地压低眉眼,打了一下他的爪子,抬头便要起身。
“皇姐别动,朕想看看你。”
陆景幽立即出声拦住,收起玩笑的模样,唇角柔和勾起,掌心轻柔地抚摸着眼眸与面容。
他的眸中映照着清明月光,如曾经那般纯澈干净,仿佛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人。
陆景幽的动作细致之极,抚得陆嘉念又有了睡意。
她撑了许久,还是未见他停下,好似要把她的模样刻画出来,神色愈发投入,忍不住问道:
“陛下,在想什么呢?”
话音刚落,陆景幽恰好划过她的下颌,终于心满意足地收手,眉眼弯弯道:
“朕在想,如果当下在凤仪宫就好了。”
陆嘉念眨巴着眼睛,反应过来后,轻咳一声摆正身形,双颊泛起浅淡绯色。
上回他就提起过,她不敢草率答应,看来这家伙惦记已久。
移居凤仪宫,意味着她是他的妻,帝后携手,永不背弃。
夫妻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沉重。
无论是她的父皇与母后,还是燕北侯与蕊夫人,都没有白头偕老。
这让她心下不安,下意识地逃避,犹豫不决。
尽管知晓心意,却还是瞻前顾后,生怕结局凄凉。
可是自从越州出事后,陆嘉念每次见陆景幽,心底都会更为坦荡期待。
好似他们的命运早就连接在一起,并非一纸婚书可以束缚。
相较之下,旁人的目光与言语,变得愈发微不足道。
她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不管会面临什么,那都是他们的结局,理所应当一同承受。
思及此,陆嘉念似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原来陆景幽想要的,是她始终能坚定地选择他,信任他,依赖他,将他们视为一体。
陆嘉念心口一紧,鸦羽般的睫毛急促地扑闪着,呼吸也迫切起来。
仿佛有些压抑克制的念头,终于从心底释放出来,冲击着封闭的思绪与心脏。
如果她的心之所向,正是他的心之所往,如果那个人是陆景幽......
她愿意试一试。
想通了这些,陆嘉念猝然抬眸,身心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夏夜静谧,微风拂面,额角渗出的汗珠很快吹干,花草清香钻入鼻翼。
陆嘉念凝望着陆景幽,眉眼也随着他弯了起来,浮现出昳丽笑意。
她暗暗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其实......”
还未说完,宫墙外忽然传来急迫的声响,像是一声声催促。
一颗石子飞了进来,轻轻砸在陆景幽脚边,是约定好的暗号。
陆景幽不得不起身,行至僻静的角落里,隔着宫墙凝神谛听。
“陛下,前线急报,速去!”
疾风声音沙哑,急迫又清晰地说着,连礼节都顾不上了。
如此情形,只有出现极为重要的变故,亦或是发生大事。
陆景幽听得出来,沉声回应后,神色凝重起来。
约莫与越州脱不了干系,行军用兵瞬息万变,一刻也耽误不得。
“皇姐,早些歇息。”
陆景幽不舍地嘱咐几句,灵敏地翻身离开,身影眨眼间消失在宫墙另一侧。
“诶......”
陆嘉念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错乱地追上去几步,还是来不及拦住他,后半句话咽回喉咙里。
她攥紧了拳头,不甘心地奔到宫门口,探出脑袋打探着。
长夜寂寂,飞扬的尘土尚且没有落下,人倒是没了踪影。
陆嘉念紧抿唇瓣,手指使劲绞动衣角,指甲掐出一道道痕迹。
方才她想说,其实......她可以答应。
答应他搬去凤仪宫,答应他昭示天下,答应与他并肩而立。
人生苦短,她不能再囿于纠缠不休的心绪,决定迈出这一步。
结果话还没说完,陆景幽竟然先跑了!
陆嘉念越想越是生气,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愤愤不平地锁死宫门。
这虽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可于她而言,需要思忖良久、鼓起勇气才能张口。
亏得她自我感动那么久,浪费一堆感情,原来是对狗弹琴。
明明不依不饶的人是他,哪有这么来去如风、不知好歹的人?
“崔嬷嬷,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陆嘉念立刻把人叫来,气呼呼地叉着腰,指着墙外道:
“下回他再来,就拿着打狗棍站在门口!”
崔嬷嬷的目光悄然打转,看懂什么似的笑出了声,乐呵呵道:
“好嘞,奴婢记下了。”
陆嘉念这才顺气些,轻哼一声转过头,径直回到了寝殿之中。
夜深人静,皇宫之中万籁俱寂,只有紫宸殿灯火通明,低沉的回话声渐渐高昂。
“陛下,微臣打探了越州一路的状况,陈州还算稳得住,但其中另有古怪。”
张大统领风尘仆仆,急迫严肃地跪着禀告道:
“越州当地争斗激烈,兵马筹备齐全,远不止陈州那些。”
“他在放诱饵。”
陆景幽一听便明白了,斩钉截铁地叩着桌面,唇角一片森冷。
陈州是所有行踪之中,距离京城最近的地方。
陆言清料定他们会按捺不住,必定出兵清剿,所以故意留下少许兵力,以此打探京城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