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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安静在空气中弥散,陆嘉念僵持了一会,终究不想再这样被观赏下去,只好轻咳一声端起架子,故作稳重地让人去传太医。
宫人把陆景幽抬回冷宫,配合太医上药包扎,数十次进出都端着浸满血水的脸盆和帕子,光是看着都知道伤的多重。
陆嘉念站在门外凝眉沉思,待到太医出来时才走上前去,试探着问道:
“他......之前有上过药吗?”
太医确信地摇了摇头,怜悯地瞥了一眼尚且昏迷的陆景幽,长叹道:
“真上过药倒好了,他伤口处皮肉溃烂,有的还同衣衫长在了一起,微臣用刀片才处理干净。幸亏他命硬,又恰遇公主垂怜,否则早就该咽气了。”
陆嘉念紧抿着唇没接话,心中的念头渐渐怀疑和动摇。
难道前几日是她多心了吗?若是真的无人照应,前世他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殿下,他伤势太重,冷宫地气阴寒,再待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太医思忖着开口,颇为不忍地抚着花白胡须,无奈道:
“医者仁心,微臣亦想将他带回太医院照料,奈何每间屋子都登记查验,实在太过显眼。其实,哪怕是漱玉宫的一间柴房,也比冷宫好上许多......“
闻言,陆嘉念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纠结起来。
救都救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冷宫丧命,可若是塞进太医院,难免惊动他人。
万一再颠倒是非传到父皇面前,到时候还不知如何收场,恐怕会更加麻烦。
“罢了,就给他一间柴房吧。”陆嘉念扶额道。
说来也巧,东偏殿的烧火太监这几日告假,他的屋子暂时给陆景幽安置养伤。
这事儿终究不好外传,所以陆嘉念谨慎地屏退左右,独自在陆景幽床前坐着,端详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前世夜夜交融,她自以为还算了解陆景幽,知道怎样察言观色顺他心意,亦知什么位置才能让他足够兴奋欢愉。
可眼前的少年眉眼干净,神色安宁,每回见到她皆是期待和信任,并不像前世那个疯子。
忽然间,陆景幽指节微动,眉心紧紧拧在一起,似是陷入无尽梦魇。
陆嘉念以为他要醒了,迈了几步行至床前,翩飞衣角铺展在床沿,若有若无地划过陆景幽的掌心。
他仿佛能感应到似的,骤然收紧手指,再次紧紧攥住她的衣角。
这时虽没有旁人,但陆嘉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浑身不自在,所以还是想把衣角扯出来。
既然力气比不过陆景幽,她便转念一想换了法子,一手扯着衣角朝外拉,另一只手试着掰开陆景幽的手指。
她的手一直用小炉暖着,而陆景幽连掌心都是冰凉的,摩挲一会儿都被她捂热了。
丝丝暖意从手背传来,陆景幽坠入深渊的意识逐渐清醒,在陆嘉念埋头苦干之时悄然睁开双眸。
第一次,她离他那么近,几乎触手可及。
清甜馨香一缕缕钻入鼻翼,穿过肺腑流向心脏,如冬日暖阳洒落金辉般舒畅;垂落的发丝时不时扫过他的小臂,酥麻痒意勾人弯了唇角。
她的手温热柔软,白皙细嫩,骨节处泛着浅粉,抚摸过的每一处都留有余香,让人不禁想包在掌心,再也不放开。
陆景幽享受地阖上双眸,在陆嘉念抬首的刹那拉平嘴角的弧度,若无其事地继续装睡。
只有手上的力道偷偷又大了些,让陆嘉念无论如何也掰不开手指。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嘉念的努力以失败告终,干脆愤愤不平地撒开手,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瞪了沉睡的陆景幽一眼。
这个家伙,怎么无论何时都这么难缠?
手上的温软猝然消失,陆景幽心底一沉,屏息感受着她短促的呼吸,大抵猜到了缘由,赶忙压下笑意,自然懵懂地掀起眼帘,恰好和她四目相对。
少女鲜活灵动的神态映在他墨色瞳仁中,腮帮子微微鼓起,瓷白肌肤透出一层娇嫩桃色,柳眉不悦地蹙着,像是有谁惹了她似的。
陆景幽看得出神,倒是陆嘉念有些不知所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过脸,趁机将衣角赌气般抽回来。
“多谢皇姐相救。”
陆景幽极快地掩饰好所有心绪,眸中恢复了一片纯澈清明,盈满感激和仰视的光彩,费劲地撑起虚弱的身子就要行礼,伤口随着动作开裂,鲜血渗了出来。
“不必了,我只是路过,你也不能一直在这里。”
陆嘉念瞥了一眼他的伤,示意他不用起身,声音却闷闷的,说的话也莫名别扭,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奇怪。
按理说,她既然做了救命恩人,应当摆出些宽和仁善的态度,让陆景幽好好记住恩情,日后不说报答,起码不再像前世那样对她。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郁结着一团气,分不清是气陆景幽明明前世暴戾恶劣,今生又这般无辜可怜,还是气自己一时糊涂把他带回漱玉宫。
反正就是不舒坦,做不到给他太好看的脸色。
“哦,这样啊......"
陆景幽眼底的光亮一黯,略显失落地垂着脑袋,纤长眼睫随着动作轻轻颤动,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极力将那些期望和难过藏好,故作无事地侧首,认真执着道:
“无妨,本就是我麻烦皇姐,日后我会记着皇姐的恩情,攒了银子再来报答。"
陆嘉念被他带着几分稚气的话逗笑了。
她哪里还缺银子?以陆景幽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有他那性子,又谈何报答?
正要漫不经心地略过这话,她忽而思绪一滞,想起了方才的一件事,探究地问道:
“他们说你偷了银子,此事当真?”
在她的印象中,陆景幽骨子里极其矜贵孤傲,在欺凌之时连一句求饶都说不出口,又怎会做偷三摸四的事情?
谁知,陆景幽像是被她看透了肮脏的秘密一般,清澈的目光躲闪起来,半缩着清瘦的身子,下意识往后挪了一寸,咬着干裂出血的唇,心虚道:
“当真......但皇姐莫怪,我、我不是存心的!”
他急促地呼吸几下,下定决心般仰起头,眨巴着热忱干净的眼睛,声音又低了些:
“他们说,我只有攒很多银子,太医院才会让我进去。”
“皇姐,我只是想活着。”
听了这话,陆嘉念仿佛被软刺戳了一下,蓦然间抬眸。
少年错开目光不敢直视,但又时不时偷瞄着她,好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口,却不奢望她能真切体会,只是心甘情愿把最脆弱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信任之人的面前。
他似乎也在担心,她会不会因此贬低嫌弃,从此再不愿与他接近。
然而陆嘉念暗笑他傻,从没有进太医院还要银子的规矩,顶多是把脉抓药的时候给几个赏钱。
那些人欺负他是个废子,不给好处就无人理会,故意诓骗罢了,他怎么还真信了?
可是笑意还未浮现在面容上,陆嘉念就想到什么似的收敛起来。
他除了相信,又能如何呢?
如果只有找太医才能活命,哪怕告诉他需要黄金万两,他也只能相信。
思及此,陆嘉念愈发不忍再看陆景幽的神色,目光躲闪的人反而变成了她。
为了不让自己再心软,陆嘉念决定起身离开,行至门口时杏眸一闪,回头嘱咐道:
“以后不许再唤我皇姐,记住了吗?”
陆景幽无辜地坐在床榻上,捂着疼痛的伤口凝视着她,眸光比方才还要失落,眼尾泛起微红道:
“为什么?皇姐不喜欢吗?”
蓦然间,陆嘉念身形一僵,前世的一幕幕交错杂乱地涌现。
陆景幽刚夺位时,一点点磋磨她的自尊和羞耻心,锦帐中燃着勾人情动的暖香,引得她浑身发软燥热,不得不落入他的怀抱。
他吻花她的口脂,在下面肆意掀起波涛,上面却亦是不肯放过,聆听她哭求他不要喊“皇姐”。
他骗她说,只要乖一点就不会喊了,可结果恰恰相反。
陆景幽的十指嵌入她的发间,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耳畔清浅吐息道:
“怎么?不喜欢吗?”
“可是朕喜欢啊,皇姐。”
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惊得陆嘉念一身冷汗,缓过来后整顿心绪,一本正经道:
“因为你不再是四皇子了,让人听见了不好。”
她觉得自己还算冷静,灵机一动想到这么正当又合适的理由。
可她似乎错了。
“那没关系,可以偷偷唤。”
陆景幽的声音直白认真,仿佛说出这话没有任何犹豫和顾虑,尾音中似有似无地带着笑意,反倒是衬得她心有杂念。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景幽起身下床,一步步向她逼近,眼底的欢愉和得逞一闪而过,很快就藏在满是纯澈期望的眸光中,问道:
“可以吗,皇姐?”
作者有话说:
陆狗:全世界欠我一个奥斯卡奖杯
女鹅:我不同意(无语)
以后更新时间大概在八点半左右,最近回家比较晚,干脆固定下来啦!
第11章 僭越
◎“请皇姐责罚。”◎
一时间,陆嘉念不知如何回答,脑子里乱糟糟的,多待一刻都喘不上气,干脆没听到般快步出去了。
她的步子越来越快,离开了东偏殿后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仿佛要把那些杂念抛在脑后。
直到靠近寝殿,她心里才稍稍安定些,暗暗告诉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前世今生境况不同,陆景幽与前世判若两人,应当是想要同她套近乎,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免得以后再受人欺负。
再说了,前世之事早就被她深藏心底,只要不乱想,不会有人发觉异样。
可是莫名其妙的是,她总觉得陆景幽的话没那么简单,无端带着见不得人的暧昧,那声“皇姐”也太过顺口。
不像是第一回 张口套近乎,倒像是唤了无数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