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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看清来人后,又重新坐下。
他终于感觉有点饥饿。他走到门口,等有路人经过时借了火,抽了一根烟。他凝视着水泥色的墙角,心想情况好的话,赵想容会提出在巴黎这里拍个婚纱照什么。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周津塬抬手频繁地看表,他需要左右看,因为不知道赵想容会从哪边的街道拐过来。
他索性回到大堂,掏出手机,先把医院的微信群里事情检查一遍。然后开始刷赵想容的ins页面。她的ins就是很普通的名媛风,最近的更新在昨天,冷不丁在人行横道上伸出一只脚,晒自己的鞋。
她关注的名单大多都是国外明星,模特、摄影师和艺术杂志。
周津塬潦草地翻完赵想容的关注名单,再翻她的粉丝名单。ins上,赵想容有七万多个粉丝。而翻着翻着,手机提示电量低。
周津塬没有充电宝,到前台那里充上电。
突然之间,赵想容更新了她的ins。
她不但更新了,仿佛准备离开了巴黎。
“人必须要工作,总宅在家里哪儿来的艳遇。”她用中文写。配图是一张浅白色的沙发,照了个湾流g450双喷气飞机的机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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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赵想容正坐在私人飞机的沙发上,背对着一群喝香槟的纨绔。
赵想容走出餐厅等uber,阮妹的电活就来了。阮妹神秘地说,有个国内朋友刚来巴黎,问要不要找地方一起玩。赵想容原本以为约个酒吧,就欣然同意,她需要放空下思绪。
但对方问清她地址,派来一辆车,直接把她拉到机场。
原来,这位好友是越南数一数二的富贾之女,准备坐私人飞机去意大利进行连环购物。所有纨绔都爱热闹,对方拉上阮妹,而阮妹索性也就叫上了赵想容。
赵想容下午出席活动,随身带着护照。二话不说就走了。
她坐在私人飞机上,把patrol的话分享给司姐,不过把最后那几句隐藏。
这事信息量不大,但就是奇葩。连见惯大场面的司姐也惊了,她回过神来反问赵想容:“你怎么想?”
赵想容想一个gay,强行装直来撩自己,这只说明杂志社内部的权力斗争又发生变化,让他居然又动心思想拉拢司姐的忠臣。看来,心思深沉的人不分性取向。
司姐又说:“也可能,patrol确实是直男……”
“不可能,我的子宫颈都能比patrol更直!”赵想容说。
对着司姐,赵想容也能展露出她刻薄的一面。
以大城市里某一小部分女人恨嫁程度,对所谓“精英大叔”追捧程度,到了patrol这岁数都不结婚的直男,一定存在巨大心理障碍。某位医生心怀白月光都能结一次婚,patrol得多变态才维持着单身。
“patrol肯定是gay。”赵想容总结,“这男的今晚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也不知道这语气是否泄露什么私人情绪,司姐沉默了会,居然抛下patrol:“女性在日常千万别把自己放在受害者地位,动不动就说不相信男人。其实,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物种,都是分为可以信任的和不可以信任的。跟性别无关,主要是自己的判断力”
赵想容笑说:“所以呢?你信patrol是个直男?”
司姐噎了一下。
视频里,司姐摘了口罩,全程都用一个美容仪猛推颈纹,下巴上的肉推成滑稽的形状,和她的话成为巨大反差。赵想容在视频时一直忍笑,她的嘴快过脑子,直接说:“其实,我倒也不是不信男人,我很难相信任何人。”
再度沉默了,司姐的仪器停在脖子上。
赵想容脑子飞速旋转,这可比patrol胡扯自己不是gay尴尬多了,怎么能对老大说不信任何人,她应该立一个时下最流行的都市女性坚忍人设,说只信工作只信自己。
更谄媚点,就说只信司姐。
视频页面突然间变黑,一个陌生来电强行中断了微信视频。
赵想容暴躁掐断,重新拨回视频。
司姐已经继续面不改色做仪器,但换了全新话题:“你再和他们开会,看能不能用手机把他们法版最近的选题照下来。你现在在哪儿?巴黎挺晚了吧。”
赵想容心想,司姐简直是比patrol更冷酷阴险的老江湖。她嘴上轻浮地说:“准备飞意大利,我打算去试试一夜情。”
司姐叹口气:“豆豆,你不是什么小姑娘了——记得给你的子宫颈戴个套。对了,待会查工作邮件。你上周的不行。”
剩下的时间,赵想容和那群新认识的纨绔朋友做自我介绍,嘻嘻哈哈的进行自拍和打闹。
刚刚那个国内的陌生号码执着地来了好几通电话。
旁边的人也看到了,问是谁。
赵想容已经有点隐约猜出是谁,但她没有接,也没有不接。就是任手机继续震,说:“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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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飞米兰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但落地时也已经深夜。
一行人没有进米兰城,住到附近米兰附近的马焦雷湖lake maggiore的风景度假别墅。
突发的旅行,她没带任何行李,但同行女人们的护肤品一应俱全,赵想容卸完妆倒头就睡。清晨醒来,发现窗外就是一整片静谧而光亮闪闪的淡水湖。她玩了会微信,patrol昨晚问安全到家了吗,她回了个ok。
两人都默契地忽视昨晚的晚餐话题。
赵想容穿着白浴袍下楼。早餐是河粉,她听阮妹说他们中午准备到米兰市内吃饭,随后血拼。她也漫不经心地点头,反正自己是来散心的。
越南人包了一辆雪白色的加长白色劳斯莱斯,赵想容坐到车上,用英语掺杂法语跟他们聊天。越南人都会英语。
她手机再次响起,是个法国号码。
赵想容撇撇嘴,她的犹太房东未免太热情,之前送来一大块熏牛肉,她没吃,转手送给门卫。因此留了大堂的电话号码。
此刻接通,电话那头用法语打了招呼,日安女士。
她也用法语回了句,打算先听听看对方用法语讲什么,听懂的话,就进行简单粗暴的交流。如果听不懂,就扔给阮妹,让她帮自己翻译。但车里的几个女人说话突然声音大起来,她扭过头,原来他们正路过santa maria delle grazie教堂,一个用棕红色砖石砌成的教堂,那里收藏着达.芬奇的名作《最后的晚餐》。
赵想容探身跟阮妹聊几句,再继续接电话。
四周有点吵,她用力把手机压在听力更好的耳边。
那端沉默几秒,“嘿,”他冷静地说,“你现在更想听我跟你讲中文还是英文?我是周津塬。”
赵想容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周津塬简单地说:“我现在人就在巴黎。你在哪儿?”
赵想容回过神,她看着窗外的米兰街景,一时只觉得极度荒谬却又极度好笑。她想,幸亏自己没回家。
周津塬又说了句什么,赵想容噗嗤笑了,她轻佻地说:“来,宝贝儿,赏你个机会,让你猜猜我现在正在哪儿?”
周津塬的声音一下子变轻了:“你……回国了?”过了会,发现赵想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图,略微提高声音,“你确定吗?你躲了我那么多天,挂掉我那么多电话,等我终于跟着你到法国,你依旧不打算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赵想容听清了。她紧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对着眼前空气狂扇好几十下,想象那是周津塬的脸。
周津塬却很快地改口:“对不起,收回刚才那句话。我替你骂,周津塬是无耻下作的混蛋。很好,我们走完既定的流程——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赵想容已经镇定下来,她倒过来,开始戏谑地模仿他平时说话那一股寒冷镇定的口吻:“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不要问我在哪儿,你要自己弄明白我在哪儿,否则,你就是头脑简单的蠢货!”
巴黎的门卫看到周津塬搁在桌面手背上的关节凸起。
周津塬被气得眸光直沉,他控制着语气,温和地重复一遍:“我现在多的是时间,我在你家楼下,不会再去其他任何地方。”骤然想到,赵想容根本无法在电活里分辨他语气,索性恢复平常的声音,“请告诉我你在哪儿。”
他顿了下,再很快地补了句:“至少别讨厌我好吗。”
如果,赵想容下一秒任性地扔了电话,周津塬甚至能预判到他会怎么失控。但真的沉默了很久,他听到她轻快地说:“我现在不在巴黎,我在意大利!”
意大利?周津塬心里一松,却又不自觉地微微皱眉。他脑海里转了下,继续说:“哦,意大利的威尼斯?米兰,罗马,佛罗伦萨,那不勒斯,比萨,都灵……”
随着他不假思索把地名报出来,赵想容倒也有点服气。她这时已经下车,同样准备购物。而在一个个地名滑过后,她厉声说:“米兰。滚!”
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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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重新到戴高乐机场,将来程的动作重复一遍。
他买机票时有过几分怀疑甚至恼怒,赵想容是故意躲避自己才去意大利。但是心中理性的声音提醒,赵想容应该不会关注自己在国内的动态。
她的心,已经游离在他们的故事之外。
而周津塬在飞机前排重新落座,突然又想起,也许,更为理性的方式是留在巴黎,等她回来。赵想容应该只是短途旅游,他为什么也要如此多事地,跟着她去?
周津塬早就知道,他必然会来巴黎找赵想容。但是等坐上米兰的飞机,他才骤然发现,是不是事情有点失控?
飞机起飞。
1个多小时的,航班降落。
欧洲的时间已经到傍晚。昨夜一宿没睡,时差和这番折腾让周津塬在飞机上也毫无睡意,一动不动地凝视下面的城市。在外人看,他的目光依旧像关节内窥镜般精准,似乎正想什么复杂问题。等过了很久,他才发现脑子里什么都没想,除了那一句“米兰”。
因为她说了“米兰”,所以他来了。
周津塬叫辆车,去往市中心,幸而他的行李不多,拿着也轻便。而以周津塬对赵想容的了解,他先到了位于米兰大教堂附近的宝格丽酒店,这最有可能是赵想容选择住的地方。
和意大利其他城市比,米兰并不是一个很有特点的城市,商业区多,景点略少,米兰大教堂算是最能撑得起门面的。
周津塬先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厅,简单吃了顿晚餐。再绕到文艺复兴百货买了张电话卡,到七楼买了份antoniazzi的巧克力。
周津塬换上新卡,重新给赵想容打电话。
电话倒是迅速接通,还没说话,对面爆发出一阵极响的电子音乐声。
周津塬稍微皱眉,他叫了声赵想容的名字,那端却继续传来尖叫,鼓掌和欢声笑语,氛围极度聒噪,似乎是在夜店里。
终于有人说话。
但是,接通电话的人甚至不是赵想容。
一个女生操着极其诡异的英语,她说自己是赵想容的朋友,赵想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还没等对方说完,电话那头就再传来一阵没心没肺,非常冒犯人的起哄声。
周津塬冷冰冰地挂断电话。
但他很快又重新拨打回去,没几分钟,电话再度接通。依旧是极喧嚣的背景音乐声,换了个男人的声音,说的好像是意大利语。一句也不懂。
周津塬不用猜,就知道赵想容不想接他电话,又想做弄他,便随便把电话塞给路人甲乙丙丁。她是真的像磁石,在哪里都能吸引到一群陪她疯的狐朋狗友。
他便不再说话,但也不挂电话,耐着性子等。
过了好一会,终于听到赵想容的声音靠近,她正用法语跟她们调笑,一点也不怕暴露语言上的短板。
赵想容接电话了。她拖长声音用英语说:“嗨,先生,请问我能帮您做一点什么吗?”显然说给她旁边的人听的。
“我也在米兰。”
周津塬为了压过她那里的噪音,不得不提高声调说话。但这还不够,他刚说完,赵想容就用英语跟她身边的人笨拙地重复,他在米兰。
她身边的人顿时哈哈大笑。
周津塬之后每说一句,赵想容都会把他说的话,一句一句翻译成英语,而她身边的人再闹声起哄。
愚蠢的游戏玩了第五次——周津塬情绪再稳定,也被拱火到得险些失去理智。他不想挂电话,但又要忍受嘲弄,索性只重复着一句话:“把你在米兰的地址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