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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又转颜一笑,说道:“三郎,要说这韦皇后实在为一个不睿智之人,她寻来宗纪等人,除了为其献歌逢迎外,还能给她帮什么忙?我看呀,只会帮些倒忙而已。还有呀,韦氏现在一心谋取大位,我看也是虚妄。就是三哥不想当皇帝了,还有四哥嘛,什么时候又轮上她了?”
李隆基连连摇手,说道:“姑姑言过了。父亲已然二让天下,这皇帝之位,他说什么也不想了。”
太平公主哈哈一笑道:“你焉知四哥内里心思?”太平公主说到这里,忽然感到今日的言语已然说得太多,这个三郎绝顶聪明,不能让他完全洞悉自己心思为好,遂道,“也是,四哥此生最爱田舍翁,不愿多操一点心,若让他操劳天下,还不如杀了他。也罢,我们不说这些话题了,越说越气,还不气坏了我们的身子。三郎,我们说点轻松的事儿。我知你爱编曲填词,最近你与那赵氏小妾有何新作呀?”
赵敏现在已为李隆基诞下一名男婴,此前杨氏为李隆基生下了长子李嗣直,则此子为其次子,名李嗣谦。
李隆基答道:“姑姑,侄儿去年在潞州,一日见秋风扫庭间落叶,心感触之,后来回京途中看到路旁落木萧萧,遂成此曲,名之为《感庭秋》。侄儿与赵氏前时合练,已将此曲敷演齐备,姑姑有空,可以一观。”
太平公主笑道:“你也知道我不善诗文,对音律更加一窍不通了。不过此曲既写秋风,想你在潞州时滋味不太好受,有所寄托吧?好呀,届时我入四哥府中,你让那赵氏来歌舞一回,舞姿好看与否,我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姑姑太谦了,你将秋风与心意联在一起,怎么又不懂音律了?姑姑说个时日,届时我操鼓,让赵敏与您歌舞一回。”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后日晚间如何?你回去告诉四哥,就说我那日要入府拜望。”
“侄儿自会知会父亲。姑姑此去不可空手,侄儿与赵敏到时候要讨赏。”
“嗬,你倒会顺杆儿爬,竟然来勒索我了?”
“侄儿不敢,不过姑姑之赏,那是不可不要的。”
太平公主笑指李隆基道:“就说了这一会儿话,你贫嘴的功夫又见长了。”
这时,薛崇简入门道:“母亲,晚膳已备好,请入宴吧。”
太平公主点头道:“好,你先去吧,我再与三郎说上几句话就过去。记住,就我们四人,别的人让他们自便吧。”薛崇简领命后转身离去。太平公主这样说,自是将自己现在的夫婿武攸暨也排除在外。好在武攸暨此人很是乖觉,其与武家大多数男人的跋扈性子不同,平素低调恭顺。则天皇后当初想让太平公主改嫁给武承嗣,太平公主坚决不同意,自己选择了武攸暨,她当时瞧中的就是武攸暨的这种性格。只可惜武攸暨当时已有夫人,让其停妻再娶或者让太平公主做妾,则天皇后绝对不能接受。不过则天皇后自有她的办法,她派人暗杀了武攸暨的夫人,这样,武攸暨丧妻再娶太平公主,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李隆基闻言太平公主有话要说,殷勤问道:“姑姑还有何事吩咐侄儿?”
太平公主笑道:“也没有太大的事儿。你刚才说四哥责你爱玩交际,我却以为不然。你别看我的性格比较外向,然我心底里始终以为,男女毕竟有别。女人嘛,终归在家描红识书方为正理,男儿则要志在四方,闻达天下。”
太平公主所言实为儒家多年来所提倡的大道,惜则天皇后当政后大力提升女人地位,女人似乎也可从家中移至台前,以致男女功能有所混淆。则天皇后之后,如今韦皇后、上官婉儿、安乐公主,乃至眼前的太平公主,在政坛上叱咤风云,风头不减则天皇后当时,是为例证。
李隆基闻言也很诧异,心想姑姑是否今后就改了心性不成?其心中这样疑惑,口中犹称赞道:“姑姑所言甚是。盼后日姑姑见了父亲,还请姑姑帮侄儿说情,以缓其势。”
“罢了,别讨便宜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四哥说得声音再高,你依旧我行我素,其行无改。”
“姑姑这样说,小侄定为悖逆之人了,侄儿不敢担当如此大罪。”
“哈哈,好了,不要贫嘴。对了,我那日在毬场上看到你的那些朋友,比较有趣。”
李隆基闻听太平公主提起自己的这帮朋友,不明白她为何对此有了兴趣,遂顺口答道:“是呀,他们的爱好与侄儿相似,彼此说话也投机,因此来往颇多。”
“嗯,很好嘛。我想托你一件事儿,你要用心去办。”
“姑姑所命,侄儿分内所当。”
“你那崇简哥哥,也是一个不爱交际的主儿,在外面没有什么朋友,就爱在府内与典签王师虔一起弄诗吟文,实在让人惆怅。我刚才说了,男儿要志在四方,需要朋友。将来我百年之后,这个家还需要他来主持,他如此行事,我如何能放心?”
“崇简兄敦厚谦逊,极有兄长之风,姑姑不可责之太苛。”
太平公主摇摇头道:“我不想他长久如此。我想托你之事,就是请你把崇简与王师虔带入你的朋友圈里,让他们学一些交际的本事,你觉得为难吗?”
李隆基觉得姑姑此招匪夷所思,所谓朋友,那是志趣相通之人因有默契而常常交往,没听说过生硬地将人硬塞入他人圈内。不过薛崇简为人很好,其言语不多,性情很随和,相信自己的朋友圈能够容纳此人。李隆基并未多想,只是觉得答应了此事,今后与姑姑的联络就可加深一层,遂满口答应道:“姑姑所命,隆基定遵照执行,有何为难之处呢?只是我的这帮朋友层阶太低,怕崇简兄耻与他们交往。”
“又胡说了,那么你与他们交往,莫非自甘堕落不成?废话不要多说,就这么办吧。走吧,我们吃饭去。”太平公主立起身,执起李隆基之手,牵着他走出门外。
韦安石这些天异常恼火,自己与世无争。怎么事儿还会与自己扯上干系?
宗楚客私下里透出话儿,说话内容辗转传入韦安石的耳中。宗楚客说话大意为:一个老不死的如此恋栈相位,自己明里不敢说话,却主使来放暗箭。哼,总有一天,这个老不死的会知道后果的。
韦安石知道宗楚客辱骂自己的原因,按照宗楚客的理解,由于宗楚客顶替了中书令的位置,那么韦安石心有不甘。此次韦安石抓住西域之事大做文章,目的就是把宗楚客赶下台,这样韦安石可以回来依旧做中书令,可以一报前仇。
然韦安石实在冤枉,他从未有此种心思,没有任何动作。
崔琬为则天皇后当政时长安三年的进士,韦安石当时为神都留守,兼判天官、秋官二尚书事。按照当时的规制,士子们参加天部的“关试”之后,正式取得了入仕的资格。所以,“关试”之后,由朝廷出资举办“关宴”,由状元担任录事,然后再按名次担任主宴、主酒、主乐、主茶等名目,宴席的排场很大。“关宴”上,众入仕进士推天官侍郎坐在首席,并尊称为“座主”,于是这些进士与天官侍郎就有了一层师生关系。此后的岁月里,他们互相提携,较之普通的师生又多了一层微妙的关系。天官尚书虽不被称为“座主”,那也是有相当渊源的。崔琬作为此届的进士,韦安石当时兼判天官尚书事,自然两人就有了一层关系。此次崔琬上书弹劾宗楚客与纪处讷二人,朝中之人只要稍稍辨其渊源,肯定会得出由韦安石主使的结论。
韦安石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心想此次弹劾若非崔琬本人的意思,那么即为主使之人处心积虑,有意将视线向自己转移,从而混淆视线。韦安石毕竟仕宦多年,深明其中的名堂,他到现在忽然深深佩服起这位蒙面的主使之人:不露痕迹,招数够狠!
韦安石想破了脑袋,始终想不出此位主使之人的端倪。眼前朝中局势,韦皇后势力可谓一枝独大,韦皇后的亲信把持了朝中大政,如宗纪二人此种劣行,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大罪,若则天皇后当政,也断然轻饶不了他们。可是由于韦皇后三言两语,皇帝就轻轻放下,还莫名其妙地让他们结为兄弟,真是旷古奇事。如此局势下,李氏宗族之人唯求自保,如自己这样不肯趋炎附势的大臣想请求致仕以避祸,谁还会有闲暇时间出手进攻呢?韦安石实在想不出这位高人是谁!
思虑之间,韦安石忽然动了一个心思,自己好长时间未去拜见相王了,近日要去走动一回。
李隆基回府后办了两件事,他首先把乐工头儿叫来,让他依自己所谱《感庭秋》之曲排练,后日要入相王府敷演,同时派人去叫刘幽求入府。
刘幽求很快来到,李隆基将他召入中堂耳房,然后将门窗紧闭,两人开始轻言轻语说话。
李隆基把今日姑姑召见自己的过程复述一遍,然后说道:“刘兄,你当初让我与姑姑联手,看来天佑我们。现在我尚未有动作,姑姑就找上门了。她让崇简跟随我们,今后联系会更为紧密。”
刘幽求沉思一会儿,然后说道:“太平公主不愧为太平公主,殿下,太平公主之睿智,我等难及啊!”
“刘兄何出此言?”
刘幽求微微一笑,反问道:“太平公主目光如炬,她这次主动召见殿下,定是以为殿下对她有益处。你说,太平公主瞧中了什么?”
李隆基闻言并不说话,也是微微一笑。他在太平公主府中已经意识到,姑姑这一次示以亲切之意,缘于她瞧中了自己的这帮朋友。她既然瞧中了自己的这帮朋友,则其心中定有图谋,且此图谋并非小事。
刘幽求说道:“太平公主既有如此念头,我们此前的一个谜团终于可以解开了。”
李隆基摇摇头,说道:“不错,这次弹劾主使者实为姑姑,姑姑的这一次行动实在做得很好,她若不找我,且说了这么多话儿,我们此前所言终为猜疑。”
李隆基与刘幽求此前密切关注着这次弹劾之事,静观事情的发展方向。待结果水落石出,两人不禁啼笑皆非,他们事先也想过许多结果,绝对想不到会以这种结果结束。事情过程中,李隆基多方探询各种线索,并让王崇晔悄悄打探崔琬与李尚隐的底细,以判断事件的起因。
他们绝对不相信主使者为韦安石,因为明眼人都知道,韦安石现在采取了退避三舍以避祸的策略,肯定不会指使自己的门生出面弹劾以引火烧身,为宦多年的韦安石断不会出此蠢招儿。那么,主使者到底为谁呢?
他们细想了一圈,就对太平公主有了一些猜疑。李隆基知道,父亲绝对没有心思干这等事儿,自己又没有任何动作,那么思来想去,只有姑姑比较可疑。今日与姑姑一会,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刘幽求笑道:“如此很好嘛,我此前说过让殿下联络太平公主,现在她主动找上门来,就不用再费周章了。太平公主实在厉害,她那日到毬场里一观,竟然能瞧出殿下交友的目的,不愧为太平公主啊。”
李隆基不语,他心中所思的是:既然姑姑能瞧出自己交友的深意,那么定有别人也会这样想。他沉思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刘兄,我这一段时日莫非过于孟浪了吗?如此引起姑姑的注意,看来在外面留下痕迹颇多。”
刘幽求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错,如那日玩毬的场合,今后不会再有了。殿下当初可能想大胜吐蕃毬手,以致仅去六人。假若那日也去十人,则会了无痕迹。”刘幽求说罢见李隆基脸上露出了不悦颜色,又宽慰道,“殿下不用苛责自己太多。殿下多年来在京中有爱曲品乐和走马游赏的名声,此次争强好胜,以少胜多,颇合殿下脾性,常人自会等闲视之。说句大话吧,京城中若太平公主那样眼光之人,恐怕不会超过五人,殿下不用太上心。”
李隆基冷冷说道:“五人?若皇后那边有一人能识,我等焉能安定?刘兄,我们这一段时间还是谨慎为好,不可动辄聚会,授人以柄。”
“殿下若忽然更弦行为,常人观之,反而觉得不正常。我以为,殿下今后可与那些不相干之人多来往,以维持往日名声,这样比较稳妥。”
“嗯,刘兄,我们所议之事,仅限你知我知,就是那普润禅师,也不能透露一星半点。”
“我知道。”
“你这几日要到城中寻一个僻静的所在,那里还要有好玩的物事,以便大家有理由前往。今后我们的聚会,尽量不要入此府。”
“好吧,这件事我去办。”刘幽求一面答应,脑中还在快速运转,他问道,“殿下,我想起一个事儿。太平公主如此图谋大事,其矛头直指韦皇后。若清除韦皇后势力,则当今圣上肯定不能再做皇帝。你说,太平公主若把事情办成,她会不会如则天皇后一样总政呢?”
“她不会!我想过了,姑姑毕竟是一个明白人,以则天皇后之能,尚不敢逆天下大势,她也不会。若事儿到了这一步,姑姑只有把父王推出方为必选。”
“推出?如此说,到了那一天,太平公主让相王做名义上的皇帝,事儿还由她说了算?”
李隆基忽然看到刘幽求眼神里透出狡黠的光芒,心想还是入了他的圈套,遂笑道:“刘兄,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藏头露尾?你在我面前,不用如此暗藏话锋。”李隆基知道,刘幽求本意是说太平公主瞧中了李隆基的人脉资源,因此派薛崇简与王师虔前来加强联络,另一方面也有加强控制的想法。如此一来,李隆基就成为太平公主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固然关键,然终为太平公主的一个小角色。
太平公主与李隆基现在为了共同的利益,两人不约而同走到一起来了。他们各有自己的长处,两相结合其力量何止一倍?太平公主瞧中了李隆基的军中人脉资源,而李隆基则瞧中了姑姑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及朝中的人脉资源。
李隆基知道,按目前的分量,自己绝对居于次要地位,毕竟,太平公主的地位无法撼动。
尽管这样,并不代表李隆基心里没有所思所想。
他未对刘幽求明言。刘幽求出府后,想起刚才的这一档子事儿,心中掀起微澜:自己刚才明明已然提起话头,李隆基却不接话茬儿,由此看来,此子小自己近二十岁,其心机难测啊。自己年轻之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头,何曾有这一番沉静呢?
到了后日,李隆基想起太平公主之约,这日午后独自前往相王府。其临行之前,嘱乐工们及赵敏再将《感庭秋》敷演一遍,晚膳后进入相王府。
李隆基进入相王府后直奔中堂,就见韦安石正与父亲一起在堂中说话。他入堂后先向李旦问安,再向韦安石致意。
李旦看到李隆基前来,说道:“你来得正好,刚才你姑姑府中来人说,她今晚就不过来了。”
李隆基道:“姑姑有什么急事儿?她那日主动要观孩儿乐舞,孩儿已然准备好。”
李旦道:“她到底因何不来,来人并未明说,仅说她有些气闷,好像是裹儿惹她了。”
李隆基点点头,说道:“哦,我知道这一档子事儿。”
这件事儿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其实不大,不料太平公主竟然因此而气闷,令李隆基始料不及。
是时贵戚显宦之家,往往喜欢舍财营造佛寺。太平公主于去年秋天,在修正坊购买了一处家宅,令人将其修缮后成为一处佛寺。此寺由于位居城中心,周围所居人口众多,寺成后香火甚旺。然而到了昨日,此寺的西首忽然来了一大帮如狼似虎的衙役,他们称奉赵履温大人之令,此处要再建一所大寺院,仅象征性地给住户们补偿了一些钱,然后喝令他们离开,观其要拆迁的范围,要比太平公主所建之寺大上十余倍。衙役们还四处放言,此寺的名字已然有了,名为“安乐大佛寺”。
消息传到太平公主的耳中,她马上明白,这是安乐公主搞的名堂。安乐公主公然在自己所建之寺旁边再造大寺,其目的并非为了摆阔,而是借此事来羞辱自己。事情很明显,“安乐大佛寺”若建成,“辕马”赵履温定会用足了钱物,将此寺造得美轮美奂,届时香客信众定会争入此寺,其东面的小寺显得破败,于是便会门可罗雀了。
京城里有这样的好处,一件小事情的背后若有显赫人物的身影,人们定会穷究深探,然后口沫横飞,将事情说得更加绘声绘色。眼前的这件事情就很有趣味,一个侄女公主向姑姑公主叫板,这是何等令人兴奋的事情啊!一时之间,这件小事马上渲染得全城人人皆知,一些好事之人更是前往修正坊现场观看,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李隆基听说了这件事儿,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他当时认为,这是安乐公主恃宠胡闹,难以持久的。李隆基却没有想到,宏图大略的姑姑太平公主竟对这件事情如此生气,心里为其不值。
李旦说道:“你姑姑今日不来府中观舞,那么明日的定昆池之会,她也不会去了。”
“猿马”赵履温为造定昆池确实十分卖力,安乐公主令他中秋节前建造成功,如今刚入五月,定昆池已然建造而成。安乐公主大为欣喜,遂请父皇母后入定昆池观赏。李显自然满口答应,并诏百官随之入池观赏赋诗,这个日子就定在明天。
李隆基不再接这个话茬儿,说道:“父王,姑姑今日不来,韦公正好在此。待会儿乐工与赵氏就过来了,你们品评一番如何?”
李旦道:“好呀,安石最善为诗,你那乐舞之词正好由他品评指点。安石,你以为如何?”
韦安石想了想说道:“相王,属下许久未入府拜望,今日已叨扰许久,不敢再劳临淄王。”他又面向李隆基说道,“临淄王乐舞之名冠盖京城,安石不明乐舞之理,焉敢指点?待此后太平公主观舞之时,安石定叨陪末座,以饱眼福。”
李隆基拱手道:“韦公之言实在谦逊。”
李旦本来不爱热闹,遂摆摆手说道:“罢了,三郎,你就别让他们过来了。你先退下吧,我与安石再说几句话。”
李隆基起立躬身道:“如此,孩儿就告退了。韦公,您请宽坐。”
五月的长安城里,已稍显燥热。人们闲暇时候,往往喜爱到曲江之侧游赏。然曲江两侧近年内各衙署修建了许多厅馆台榭,一些达官贵宦之家也在这里辟地修宅,于是这里的人声渐隆,再无僻静之所。大凡人声鼎沸处,向为文士不喜,所以许多人转而向城外杳无人迹之处寻觅游赏之所。
安乐公主的定昆池建成,一道矮墙圈进了方圆四十九里的土地。墙内屈曲蜿蜒的水景将各种景物萦带为一体,其累石为山,以像华岳,引水为涧,以像天津。飞阁奇檐,斜桥磴道,衣以锦绣,画以丹青,饰以金银,莹以珠玉。又为九曲流杯池,作石莲花台,泉于台中流出,穷天下之壮丽。
出延平门外二十里,即为定昆池。这日辰时之后,皇帝及皇后的车仗迤逦出了延平门,其后面跟随着百官的队伍,一路上鼓钲齐鸣,仪仗鲜明,引起沿途路人的注目。
李显与韦皇后到了定昆池门前,未见安乐公主前来迎接,心里微觉诧异,然并不为意,两人进入门内。
进入门内后有一阔地,这里有风亭水榭、梯桥架阁,以名花异木最盛。有天台之金松、琪树,嵇山之海棠、红桂,天目之海棠、厚朴,钟山之月桂、杨梅,曲房之山桂、温树,金陵之珠柏、栾荆、杜鹃,宜春之柳柏、红豆、山樱,蓝田之栗梨、龙柏。李显看到这些奇树,啧啧赞道:“皇后,这赵履温确实有本事,如此短的日子,他竟然将天下奇树集于此。”
韦皇后道:“还不是裹儿逼得紧吗?裹儿这一次算是得偿心愿了。定昆池?我们不看其他,就是眼前的这些树木,已然把昆明池比了下去。”
“哈哈,裹儿虽为人母,毕竟还是小儿女心性啊。”
他们转过树丛,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巨大的拱形桥直伸池中,桥下池水碧波荡漾,真是好大一片湖面。再视池中心之岛,只见那里重峦叠嶂,宛似华山之状。因距离较远,山形细致处稍显模糊。
李显看到桥上有数个农妇模样的人,她们皆腰背鱼篓,显是在那里垂钓摸虾。其眉头一皱,说道:“好好的一个园子,何方农妇擅敢闯入?你们去瞧瞧,把她们赶出去。”
几个如狼似虎之人疾步前往,李显很快听到一声娇叱,那几个人顿时不敢动弹,就见一个腰背鱼篓的农妇小跑着奔了过来。此人来到李显近前,嚷道:“父皇,此为女儿的园子,你莫非要赶我走吗?”
李显张了张嘴,惊愕中方才知道这帮农妇是女儿及下人们所扮,遂说道:“原来是裹儿,你怎么变成这种模样?”
安乐公主一把扯掉头巾,露出娇艳的脸庞,反问道:“这样不好吗?”
韦皇后道:“你最爱胡闹。你不在门前迎候,就该罚你。好好的一个人儿,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渔婆子的模样,后面的百官马上入园,你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安乐公主哈哈一笑道:“母后好没有趣味,女儿如此装扮,想以此逗父皇母后一乐。哈哈,想不到女儿如此苦心,母后竟然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实在冤枉啊。”
李显笑道:“罢了,裹儿,你速去更换一下衣衫,你母后说得对,如此模样见大臣,确实不成体统。要知百官随朕出城,皆因观赏你这定昆池。你为本池的主人,总该庄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