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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郎愣住了。

沈清秋重复道:“不是你说如果有需要尽量提、请随意吗?我要女人。”

这是沈清秋第一次来花楼这种地方。

以往身为清静峰峰主,自持身份,纵使千般好奇抓心挠肝,也坚持过勾栏不得入。现在反而有机会了。

竹枝郎坐于桌边,不动如泰山。沈清秋身旁花团锦簇,香粉扑鼻。

沈清秋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竹枝郎移开目光,道:“只是……略感惊讶。沈仙师居然也会对这烟花之地有兴趣。”

沈清秋道:“你待会儿就知道,我对什么有兴趣了。”

正说着,一旁款款上来个新的歌姬,怀抱琵琶,坐在花登上,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沈清秋原本在留心别的事,无心听曲,可听了两句,突然觉得听到了两个非常了不得的东西,叫停道:“姑娘,你这唱的是什么?”

那女子娇声道:“奴家唱的是新近流行的弹词《春山恨》。”

沈清秋黑线道:“不对,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唱了两个名字?能重复一下么?”

琵琶女举袖掩口而笑,道:“有什么不对的?先生莫非从没听过?《春山恨》的主角,本来就是这沈清秋和洛冰河呀。”

……

……

……

这他妈啥时候都被人编成流行的弹词了?!

竹枝郎原本拒绝一切服务,安静地坐在一旁,可惜肩膀微微耸动暴露了他。

沈清秋道:“呃……我能问一下,这个……什么山恨,它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吗?”

身旁数女叽叽喳喳讲道:“先生这个都不知道么?这春山恨,讲的是沈清秋与其爱徒洛冰河之间缠绵悱恻、禁断不可言说的……”

沈清秋呈石化状态从头坚持听到尾。

整理了一下,总而言之,就是一对没羞没躁的师徒,整天在某座不知名的山上不务正业啪啪啪、下山打怪也啪啪啪,生出误会可以用啪啪啪来解决,死前还要来一发啪啪啪、死后继续啪啪啪的……故事。

琵琶女幽幽一叹,指尖在琴弦上一拨,道:“生前不解对方心中情意,死后与尸同寝,此等深情,当世无双。”

众女也跟着唏嘘不止,更有甚者,已感动落泪。

沈清秋把头深深埋入掌中。

哦草,这他妈不就是个小黄曲吗?!

谁写的弹词?!

春山是什么山?!

清静峰吗?!

苍穹山吗?!

苍穹山派分分钟灭你满门好么?!

究竟是为什么,好像全天下,不仅八卦流传之广遍及边境之地,连坊间的淫词艳曲都要拿他们来做文章,好像他们=跟洛冰河当着所有人面滚床单被抓奸在床了一样!

竹枝郎噗嗤笑出了声,转过身来,道:“沈仙师……就是对这个……弹词有兴趣吗?”

沈清秋冷冷看着他。竹枝郎忙正了脸色,却还是憋得辛苦,改口道:“天色已明,沈仙师,该上路了。”

沈清秋扶额道:“……走吧走吧。”

竹枝郎似乎松了口气。然而,他正要起身之时,忽然身形一滞,僵在凳子上。

沈清秋窥他颜色,笑了笑,问道:“怎么?终于感觉到身体不适了吗?”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一直赖在他怀里的青蛇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滚落着露出黄黄的肚皮。

厅中女子惊叫一片,那琵琶女直接把琵琶摔了出去。

竹枝郎扶着额头,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盯着沈清秋,举起右手,抓了一把从袖子里钻出的小蛇,却都缠在他手指间,毫无攻击力。

竹枝郎摇了摇头,虚声道:“……雄黄。”

整座花楼,不知不觉间,早已浸在雄黄酒的气味之中。

沈清秋点头道:“雄黄酒,顺便一提,都是用你的钱买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找女人是假,找帮手是真。

帮手不一定非要会飞天遁地,楼里的姑娘接了钱,悄悄买下了整个镇上的雄黄酒,围着煮,对着煮,煮一晚上,绝不可能熏不晕蛇族。

竹枝郎不是没防,只是防的是沈清秋联系其他修士,却没防这些花楼的姑娘,终归是大意了。

竹枝郎一抬头,眼白已变成金色,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拉尖,脸部也开始变形。

沈清秋迅速打开门,对挤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花娘们说:“走不走?”

姑娘们立刻争先恐后跑了出去,琵琶女跑在最后,沈清秋塞了一袋银子在她腰里,算是赔她的琵琶,反手一关门,再回头,竹枝郎原先站的地方,已经盘起了一条三人合抱的碧青色巨蛇。

这巨蛇头部巨大,呈三角状,黄色的铜铃大眼,瞳孔是极细的一条线。似乎昏昏沉沉,细细的脖子撑不住沉重的蛇头一般,不时下坠。

雄黄酒效果出乎意料,居然让竹枝郎显出了原形,这下沈清秋有点儿头疼了。

他拿起一旁被人遗落的折扇,展开摇了摇。巨蛇朝他游来,绕着转了两圈,似乎要把他缠住,沈清秋轻而易举便跳了出来。

蛇身翻滚纠结,喝醉了一样破楼而出,摔倒街道中央,把过往行人吓得尖叫四下逃窜。沈清秋也跟着跳下楼,喝道:“出来也没用,整个镇上都是雄黄酒的味道!”

巨蛇口中发出尖啸,在路上摇头甩尾,沈清秋决意把它引出人流密集处,飞身跃上蛇头,只要方向不对、或者要撞到行人或者民居,沈清秋就用扇子在它头侧一戳,这蛇鳞片有如铠甲,在地上爬行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沈清秋常常要在扇上灌注大量灵力,才能让他改变方向。就这么勉强驾驶着它朝镇外滚去。

楼里的姑娘收了钱,办事尽心尽力,也不知煮了多少雄黄酒,那气味被风一带,远远飘散。

好容易来到一处山脚下,这味道还从上坡源源不断地传下来,巨蛇被这气味熏得难受,又被沈清秋戳戳捅捅骑了一路,筋疲力尽,再也爬不动了。

沈清秋见已远离城镇,这才跳了下来。巨蛇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蜷成山路十八弯。

沈清秋道:“虽然我对填坑很有兴趣,不过对移民魔界不感兴趣,而且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既然你也不能解天魔血,报恩甚的也就不必了。喜之郎,再见!”

他生怕酒味过了,竹枝郎变回原形又放出一堆蛇来缠他,跑得飞快。在下一座规模稍大的城中找了间十分可靠的连锁店铺,租了一把飞剑。

是的,没看错,的确是租的,就像出租车一样,仙剑是可以租的!而且价格非常之公道划算!

总而言之,还是用了竹枝郎的钱,沈清秋双手合十感谢这位仁兄一番,御剑向苍穹山派飞驰而去。

不过半天光景,一座十二峰高低错落、延绵起伏的苍翠仙山出现在云海雾浪中。

久违了。苍穹山。

沈清秋默默把刚才脑海里冒出的春山两个字划掉。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无地自容

苍穹山派外设有空防结界,非本门仙剑不得未通告入境,擅自入境即被打偏轨道,沈清秋便在山脚停下,把飞剑遣回去,顺便换了身衣服,弄了个斗笠来戴戴。

山下小镇常有修士往来,今天却没看到多少,沈清秋正微觉奇怪,有人问道:“这位仙师,您这……可是要上苍穹山派去?”

沈清秋点头。那人又道:“现在去,不大好吧?”

沈清秋心一紧,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那人与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道:“您还不知道吧?这山上,已经被围两天了。”

过山门,上登天梯,居然连一个守山弟子也没有遇到,沈清秋心中不祥预感越发强烈,一跃数阶,飞奔而上。

越往上走,越能看清,穹顶峰上好几处天空都浓烟滚滚,夹杂电闪雷鸣。

穹顶峰之巅,狼藉一片,火烧林,冰锥满地,檐角损毁,看来经过了几场恶战。穹顶殿外,阵营分明的双方正对峙着。一方是人界修士,有站有躺,木清芳穿梭其中忙碌。另一方是身披黑铠的魔界士兵,黑压压呈排山倒海之势。虽然似乎暂时停战,可只要有人剑多出鞘一寸,必将重新引爆空气中的火药味。

看来洛冰河已经不屑于掩饰身份了,沈清秋并不惊讶。原著洛冰河暴露自己血统,也差不多是这个阶段。魔界上位已成定局,幻花宫也从里到外都被他洗脑,整治得服服帖帖,站稳脚跟,自然不需再遮遮掩掩。只是撕破脸皮的前景提要不同罢了。

峰上弟子虽都必须穿校服,但也有不少成名修士不必受此拘束,沈清秋一身格格不入的装束倒也没人太过在意,他挤到殿前,往里张望。

岳清源闭目而坐,柳清歌在他身后,手掌与他背部相接,两人身体四周灵力波动似乎不太稳定,恐怕都情况不好。

再见这两位掌门师兄和倒霉师弟,他们貌似又是被自己坑成了这样,沈清秋无比内疚,再一转头,呼吸滞了滞。

洛冰河沉沉地站在大殿另一侧。

他穿玄色,衬得皮肤白得透明,眼睛极黑,却又极亮,表情冷淡,却仿佛有两团鬼火在瞳孔中熊熊燃烧跳跃。漠北君立在他身后,虽然是副手的位置,却微微昂头,宛如一尊理所当然趾高气扬的冰雕。

在真实世界中再次亲眼看见洛冰河,沈清秋实在很难形容此刻的复杂心情。

此人固然是他不幸一生的罪魁祸首,可现在思来,似乎常常都是他自己理解错了洛冰河,乱搞一气,才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他有责任,他承认。而且洛冰河也被他坑得不轻。因此,虽有尴尬,却无憎恶厌惧。

这就像看到一个妹子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就算她再丑,或者你再对她无感,至少也没办法讨厌她。虽说洛冰河不是妹子(却比妹子还麻烦),也绝对跟丑是极端反义词。

岳清源睁开双眼,齐清萋急道:“掌门师兄,你……无恙吧?”

岳清源摇了摇头,望着洛冰河,缓缓道:“昔年魔族攻上苍穹山派,阁下作为抵御魔族的一份子迎战,你师父更是以一身护下整个穹顶峰,不想今日,却也是你率领魔族,将苍穹山逼至如此境地。”

洛冰河淡淡地道:“若非贵派逼人太甚,我也不想这样。”

齐清萋气极反笑:“哈!哈!苍穹山派逼人太甚,真该让天下人来听听。你这白眼狼叛出师门、忘恩负义倒也罢了,逼自己师父在面前自爆,之后连死人都不放过,拿他尸体不知道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现在倒反咬一口,究竟是谁逼人太甚?!”

洛冰河对她的嘲讽充耳不闻,木然道:“下一个是谁?我要摘这题字了。”

沈清秋一惊,抬头望去。洛冰河说的题字,恐怕指的是穹顶殿中,高悬在上的横幅牌匾。“苍穹”二字是苍穹山派祖师之一亲手所题。年岁久远,意义非凡,相当于苍穹山的一块脸面。谁要摘了这题字,就相当于是扇了苍穹山派的脸一巴掌。

当年纱华铃贸贸然率一众武将围上穹顶峰,打的就是把这题字摘回魔界耀武扬威的主意。

齐清萋道:“你要战便战,一会儿烧个洞府,一会儿毁一座山门,现在又要来摘这题字,算是什么意思?零碎折磨不肯给个痛快?”

岳清源道:“齐师妹稍安勿躁。”他站起身来,虽处劣势,神色却稳如泰山,不乱军心,道:“清秋师弟的仙身已安置在殿内,他是我苍穹山派的人,更是清静峰的人,身陨后必然要下葬清静峰历代峰主墓林中,入土为安。阁下除非把苍穹山派尽数抹杀,否则,只要本门有人一息尚存,无论耗上多久,清秋师弟的尸身绝不会交予你手。”

在场数人齐声喝道:“正是如此!”

沈清秋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态度。正是因为苍穹山派一定会尽全力护住他那具躯壳,沈清秋才必须要回来和他们通气。

初时的震惊和慌乱过后,沈清秋静心想想,也想通了。尸体不过是尸体而已,洛冰河要便拿去,随他怎么高兴怎么玩。他本人回来,苍穹山撒手不管便是。可他来的毕竟迟了。

洛冰河一扯嘴角,笑得冰凉。他低了低头,慢条斯理道:“我绝不会亲自对苍穹山动手。也不会杀一名苍穹山派的门人。可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慢慢耗”三个字,一个一个,清晰地砸在沈清秋耳朵里,他忽然整颗心往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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