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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违反了教义。」佛斯多理撒眼神直盯着龙牧,带着些许慍火。「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它的重要性。」
「教义吗……说实在,我还真不知道它为什么这样写。」龙牧冷哼了一声。「所以一个教义的罪人,值得银龙族等了那么多年,还不惜化作最厌恶的人类样貌捕获吗?」
「我不是来抓你的。」佛斯多理撒握紧双拳,像是在忍耐着某些痛楚,将眼神斜斜偏向一边,才努力地将下一句挤进空气:
「我是来拜託你的。」
「拜託?」龙牧对这个回答有些惊讶,但仍让自己脸上不露出一丝破绽。「堂堂的伟大银龙族要来人类世界,拜託一个甘愿当人类二十几年的罪人什么?」
「你可以不用这样说话!」龙牧的话像尖锥狠狠刺向佛斯多理撒,让他的怒吼从林间炸开,在无声的空气里显得特别巨大。
「格兰萨帝尔,你真的变了。要不是……要不是真的没办法,我也不想和你扯上关係。」
是的,我变了。是你们让我改变、逼我改变。龙牧暗自在心里道出这样的话。但看着佛斯多理撒脸上纠结的表情,让他渐渐地,还是在这样的攻防战中迈下了脸。
「那么,是长老还是龙王派你来找我?」龙牧语气恢復平淡说道。「为了什么事?」
「我是以现任龙王的身分,向你寻求协助。」
话语落下,龙牧先前尖锐的眼神,被林间的晚风吹出些涣散。
「是吗……」龙牧喃喃地道,许多回忆缓缓自脑海浮上。「你成为了银龙王啊……」
「嗯。就在你离开没多久。」
两人不语,在夜晚的树林里显得沉默且固执。他们彼此知道这代表的意义是什么,而这样的意义又代表些什么。
「所以,是什么事?」龙牧率先开口。一整天寻找的行程让他现在有些疲倦,只想赶快解决眼前的事情。
「银龙族遇上了麻烦。」佛斯多理撒微低着头,银色的瞳孔揉进复杂的思绪。「大家因为染上疾病,一个接一个倒下。」
「治疗魔法没有效吗?」虽然银龙族的事已经与龙牧无关,但能让强大的龙族產生危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事。
「只能暂时缓和症状,但疾病发展的速度太快,到后来已经没办法再抑制了。」佛斯多理撒摇了摇头。「那个病会不断地侵蚀我们的牙齿,造成剧烈疼痛、难以进食。就算破坏掉有问题的牙齿,其他牙齿还是会在一阵子后被感染。」
「我们称这个疾病为──蚀齿病。」
龙牧这下子晓得,为何佛斯多理撒不惜化作人型,也要来找他了。对龙来说,没有了牙齿,就无法啃碎食物进食。就算身体再强大,得不到营养便会越来越衰弱,最后倒下。
「什么时候发生的?我记得我离开那时候还没有听说。」龙牧神情凝重地问。
「大概……十年前。」佛斯多理撒思索了下道。「很突然,完全没有预兆。我们对外族的边界管制也是一样严密,甚至在发生……那些事情以后更加看管,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龙牧很清楚佛斯多理撒口中的「那些事情」,就是那发狂的龙族和自己被陷害的过往。
「不过……为什么你知道我在做相关的事。」龙牧有些紧戒地拋出疑问。「银龙族这二十几年来,都一直在监视我吗?」
「不可能。就算我们猜测你又到了人类世界,但我们也没那个能力,也没有想和人类扯上任何关係。」佛斯多理撒不屑地「嗤」了一声。银龙族这样的反应让原先有些紧张又带一丝期待的龙牧瞬间被现实打醒。
是啊……原来过去自己存在的那段时光,已经被「背叛者」这个代名词,给辗得支离破碎。
「是我向神龙族请求帮助,才知道的。」
「神龙族……」龙牧咬牙切齿,忿忿想自己又被神龙族卖掉一次了。
「对,我跟牠们讲了银龙族的现况,期待拥有特殊能力的神龙族能够给予协助。」佛斯多理撒没有注意到龙牧的异状,继续道。「牠们只说了一句曖昧的话:『你们在人类世界的银龙伙伴,是解决一切的关键』。」
「我那时候就想到了你。」佛斯多理撒的视线在龙牧的脸停了几刻,再往旁一撇。「所以我让弗里库许来找你,只是你似乎直接把他当作敌人了。」
「原来他是你派来的使者。但他竟然不先讲清楚,还在我诊间大剌剌公布我的龙名,会这样对他也不能怪我吧。」龙牧双手一摊,无奈地笑了笑。
「我们并不熟悉人类世界的事。他光是肯学人类的语言、自愿前来,我已经很感激了。」佛斯多理撒撇了撇嘴,显然不太认同龙牧的话。「但他都被你弄成那样了,我也只能亲自来找你。」
「不过,你们是怎么穿越次元过来的?」这是让龙牧最感兴趣的部分之一。「应该不是像我当初那样,让两股能量碰撞……」
「那只是其中一个方法,而且非常危险。」佛斯多理撒看像龙牧,一脸「这傢伙运气也太好,两次都没死」的无奈表情。「其实从神龙族创造了龙族的次元空间后,千年下来渐渐出现了一些空间的裂缝。绝大部分被牠们发现并封闭了,但有些在各龙族领地内產生的,就比较难被找到,然后被一些想和人类打交道的龙族拿来偷偷利用。」
「所以你们也发现银龙族领地……」
「不,我们并没有刻意去找。」佛斯多理撒立刻否认银龙族想穿越到人类世界的这个想法。「我是和神龙族『借』一个牠们所管理的次元入口。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疾病会不会再蔓延到其他种族的龙,能够快点治疗好,对龙族来说也是首要之急。牠们也很大方的打开这个入口。」
佛斯多理撒望向背后的景色,视线落在龙牧的斜前方,似乎就是所谓次元入口的位置。
龙牧回想起他第一次到人类世界后,在海滨撞见即将回去龙族世界的龙,还有纹德他们也是利用这种方式前来。但他倒是没想到厌恶人类的银龙族也会主动透过次元裂缝──或是马许所说的次元「门」过来。
看来事情的确严重到牠们必须得这样做的程度。
「总之。」佛斯多理撒将视线拉回,一脸慎重地望向龙牧,道:「我在此以银龙王的身分拜託你,请求你,帮助我们治疗这个疾病。」
「我们已经因为蚀齿病,许多年纪大的银龙都离开了,现在更扩散到幼龙身上。要不是……要不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我也不会愿意打破银龙族教义,过来这里。」
佛斯多理撒努力嚥下口水,想将模糊视野的酸涩一併吞下。
「毕竟……保护所有族民,是龙王的职责啊──」
这些话语在龙牧耳里,落出佛斯多理撒那挣扎的情绪。一个银龙王为了全族着想,不惜牺牲自己、跨过内心的衝突,前来向一个银龙族的罪人、化为不乾净的人类请求协助。
他可能在这之后会因为银龙族的教义被审判,成为另一个罪人。他可能会随时受到族内异样的眼光看待。但是,知晓这一切的他,还是勇敢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然而,在同情升起的同时,曾经的伤口又将这些情绪刺穿。那些冷言冷语,那些置自己于死地的陷害,一道一道地,清晰地刻在现在的身躯。
现在的龙牧,已经不是格兰萨帝尔,和银龙族已经没有关联了。
听到现在银龙族受的苦难,想到曾经对他残忍的那些银龙,在痛苦的哀嚎中渐渐消逝,对他来说,就像是个迟来的正义,为自己痛苦的生命撒上了慰藉。
但这样,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为什么明明应该高兴的事,心里却有个地方隐隐作痛。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对不起。」龙牧面对泛着情绪的佛斯多理撒,不敢直视地歛下了眼。「我现在无法给你答案。」
「没关係,我也不期待你会立刻答应。」佛斯多理撒像是松了口气地露出了微笑。「至少你没有拒绝。」
「如果我拒绝,你打算怎么办?」龙牧反问。
「你如果拒绝……」佛斯多理撒顿了下,在嘴角勾起了酷黠的弧线。「我就这样一直跟着你。」
「……噗。」身上只着短毛皮的佛斯多理撒,出乎意料让龙牧不禁打从内心笑了出来。「你也变了呢,佛斯多理撒。没想到你会开这种玩笑。」
「谁都会变的。」佛斯多理撒彷彿方才没发生任何事地从容说道。「我三天后会再来这里。」
他转过身,飘盪的银发在月光的照射下蓬出一团冷冽的光。那样的身影在夜晚的森林里,被晚风吹得有些孤单。那巨大的无形压力,就像是曾经龙牧所面对的,将高大的身躯渐渐压缩变小在看不见的范围。
无预警地,佛斯多理撒的背被某个物体砸中。
「喂!穿这个吧!」远方传来龙牧的叫喊。他看了下地上,是一件灰色衬衫及深色裤子。
「就算你的肌肉很吸引人,在人类世界还是要遮一下啦!」
他拾起地上的衣物,彷彿能看见远处龙牧挥舞着手的神情,和幼时自己所仰慕的那个样貌,渐渐地重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