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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周旭东都能记得这一晚。
她跪在地上,以一种虔诚而炙热的态度亲吻他。
抬起头来,看向他的时候,澄澈的眼底有一丝惊慌,是林中被惊醒的白鹿,垂下来的眼眸之中,有氤氲的秋露。
尔后剩下的是一腔孤勇,是一份决绝与果敢。
周旭东那一瞬间有片刻怔然。
那个雨夜,女孩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呼喊与挽留,仍旧历历在目。
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扫过他的眼睑,像蝴蝶的翅膀,两个人亲密无间。
鼻息之间都是旋流的酒味,微微的苦涩,押口。
唇也是涩的,热流一路划过胸口,心口也涩了。
他微微睁开眼,她的影子落在他的面容上,天地间都落上了阴影,一瞬间心中忽有飓风袭来,铺天盖地地将他席卷。
在沉下去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明亮的眼,将他拉回来。
下一秒,周旭东的双手钳住她的臂膀,将她捁住,想要将她推开。
他喝了酒,脑子尚不够清醒,手里的力度没能掌控住,她微微皱眉,但仍旧不依不饶。
岑冬感受到他的力量,双手一把环住他的脖颈,直接探身爬上沙发。
她的膝盖陷下去,整个人也顺势陷在他的怀里,她搂着他,义无反顾地吻他。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要想。
她只想亲他吻他,在这个悄无声息的黑夜里,那怕只有这一夜的短暂,那怕这情感见不得明日的天光。
在漫天的黑暗来临之前,这微弱的一缕光亮,她舍不得放开。
唇是滚烫的,连夜都被这滚烫烧灼殆尽。
周旭东渐渐沉溺在这个温柔的夜海之中。
岑冬的手忽然向下环住他的腰身,冰凉而僵硬的皮带隔在两人之间。
她顺势滑下,指尖挑开。
腰间一松,周旭东的大脑一瞬间如遭重击。
黑暗中,身上的人狠狠地在他的下嘴唇上咬了一口,带着一点狠烈和不甘,仿佛想让他永远铭记这一刻。
有一阵钝痛从嘴唇蔓延开,然后是铁锈似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侵蚀,刺激着他的味蕾。
周旭东眼神忽然清明,猛地一把推开她。
窗外是浩瀚天地,他们仿佛被桎梏在这一方狭窄的角落处,她半跪着,他半撑着腰身,在黑暗中对峙。
四周悄然,只有彼此之间短暂而急促的呼吸。岑冬微低着头,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
她的唇泛着水光,红肿而饱满。
周旭东一瞥而过,收回眼,落在地上的漆黑一片,僵硬的双手松开她,低声道:“对不起。”
岑冬盯着他低下来的眉眼,阴影落在上面,笑了笑,“我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周旭东抬眼去看她,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衬衫领口开了两颗,他的胸口半裸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仍旧半坐在他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隔着一层皮肤,她摸到了他稳重而急促的心跳。
岑冬嘴角一弯,俯下身子。
他们贴的极近,从胸膛到大腿,严丝合缝,像极了一张床上交迭的水乳情人。
然而躺的是僵硬的沙发,而身下的人呢,也未曾对她软下心来过。
这么久以来,他们俩之间好像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
“你会爱我吗?”岑冬在寂静的夜里问他。
很轻,又像是一句呢喃。
她的目光炽热,让他无处可躲,视线触及她眼底一秒又落下来。
他早已知道的,关于她对自己的心思。
她问得问心无愧,那他呢?
“不会。”许久,他压着嗓子回应,然后是许久的沉默。
岑冬笑了一下,伸出手指从他的眉头画到眉尾,眼神温柔的像水一样。
“我知道的。”她笑,眼底里似乎看不出一点难过。
“那你给我叁个月吧,你带我走,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就让我逃离叁个月就好了。”
她依旧在笑,眼里有盈盈的水光,“叁个月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
“好。”
他答应了。
后来白昼袭来,铺满一整个天际。
周旭东被遗落的抹一缕光照醒,屋子里有朦胧的光景,淡淡的呼吸声落在耳边。
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他喝醉了酒,脑子本就不清醒,夜里又被她来势汹汹的吻晃了心神,到最后理智悬在一根线上,差点崩溃。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躺上床的,好像是被她搀着扶上了床。
周旭东转过头,瞧见岑冬的侧脸。
她趴着睡着了,蜷成一团,背着光,头发在日光下发亮,安安静静地,这才看起来像个十八岁的尚未经历过世事的女孩。
她白白嫩嫩的胳膊就搭在他的胸前,小小的一只手,他在心底暗自想,这具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把他扶上床。
他是一个普通极了的男人,比她大了十二岁。
这个年龄差很尴尬。
小上几岁,他是哥哥,大上几岁,他似乎都可以当她的爸爸了。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说不清,道不明。
黯淡的也窥不见天光。
岑冬醒来的时候,日头明亮,身边的男人正在发呆。
他呆愣愣地盯着窗外的光景,好几个不堪潦倒的日夜过去了,下巴上生出一圈青黑印记。
“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刺刺的,却在一瞬间被他偏头躲开。
岑冬收回手,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
她穿着他的衬衣,夜里睡着了被半软半硬的布料紧着难受,于是解了领口的两个扣子。
一晚上下来,衬衣被她睡得皱巴巴的,领子也斜过去,隐约可看的见白皙的肩膀和小巧的胸脯。
周旭东也撑起身子来,垂下视线,不去看她,低声回答:“醒了好一会儿了。”
她没动,也没回话。
他从床上下来,找了好半天拖鞋,没找到,索性光着脚朝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她:“你有想吃的吗?我去买。”
岑冬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等了好半天,他没听见回答,只得转过头来看她。
她依旧跪坐在床上,一点都没变,只是摇了摇头。
周旭东噢了一声,俯身随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鞋子套上,匆忙地连袜子都忘了穿。
走到门口时,他转过身来关门,不经意间瞧见她探过来的目光,心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问:“真的不需要什么吗?”
岑冬定定地坐着,他忽然瞧见她眼底有了一点光亮。
“需要。”
“什么?”他问。
“别躲我。”
她抬起头看他,清明坦荡。
周旭东心脏皱缩。
楼道口安安静静,偶尔有一两个晨练的大爷大妈身后背着剑走过。周旭东靠在墙壁上,摸了摸裤兜,空的。
他这才想起来,烟盒昨晚放床头了。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小区里地势不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凼,周旭东路过一个,低头时发现自己的影子落在水面上。
里面的人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过好觉一般,衣衫凌乱,头发乱成一团。
刚刚走太急了,出门前也没来得及整理。
周旭东将衬衣扎进裤子里,刨了刨自己的头发,朝小区门外走。
门口就有早餐铺,路边上热热闹闹的,来来往往都是人,热气熏人眼。
他拐到边上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红塔山,店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他挺熟的,看见他时笑着和他打招呼。
“东哥,你好久没来了啊,还是红塔山?”
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醉酒后的大脑还有点不太清醒。
“怎么了,你这是几个晚上没睡觉了?看起来这么憔悴。”店员指了指他眼底的一片青黑,“莫不是俞姐病严重了?”
周旭东愣了一下,“没,她走了。”
旁人无意的话语又一瞬间让他回过神来。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十块放在桌上,转身出了便利店,剩下店员惊讶地站在身后。
“这么快...”
前几天碰见,他还在问周旭东怎么把房子卖了,说是要给俞青扬治病,这才没几天,人就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道这房子也算是白卖了。
俞青扬走了,这是母庸置疑的事实。
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任自己颓丧几天灌几杯酒,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有人死了,有人还得继续活着,不管是怎么样活着,都得活着。
只是偶尔听到外人提起她的名字时,胸口仿佛还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了一道,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心里也未曾没有冒出过那么一点想法来,他卖掉房子,一个人居无定所,不过是想倘若有一天他跟随着她离开,心里也没有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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