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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个下人做他的主,他自个儿首先便受不了,那梨满即便去了他身边,也束手束脚,发挥不出眼下的实力。
闻铮听懂了舒朗的意思,遗憾收手,舒朗就不走心的劝他两句:
“做人不能太贪心,既要还要,这种美事,只能做白日梦去想一想了。”
闻铮痛苦的倒在榻上,用手捂住眼睛,嚷嚷道: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再不拿你身边的人开玩笑了,不就眼馋多说了两句嘛,瞧你小气的,挤兑了我多少句,我都没还嘴!”
哼,你知道就好。
在舒朗心里,梨满是小妹妹,在原身心里,梨满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小姐姐。
亲人一样的存在,不是随便让人打趣的,如闻铮这般友人也不行。
章明孝见闻铮认错,便笑眯眯出口转移话题:
“听说你那学堂快建成了,具体是怎么个章程,要不要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这事儿舒朗心里有数,歪在榻上,三言两语便将打算说了:
“原也没想教正经的科举读书人,先让他们识几个字,之后延请百科先生教一教生活技巧。”
章明孝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搁下手里头的手札问:
“何谓百科先生?”
舒朗翻起身,从小桌上抽出一沓近些日子收集来的数据给俩人看,缓缓道:
“百姓中有些生存技能是家族传承的,比方说这个村子的妇人整体擅长刺绣,便是绣的手帕荷包,总比旁的村子妇人多卖几个钱。
还有这个村人的男人很多都擅长木工活儿,农闲时去外面给人盖房子挣钱。
以及这个村人的妇人整个厨艺比教好,他们村子办的红白喜事上,村里媳妇儿们做的席面,被人交口称赞。
我打算在他们初步识一些字后,便延请优秀的刺绣师父,木匠师父,还有庖厨,在他们村的学堂进一步教导他们。”
章明孝耐心翻阅手里记录详尽的纸张,听舒朗这般说,心头滋味复杂难言,看向舒朗的目光颇有几分敬重。
“那这些除了种地打鱼什么都不会的村民呢?还有这些村里勉强有几个人会些其他技艺,却是稀稀拉拉,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集中不到一起去的,你打算如何安置?”
折扇在舒朗手中哗啦作响,舒朗用扇柄指着章明孝,笑他:
“这不是着相了吗?明孝兄!”
往后面看,所有计划他都写在上头了,他还打算请些打铁的,做豆腐的,甚至货郎,撑船的,打鱼的,种地的,采药的,擅长女工女红的,各行各业有经验的老人,坐镇各个学堂,凡是村人有意向,自然会去那里学习。
若是连走出自家村子,去旁的村子学堂学历的魄力都没有,那也别指望他把饭喂到他们嘴里,干脆等着饿死好了。
章明孝听罢久久不能言,便是闻铮也似愣住了般,拿着那一沓纸,认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此时已是八月末,外间日头透过树梢照进屋内,三人面上斑驳一片,屋内只闻蝉鸣。
舒朗见二人陷入沉思,也不打搅,翻身出了房门,打算让厨下晚上蒸一条鱼吃。不得不说,沿海地区百姓,关于鱼的吃法也比旁处多些。
来了小半年,各种鱼虾舒朗还没吃腻,吃到可口的,还会叫人写了方子,然后很奢侈的用木桶一路将活鱼送去京中,叫祖母她老人家也尝尝。
同时为了表示对太子和十三关于此次慷慨解囊之举的感谢,捎带上他们的一份儿。
母亲柳氏和外祖母那里也没忘,索性都送了一圈儿。
至于叫言官知晓后,在朝堂上好一顿弹劾的事,舒朗压根儿就不知道,反正吃鱼的太子本人都不当回事,甚至当场表示:
“荣爱卿有钱,花自个儿的钱,一没偷二没抢,人爱咋花咋花,谁都管不着。”
把那言官当场气的够呛。
听闻陛下叫言官下去休息后,还很好奇的询问太子:
“真有那般好吃?那太子给朕匀几条,晚膳叫御膳房做了尝尝。”
当然这些舒朗也不怎么关心,吩咐完晚膳的事,又溜达着去账房找梨满。
这丫头最近忙的小脸瘦了一圈儿不说,皮肤也黑了好几个度。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黑就罢了,干脆连脂粉都懒得敷,成日顶着张小黑脸进进出出,昨儿个叫五殿下无意间瞧见一回,还纳罕了好久,怀疑舒朗爱上了审丑。
梨满见了舒朗,知晓他不爱在账房待着,嫌算盘声闹人,于是陪他在外头廊下阴凉处走一走。
舒朗先将手中写好的方子递过去,调侃道:
“叫厨下按照这上面的方子做药膳,吃上一个月,保管你肌肤水灵灵的,照镜子都反光。”
梨满没问方子哪儿来的,反正少爷总有各种办法,她开心的收下方子,却没说一定会按时服用。
舒朗看出她的心思,意有所指道:
“真正的敬重,并不在外貌上。你瞧五殿下能压住市舶司那一帮老油条,是因为她成日将自个儿装扮的很吓人吗?”
梨满摇头,她知道五殿下号称京城第一美女,她也晓得,五殿下知道自己拥有何等美貌,并不吝惜装扮自己,使自个儿感到愉悦。
迟疑再三,梨满犹疑开口:
“可我并没有五殿下那般能耐,只能在旁的地方上一并下些功夫,好达成目的。”
一个小姑娘,家里家外一把抓,并不是所有人都给她这个“荣大人家的管事娘子”面子的,有些人面上尊敬,实则奸猾的很,瞧她生的脸嫩,心下便下轻视三分。
甚至有口无遮拦之人,对着她那张脸说些下流之语,叫人可气又无奈。
反倒是她自打晒成了黑脸包公后,出门办事还少了几分这方面的烦恼。
梨满觉得挺好。
舒朗无奈瞅瞅她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腕,比他一个大男人都黑,他还只是健康的小麦色呢,梨满倒好,一个十四岁的妙龄少女,一张脸笑起来,就只剩白花花的牙齿和白眼珠子特别显眼了!
说闻铮对这样的丫头对了什么龌龊心思,舒朗自个儿也觉得亏心。
可以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暂时扮丑,但不能为此毁容,就说这么下去,和毁容有甚区别?
见跟她讲不通道理,舒朗将方子从她手里抢过来,强硬道:
“我让厨下做了,你必须按时吃!”
舒朗已经打定主意,即便饭时,梨满人在外面,也得让人把药膳送去,盯着她吃了才行。
作孽哦真是!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收归官衙
此时梨满早知道她家少爷建的学堂, 不是她想象中教男子四书五经,教女子三从四德的学堂。
眼看着学堂即将步入正轨,她实在没想到, 办理学堂最难的一步,竟是卡在了请“百科先生”上。
可着泉州城的找那些经验老道的匠人,有些人为了五斗米折腰, 听到舒朗开的束脩,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开开心心拎着包裹去乡下等着开学。
为了防止这些先生背后留一手,在课堂上牢牢把着看家本领不放,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梨满无师自通, 想出了“提成”制度。
只要有一个徒弟出师, 舒朗就给做师父的一笔丰厚的奖励,两个徒弟出师, 奖励翻倍。丰厚到足矣叫这师父两辈子衣食无忧的那种。
可有些匠人性情古怪, 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觉得他家的技艺,是老祖宗留下来给后辈子孙吃饭的家伙儿什儿, 教出去就是断了子孙后辈的饭碗, 老祖宗地下有灵, 棺材板儿要按不住的。
还有的声称他家的技术只传自家人, 且传男不传女,旁人要学也可以,让那人备齐各色礼物,挑了黄道吉日, 在宗祠见证下, 认他做干爹。
往后四时八节, 要像孝敬亲爹一样对孝敬他。
更有人见他们出的价钱高,想着自个儿奇货可居,把自己卖个高价,待价而沽。
问题层出不穷,既要,又要,贪心者比比皆是。
舒朗见梨满愁的眉头紧皱,食不下咽,提点她:
“不要在一根绳子上吊死,泉州城最好的技艺师傅请不着,那排名第二的难道就差了吗?”
梨满恍然大悟,且举一反三。
一开始她是想将少爷安排的事情样样做到最好,于是在请各类技艺师傅上,也是想花大价钱请最好的。
可对那些普通人而言,第二好的难道还有人会嫌弃吗?
她很灵活的叫人放出话去,说他们学堂花大价钱请了泉州城最好的百科师傅。
然后大张旗鼓去了第二好,甚至第三好的人家里,将人欢欢喜喜带去乡下学堂。
管你是什么最优秀,最经验丰富,最手艺精湛又如何,你说你是第一,看我们认吗?
我们还说自家请回去的才是第一呢。
同时出现两个第一,迟早都得打起来,就看是真正的第一捍卫自己的王座,还是后来者居上,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总有人会为金钱所打动,心甘情愿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经此一事,学堂的名声也算是提前打了出去。
官场上的老油条怎么想,舒朗不晓得,乡间百姓乐见其成,高兴地很。
这年头地主家还没有余粮呢,普通百姓谁家会嫌弃赚钱的门道多?就连四五岁的小姑娘也被家里长辈带去女红刺绣庖厨等学堂一起听课。
虽然不晓得学习这些东西之前,为何还要学识字,□□先生这般规定了,那他们跟着照做就是。
日后女儿出嫁,说是识字的,还能挑个好婆家呢,不亏,不亏的!
有那自觉脑子灵活的,学拨算盘算账去了,有一把子力气为人憨厚的,打铁磨剪子砌墙,都能学一学。
荣先生,好人啊!
就连泉州城内的百姓听闻此事,也颇觉心动,碍于路程太远,生计与学习无法兼顾,才没出城跟着一起去学。
总归,舒朗的学堂才开课两月,在坊间的名声便已极好,百姓几乎是交口称赞。
官场上的同僚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有人早就眼红不已,动了将这份儿功劳据为己有的心思。
有了这等功绩和名声,来年的考核还怕拿不到优等吗?还用担心将来无法升迁吗?
凭什么他们在五公主手底下战战兢兢,累的要死要活,还得不到一个好眼色。而荣舒朗那个甚都不干的二世祖,就能轻易得到他可望不可即的一切?
于是他在市舶司例行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冠冕堂皇的提出:
将舒朗私人出资建造的学堂收归衙门管辖。
“荣大人此举初衷是好的,可长此以往,百姓只知你荣先生,不晓得五殿下。于你,于殿下,于整个市舶司和泉州官衙都有害无益,本官此举,也是为荣大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