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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丁青山任教的苏州东吴大学堂。这是所教会学堂,位于苏州十梓街望星桥东面的天赐庄,此处地理绝佳,环境清幽,历来被文人墨客钟爱,正因如此,美国基督教卫理公会在此选址建立了东吴大学堂,并于光绪二十九年春正式开学。
童卿卿下了马车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站在那里久久未动。这是她第一次去大学堂,还是这麽美的地方!宽敞的校园,成片的绿油油的草坪,笔直的道路,树木在路两旁规则的排成行,高大的西洋式建筑,这是她在中式学堂从未见过的,那个年代,别说是她,整个大清都没多少人能有幸在大学堂里读书,没有几人见识过真正的大学堂。
国家千疮百孔,各地民不聊生,大多数人能在乡下读个私塾已经很不错了,谁敢奢望一睹大学堂真容,卿卿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现在已经来到了这最高等的学府。
一行人跟在丁青山后面,向先生们临时住宿的洋房走去,一路上不时有一些年轻学生从他们身旁走过,有些人除了还留着辫子,穿着都已经西式化了,竟然偶尔还看到了穿洋装的女学生,虽然很少,但是足以激起卿卿心中的好奇和激动。
这怎么会不让童卿卿心存希冀呢,她虽生在布匹商人家,但是却钟爱文字,她是家中独子,父亲虽时常带她去账房先生那里,希望从小培养她从商的兴致,可是时间长了才发现半点用都没有,她总是极力的排斥着算盘和经营,对她而言,这一切都是索然无味的,每次去账房都成了苦差事。
父亲常常和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得几个字即可,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朝廷从来没有出过女状元,科举中根本就不会有女考生!”虽这麽说,可是仍拿她没办法,对卿卿在账房偷偷看书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倒是童卿卿的母亲是个极有见识的人,世家从医,家族的医馆在洛阳也是极有名望,她从小就跟父母见识过许多名门望族,见惯了才华横溢的名门闺秀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受人敬仰。深知女人也需饱学多才,有自己的独到见地,无知的女人很难有出路。
故此,对童卿卿的教育还是相当开明的,不会逼着女儿花大量时间学女红,不会过多的限制女儿外出交友,反而对女儿私塾的课业很重视。
她曾经还和女儿开玩笑的说道:“也许有一天我们家卿卿也能和那衙门里的人同起同坐呢,虽为玩笑话,但是卿卿却是上了心。她想也许,也许,是的,也许真会有那麼一天,可以和那些考生一起去参加科举!如今那两个洋装女学生又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之火,她暗下决心,将来有一天我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到了各自房间,放下行装,丁青山夫妇就在房间休整,他的课在下午,丁思朗和母亲磨了半天,母亲终于答应让他带着思琴、卿卿她们去逛苏州城,并在外用午餐。坐上马车,卿卿和思琴兴奋地聊着,丁思朗不时的从车窗给卿卿指点,讲解苏州城的各处景色。
苏州城被一条玉带似的运河所环绕,翠绿的河水映衬着河堤两岸上错落有致。黑瓦白墙的穿斗式木构架商铺民居,淡雅而和谐,让人感觉舒适,毫无违和感。
卿卿她们的马车停在了一座小桥前,丁思朗和车夫交代了几句,让他一直在这里等候,她们便过桥到了一个小码头,坐进了岸边停靠的一艘较大的船,这是一艘可以听曲,品点心的游船,船上已有几位客人,船家看人数已够就向评弹先生示意,船开时,抑扬顿挫,轻柔婉转的苏州评弹也随之响起。
游船上,一男一女,男子持三弦,女子怀抱琵琶朱唇微启,像是在细腻诉说着多情女子的小心思。童卿卿第一次听评弹,很新鲜,这不同于自己家乡的豫西调,铿锵大气,行腔酣畅、圆润,多用本嗓发音,音调深沉、苍劲浑厚,这苏州评弹说唱结合,假嗓为主,真嗓为辅,悠扬婉转别有一番情趣。真是南北之异,各有千秋,山河之广,让人大饱耳福!
身旁的丁思朗看童卿卿听得入迷,还跟着曲调不住的点头,轻轻拍了她一下,挑眉得意地说道:“如何?看来卿卿是喜欢的紧,听得陶醉,一块糕点还没吃呢。”
卿卿看着思朗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忘恭维他道:“思朗哥带我们来的地方果然不错,这曲调让人心里柔柔的都快溢出蜜来了,也只有江南女子的娇媚可以驾驭了,长见识了!可惜,我不懂她们唱的是什么。”
丁思琴正对着河面发呆,听到卿卿这麽说,突然来了兴致,抢在哥哥前小声说道:“唱的是儿女情长,”说完呵呵笑了起来,思朗笑着直摇头:
“本来是很有情致的事,被她这麽简单一说倒是俗了不少,”“难道不是嘛,你们就爱卖弄文采,有话绕来绕去才没意思,你没听吗,这曲里唱的就是那男子,有情意却不告知姑娘,总是让姑娘猜来猜去,最后嫁与他人,生生错过了嘛。”
“那要是你呢?我的好妹妹!见到钟意的就把人家拉过来红口白牙的一顿诉说,人家不回话,就劫到家里来吗?”
童卿卿又被兄妹俩的话逗笑了,“我倒觉得思琴妹妹说的有些道理,男子就该比女子更勇敢些,虽然咱们年龄尚小,但我还是能听出曲子里的无奈感,虽不知词,但我想总归是有很多遗憾的吧。”
丁思朗这下不再多说了,他看了看卿卿,又垂下头思索起来。丁思琴看卿卿替自己说话,满眼谢意,嬉笑着殷勤的给卿卿倒茶、递点心。碧波荡漾,绿柳垂荫,河面上一群群鸭子悠闲地游过,穿梭于游船之间,好不自在。童卿卿微闭着双眼,一手支于脸侧,半伏在桌子上,仍有河面清风吹动着发丝,耳边是曼妙的乐声,真的就要这样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