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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墨犹豫了一下,耳根处染上一抹薄霞,知道他是专门为自己点的,他吃了几块桂花酥,见沈怀璧不动手,问道:沈将军不吃些吗?待会赶路奔波,怎么受得了?
沈怀璧冷漠道:不喜。
这种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本将军才不会吃一口!
齐墨看了他两眼,手上拿了块澄黄的一口酥,轻轻碰他嘴唇:吃一块嘛,等下会很饿的。
沈怀璧坚持不过两秒,败在了齐墨的眼神上,不情不愿把那块糕点从他手中抢过来,塞进嘴里,不过嚼了三两口便吞下,木着脸不发一言。
好吃么?
不好吃。
一口酥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带着一点桂花香气。平心而论,确实挺不错。
沈怀璧乜着眼看着他吃,又找那老板娘要了一瓶果酒。
齐墨心中大为感动,心道沈将军待自己真是好,怕自己噎着。
谁知沈怀璧对他殷切的目光无动于衷,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齐墨看着他把酒杯放下,对方瞥见他的眼神,一点也没有自觉,还以为齐墨要干什么,便轻蹙着眉问:怎么了?
齐墨:没事。
小孩子家家,不许喝酒,以后养成了恶习可不好。沈怀璧一眼洞穿他想喝酒的愿望,特意将摆在他面前的酒坛子往自己这边挪过来了点儿。
齐墨无语凝噎,好在沈怀璧还算良心,给他叫了一杯豆奶,自己逍遥畅快地喝酒去了。
待到晨光熹微之时,云霞万丈,尾处被熏染上一抹秾艳色泽,金光从破处的裂缝中穿透,潋滟晨光洒满人间。
沈怀璧收拾好行装,敲了敲正在打瞌睡的齐墨的脑袋。
齐墨迷迷糊糊睁眼,见沈怀璧逆光而立,他微侧过半张脸,唇角勾起一个浅淡至极的笑:走吧。
第11章 一不小心
徐州濒临蝶花江这条大江,自然称得上是水乡。
明明都是靠近边境的边防之城,上天似是独独偏爱徐州,江北的漫漫黄沙到了它这儿却成了柔情漫水,粉墙黛瓦,渔人临街叫卖。
将军。
沈怀璧与他下了马,自己牵着缰绳,在水街上信步。虽是带着任务而来,沈怀璧却早告诉他,不可妄自打草惊蛇。
齐墨叫了他一声,眉梢轻轻一动,隐着声道:后面有人跟着咱们。
沈怀璧点点头,面色淡然,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此时虽是深秋,徐州却正是花开季节,有卖花女沿街而战,对着来往行人脆生生喊:卖花儿了,卖花了。
沈怀璧不经意瞥了一眼那姑娘手里挎着的竹篮子,里面盛着几支娇艳欲滴的芙蓉,花瓣儿被人精心摆弄过,还带着清晨的朝露。
齐墨以为他想要,从兜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那卖花姑娘。
卖花女以为他要自己所有的花,刚要把篮子一齐送给他,谁知那个长得俊俏异常的公子只拿了一支开得最盛的粉边芙蓉,刚要走,她便微红着脸叫住他:公子,你给多了,何不一起拿去?
沈怀璧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被卖花女叫住,好整以暇地半眯着眼等他。
一支便够了。齐墨的笑就像清泉波纹,从嘴角那个小梨涡里溢出来,漾了满脸:谢谢。
卖花女有些愕然,接着半两碎银,看着他蹦蹦跳跳走远,把那支花献宝似的给了另一个穿白衣的高挑男子。
给我作甚?我又不是女孩子家,这玩意哄我是没用。
你拿着,咱们在街上这么走来走去的,不买东西不会令人生疑吗?
沈怀璧闻言,看了看自己和齐墨空空如也的手,半晌才面色复杂地收下那朵花,那朵花在风中荡漾,沈怀璧怕它折了,便把它拢在袖子里,暗含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小心翼翼。
你跟紧我,待会我说什么你就照着做。二人终于拐进一条小巷子,沈怀璧眼神好,一眼回瞥便捕捉到了还未掩藏好的一片衣角,后面缀着的那些人不懂得隐藏气息,脚步声放的轻而急促。
沈怀璧还是不放心,轻轻拽了拽齐墨的袖子:八个人,等会我若是不能同时保全我们二人,你便去福莱客栈躲着,千万别出来。李丰伟带兵马上就到。
齐墨梗着脖子,与他四目相对:我不走。
你!沈怀璧皱着眉,心道这小崽子真是不可教,明明昨晚上他可会跑,现下让他逃命又不肯了。他加重语气道:不行,你必须得走。
两人争执间,后面跟着的人包抄在后,一根木棍悄然举起,刚要狠狠砸下去,面前那个穿着银白轻铠的高大男子反手一鞭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齐墨猛然回头,见那个跟着自己一路的男子痛苦地捂住脸,正哀嚎呻/吟着。
昨晚他就见识过沈怀璧的留行,可兵荒马乱之间他并未看清,也从不知道它被主人用起来时的威风凛凛。
沈怀璧这一鞭子,打破了所有虚伪的宁静,后面跟的其余七个人,各自持了刀枪棍棒,朝他二人扑将上来!
你退后!沈怀璧一把把齐墨揽到身后,手腕一动,柳藤鞭便像长了眼睛一般卷了出去。
沈怀璧的柳藤鞭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够制作出来的,鞭尾缀了小小的铁刺,若是一鞭打上去,少不得皮开肉绽,让对方受些皮肉之苦。
他这一鞭出去,至少带倒了两人。残存下来的几个人眼见着自己同伙一个接一个像是中了魔似的倒下,心下不由骇然,不敢再随意上前了。
齐墨正暗暗称赞沈将军这高超的技法,冷不防最致命的脖颈突然被人格住,那一瞬间,他感受到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兵刃传出的淡淡杀气。
沈将军,你若再使你那鞭子,我还真不知晓,是你那留行鞭快,还是十一殿下这命没得快!
齐墨眉尖微蹙,面色却因为缺少氧气而涨得通红这些人竟知道自己和沈怀璧的身份!他们这个行程也是昨晚意下定的,并无旁人知晓,可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沈怀璧也是神情微动,握住鞭子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垂下。
阁下究竟是何人?
勒住齐墨咽喉的那人笑得粗犷不堪,没答他,反而带着阴阳怪气道:哎呦,堂堂沈将军,也有被拿捏住把柄的时候啊?啧啧,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稀罕哪!
他带的那些人见沈怀璧没有反抗的动作了,便一拥而上,把他手中的留行抢出来扔在地上。为首那个一棒子抽在他身上,当当正正就是沈怀璧那没好的左臂!
把这两人都给带走!咱们大哥可想见见你们二位了!
齐墨一心想着去救容叔,不想被这些人绊住手脚,这时沈将军突遭重重一击,他心下急切万分,猛地一挣,竟然从那人手里挣开了!
那几个人见状不好,便一窝蜂似的转头去追他,待到他们反应过来,便觉背后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竟是没了意识。
齐墨猛地回头望去,便见沈怀璧持着鞭子立在那儿,鲜血顺着鞭子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不久就成了一滩小水坑。
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沈怀璧面色如金纸,绯色鲜血从开裂伤口处汩汩流出,与他格外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将军!你
齐墨挂念他那伤口,刚要制止他乱动,沈怀璧就自顾自地蹲下来去搜那几个人的身,仿佛那开裂的伤口并不疼痛。
哟,青龙帮?沈怀璧摸出一块牌子,上面用篆书刻着这几个字,颇有大门派的风范。小殿下,你说这不会是虎头帮第二吧?
齐墨一想到虎头帮,脑海里就自动翻涌出他和沈怀璧那个旖旎绮丽的下午,恍若梦境。
他的脸唰的爆红,沈怀璧恰巧向他投来一瞥,心里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刚想忽略过去不谈,他就听见齐墨这个脑子缺根弦的货突然出声了:
将军,那个你还疼吗?
沈怀璧自谓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了,虽然他之前没有亲身实践过,却也是在军营里泡大的,时常听那些兵们谈论荤段子,早知道男女之事。
可他从没想过,在以后的某一天,会有个男人问他
将军,你还疼吗?
齐墨见他不语,手中鞭子却是几欲暴动,可能差一点儿便要甩在他脸上来了。
幸好沈怀璧终究是没有,继续盘对方身上东西去了。
齐墨眼尖的发现,向来言语刻薄不饶人的沈将军,耳根处也是薄红一片。
快来看。沈怀璧从那些人身上又翻出一只小纸筒,摸出里头的纸条来。
事成后,尽快把人压至城南花满山庄花满山庄?那是哪儿?齐墨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沈怀璧。
沈怀璧习惯性掐了掐眉心,扇子似的睫帘如蝴蝶翼般簌簌颤动,他思索一会儿,一边用帕子将留行身上沾染的鲜血擦净,这才缓慢说道:若我没记错,花满山庄不是一个庄子,而是徐州最大的黑市兼赌场。你先把他们身上的衣裳扒两件下来,权且放进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齐墨应下,手疾眼快地搜集了两件相较更为干净整洁的衣裳,塞进包里。
他顺走了那些倒霉蛋们一匹马,与沈怀璧一道往城南花满山庄去了。
徐州城南多水田,过眼处皆是一片低矮水洼,麦子已被收割过一遍,只余下残次不齐的麦茬与秸秆。
齐墨坐在马上,问沈怀璧道:将军,这黑市和赌场真能开在这地方?这明明就是农田啊。
沈怀璧却不答话,带着他走近一块农田,那儿有个农人正在低头耕种。
大伯,四百里加急,陈帮主让我把货带来。
那个农人闻言,抬起头,却是目露凶光。他听见沈怀璧的暗号,警惕道:货呢?
沈怀璧不疾不徐道:干货,在身上。帮主点名要的。
农人狐疑的看了他几眼,终究指了个方向:从前面那茅草屋下去,把货送到了便速速离开!听见没?
齐墨正疑惑沈怀璧为什么会这里的黑话,刚想问,就听见沈怀璧应下了农人的话,可能是怕齐墨乱说话,就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齐墨:!?
沈怀璧看了他一眼,低声叮嘱道:跟紧我,不要乱动。
农人所指的那个茅草屋与其他的并无不同,他们穿过黑黢黢的甬/道,在小路尽头找到了一扇门。
齐墨正庆幸着不用被沈怀璧看见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脸,谁知沈怀璧突然侧过脸,齐墨一时没提防,还直直的撞上去
齐墨与沈怀璧的身量堪堪平齐,于是乎他的牙齿就磕到了沈将军的嘴唇,血气在两人唇齿间淡淡萦绕。
齐墨被这一磕弄得手忙脚乱,刚想退开,谁知脚下绊了个东西,他腿一软,径直把沈怀璧压了下去!
沈怀璧身上总有一股清淡的香气,这股香气时常出现在齐墨的梦里,令他魂牵梦萦。
齐墨也不知自己是着了魔还是怎么,舌尖无师自通地生硬撬开对方唇瓣,尝到了带着点血腥气的滋味。
他脑子里绷着的线轰然崩摧,脑袋里装满的只有一个想法:
啊,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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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花满山庄
悠长远久的昏暗中,齐墨只能借着从茅草屋顶透露下来的几线光看清对方的温润的,如上好的黑绸缎一般的眼睛。
除却那个被他刻意模糊过的绮丽下午,他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沈怀璧。他向来不喜刻薄,沈怀璧那张嘴令他平白无故生了一丝推拒;况且自身与对方的关系实在难言,每每对视,齐墨都会下意识垂下眸子,不敢去看他。
可是他身上极香,不是他在京城闻见舞女歌伶携带的脂粉香气,也不是衣香鬓影,而是雪山之巅冬雪融化时,春风吹拂过解冻的芬芳,带来的新鲜味道。
冷冽而单纯,克制又勾人。
起来。沈怀璧微微侧过脸,齐墨的唇便顺理成章地印在他脸上。
血腥味淡淡,不经意刮过他的鼻腔那是沈怀璧的血,那伤口一直跌跌碰碰,似乎总也好不了。
齐墨依言,动作快得仿佛沈怀璧下一秒就要抽出留行来打他。
将军,你的手没事儿
他的吧还含在咽喉里没出来,沈怀璧挥了挥手,冷淡的回了句没事。
齐墨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也不恼,心中总是怀着一点对沈怀璧的歉疚,他扯开话题,问道:将军,你如何会这里的黑话?莫不是之前听闻过?
沈怀璧似乎被触及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默了好一会儿,才极为不情愿的开口道:整个江北的黑话不都是这几句,我早几年游历各地,什么都会一点儿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说得轻巧,齐墨也没去纠结,他只是为了扯开个话题来遮掩自己的尴尬而已。
沈怀璧一手握着门环,还不忘轻声道:待会小心行事,切莫乱来。
齐墨点头应下,突然发现自己点头他是看不见的,便追了一句好。
漫漫莹白耀眼的光轻柔铺落在长街上,成百上千颗散布着柔柔光芒的明珠嵌在墙壁上,雪白的绡纱从支着的黄铜栏杆逶迤垂下,像是透明的蝴蝶的翼。
他们相携着走过长街,于其尽头,终于见到了一座城门一样的拱门,只不过只有十几丈高。在门上配着一片薄薄的石碑,上面用暗青色漆刷着四个大字
花满山庄。
过了那扇城门,沈怀璧与齐墨二人终于见到了这座臭名昭著的赌城的真正面目。
碧黑石砖铺成长路,上面行走的各路人鬼衣着不尽相同,却皆如出一辙地带着鬼面具。
齐墨刚想走进去,便被一人横空拦住:
这位公子,您怕是第一次来咱们花满山庄,不晓得咱们山庄规矩,还请二位公子稍加饰掩面容,多谢。说罢,那人拿出两个青红交错的鬼面具,请他和沈怀璧戴上。
齐墨犹疑地看了沈怀璧一眼,对方不睬他,顺从把那面具戴在自己脸上,甚至还温和有礼的对那男子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