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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太把孙子赶回去读书,就坐在桌子边慢慢品尝。待得一样吃了一点后,就叫顾瑛把东西重新包好放在橱柜里。又沏了浓茶解腻道:“我已经老了,这些甜糯的东西不敢多吃。放在厨房里,等周围的孩子过来玩耍,就每家带一点回去尝尝鲜。”

顾瑛知道老太太心善,就是左右邻居家的孩儿看见了,平日里也会抓些家产的板栗核桃分分。老人家常说人家是正经的庄户,地里产的一点出息都舍不得吃,要留在地头等集市的时候拿出去换些油盐。我们家靠了祖传的手艺比别人挣钱容易,自然不要把钱财看得太重。”

张老太太看着小孙女手脚利索地收拾着糕点,一脸缅怀,“这淮安府的透糖我还是年青时尝过,是用上等白~面掺杂糕点饼屑,揉成面团切成小方块,用刀在上面划成浅纹,在煮沸的麻油锅内炸成金色,捞起放在铁丝络上晾好就成。”

老太太捂嘴笑道:“那时候你祖父还正值壮年,拉着我站在人家的锅边等着吃。现在想来就像上辈子的事儿,一晃老头子也走了这么多年了……”

她拍拍顾瑛的手道:“衡哥性子真,说过以后会娶你,那他就一定会娶你。但这孩子胆大任性,你不要事事都纵着他。若是有错处,一定要当面给他指出来。男人有时候就像个孩子,有时候要好言好语地诳着,有时候就要棍棒伺候。夫妻相处时有张有弛,才能一辈子长长久久。”

顾瑛知道这是祖母在教授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就老实低头一一应了。伺候祖母睡下后,她慢慢退出正房,沿着房檐看见哥哥的屋子油灯还是大亮。

自从那会醉酒醒过来之后,这人就像换了一副腔囊子。不但与往日那些狐朋狗友断了往来,一天到晚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苦读。以往喝醉了就喜欢大哭大悲,喜欢在墙上写些悲春伤秋的酸诗,这回却全然变了。

天色已暗,山风顺着山脊梁盘旋而下,与带着腥味的海风碰撞在一起,糅合出沙河特有的味道。顾瑛提着灯在回廊站了一会,心想哥哥知道上进了,最为高兴的恐怕就是祖母了。她慢慢摩挲着油漆斑驳的廊柱,嘴里却是苦涩与甜蜜各自参半。

这样的哥哥离自己恐怕越来越远了,终究有一日他会展开大翅遨游九天,而自己只是地上眼露羡慕的燕雀。

风一阵紧过一阵,柴房的门也随着风势一起一伏。顾瑛的心也随着一起一伏,就走上前去准备将柴房门重新关好,无意当中朝角落里一望,就见那里有团黑黢黢的物事忽然一动。她骇得猛然退了一步,却见半明半暗的油灯下,一张秀美至极的人脸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二人组开始组队打怪……

第十六章 月梅

顾瑛掌着灯,小心地护着手中飘忽不定的火苗。

远远听见动静的顾衡隔着窗子在房中轻唤,“妹子早些睡吧,今天累坏了。等我哪天有空又带你出去玩,沙河附近可不了莱州这一处好玩的地界呢!”

顾瑛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站在廊下看着顾衡把窗子重新关好 ,看着他的身影在糊了谷皮纸的窗格上慢慢移动,直至定形成一座挺峻的山崖,这才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所居的右厢房。

木门打开,闩好。

房间里面布置简洁大方,靠墙是一张四围栏黑漆架子床,挂着浅蓝色素面粗葛布蚊帐。另一面是一只双门大衣柜,梳妆台上只有简单的几样梳子篦子。靠窗的大案上却放着颜色各式的绣线,绣绷子上是一副还没有完成的喜上眉梢。

顾瑛放下油灯,又取了旁边的铁签子剔亮了灯芯,这才回头轻道:“月梅姐,你进来吧!”

神形憔悴的女子从门边闪了进来,即便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也不能掩饰她一张眉目如画的秀脸,随常的举手抬足都颇有引人入胜的风姿。

钱月梅挨着墙边一张椅子缓缓坐下,低声道:“好妹子,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我闯下了泼天的祸事,还连累了家里人。恨不得立时跳进海里了却残生,可总想着这世上兴许还有谁能想法子救我一回。”

为人何不惜命,蝼蚁尚且偷生!

顾瑛用铁签子慢慢地拨弄着油灯芯子,让黑了一截儿的灯芯不要塌在油里。她看也未看钱月梅一眼,“以前你在沙河住的时候,时常照应我。连这些绣样,也是你最早帮我描的。按说有这份自小情谊,我是应该毫不犹豫的帮一把。”

灯苗突然炸了一个火花,屋子里陡然亮堂了一下,却很快又暗了下去。

一只长了灰色翅膀的粉蛾没头没脑地往灯罩上硬撞,顾瑛攸地转头,极认真道:“可是周围的人都知道,我只是顾家收养的一介孤女,我即便有心只怕也是无力呢!”

钱月梅咬了咬下唇,知道不把话说透亮,眼前的女孩儿根本不是这般容易糊弄的。

迟疑了一会儿就垂了泪道:“那个骆友金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地痞,仗着亲妹是陈知县得宠的妾室就在外面作威作福。他纠缠了我整整两个月,周围邻居说什么难听的都有。照这样下去,即便日后我不跟着他名声也烂了。”

钱月梅心头烂糟糟的,一番清丽形容更是惹人垂怜,“我爹实在没法子,就托人把我们娘仨悄悄送到平阳,心想骆友金没见着人总要消停几天。没想到他带着一众小混混天天到我家武馆捣乱,连吃带喝不说,还把我爹新收的一众小徒弟全部撵走了。”

灯罩边的粉蛾扑腾地越发厉害,钱月梅只觉得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懑即将喷涌而出,“三天前我实在担心家里就悄悄跑回来,正好看到我爹在给骆友金低三下四地陪笑脸。我爹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却为了我给骆友金那样的下贱坯子陪笑脸,那个死东西也不怕折了寿?”

钱月梅越说越气越说越快,一张如花照水的明媚丽颜竟然隐现几丝骇人狰狞, “……我心一横就想从了他算了,当天晚上就潜进了他的屋子。没想到却高估了自己的决心,看到骆友金那副色眯眯的油腻模样,我按捺不住心头火气就干脆给了他一刀痛快的。”

看到顾瑛终于惊诧地瞪大了眼,钱月梅苦笑一声道:“好妹子,我惹了大麻烦,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多半是那一刀让骆友金殒了性命,才惹得陈知县勃然大怒,第二天就以通匪的名义将我爹下了大狱。”

顾瑛把铁签子别在灯架上,想了一下缓缓摇头,“月梅姐,只怕你还有些什么事没有说出来吧?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以你的身手要想悄无声息地收拾那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人已经死了,更加是死无对证。那陈知县为何要将怒火撒在钱馆主的头上,还给他扣上那样一顶大帽子?”

钱月梅嘴巴张了张,她没想到不过两三年未见,往日憨憨的小姑娘已经变得如此精明厉害。终于一咬牙坦承道:“我逃走时,还顺走了骆友金放在多宝阁里的一本帐册,上面记载了陈县令伙同莱州十二镇不法之徒走私海盐的细目。”

顾瑛侧过身子缓缓地敲击着桌面,好半天之后才忽然想起,这个动作竟然是哥哥思虑问题时常有的。

就不禁微微一笑道:“月梅姐,你费尽心力偷了一个烫手山芋。不敢交出来不敢留在身边,又万分舍不得丢弃,兴许还想靠这本账册帮你翻身,你本来是想找我哥哥的吧?他身上毕竟有秀才功名,可是你又实在拿不准他的性子,所以只有先来找我。”

钱月梅心头越发惊疑不定,因为顾瑛正正说中了她的心事。

钱家出自沧州,不管男女老幼人人都有武技傍身,所以钱月梅的胆子从小就比别人大。杀人之后虽然一时慌张,等搜着这本账册时立刻就知道这是一个无价之宝,若是交予有用之人,只怕立刻就会换得千金。

但是钱家上下俱是白丁,自己更是一介女流,只怕还没有走到衙门口就会没了性命。

她蒙头盖脸地躲在无人得见处,看见自家爹爹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看见自家武馆被贴上官府封条,看见周围人议论纷纷,却根本就不敢动弹更不敢上前理论。直到顾家兄妹从粮油铺子面前经过……

因为各自圈子不同,她对顾衡的印象不深,只知道这人胆子颇大性情狂妄不羁,周围人对其褒贬不一。从前她在沙河住时,受顾瑛相邀来过两回顾家老宅玩耍,却与这位大名鼎鼎的顾家少爷从来没有正面遇到过。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是一个不怕惹事的读书人。

顾瑛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来人未挑明的意图,不禁微微皱眉,“月梅姐你想借我哥哥的手直接扳倒陈知县,只怕是异想天开。民告官难,秀才告官也不易。更何况你如何敢肯定我哥哥就会伸手,但凭打抱不平一腔热血就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你是不是对我顾家的为人有什么误会?”

钱月梅一张粉脸顿时胀得通红,随即脑中一片混沌。来之前一切她打算得好好的,怎样说动顾瑛这个小姑娘,怎样在年青气盛的顾秀才面前哭诉恳求。

这件事的起因是良家女不堪受无良恶霸欺凌,忍无可忍才奋起反抗,可说是其情可悯其情可原。她又自恃容貌秀美,一番梨花带雨之下少有男人抵挡得住。急切之下,竟从来没有想过人家要是不愿意接手这档子麻烦事该怎么办?

墙角的油灯又爆出一大团灯花,钱月梅忽地清醒过来道:“好妹子,你们顾家世代行医,急公好义的名声十里八乡谁不知晓。让我悄悄见你哥哥一面,帮与不帮我都认命了。”

顾瑛缓缓摇头,难得对一件事情坚持到底,“我即便不懂局势,也知道这本证据确凿的账册一曝出来,陈县令和很多人大半会人头落地。既然这样他拿捏住钱馆主,不过是为了威胁你露面。只要你带着账册隐没踪迹远走他乡,他就不敢对你父亲怎么样!”

这本帐册是双刃剑,陈县令投鼠忌器,在拿到之前不会对钱家人怎么样。同样若是陈县令知道钱月梅将账册交给了要紧的人,那么他在鱼死网破之前势必会拉几个垫背的。

钱月梅一呆,她昨日在慌乱之下捅死了骆友金,知道骆友金那位当人宠妾的妹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无意间搜寻到这本账册,冥冥中感到自己抓住了陈县令的把柄。心想只要扳倒陈县令,自己家的困境就会迎头而解。

她只觉心头又苦又涩,却知道若是请托顾秀才强出头,实在是强人所难。缓缓移动一下~身子,心头明镜一般,“若是我不露面,我全家人还得活。若是我一露面,我一家四口只怕会立时毙命。我向来自诩聪明,却还没有你这个小丫头想得明白。”

虽说是十五,外面的月亮被一片厚厚的乌云遮挡住。屋里点了油灯,却还是有大片的暗影。

钱月梅明艳的脸上忽然现出笑容,在简陋的房室里一时间竟如同春花绽放,“好妹子,我现在还不想死。我想走得远远的,也许到边疆去再也不回来。但我出来得匆忙,想借你一点盘缠用用。”

顾瑛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掠过桌上的妆盒。

小巧朴素的盒子里是今日新得的银镯银钗,是哥哥补送给自己的及笄礼,她实在是舍不得。素面蓝底钱袋里还剩十两银子,是这个月全部的用度。要是给了钱月梅,这一家三口到了月底吃什么?

纤细的手指缓缓滑过一片红绸,里面细细包裹着一对银碗。做工精致奢华异常,上面还镶嵌了宝石。听说来自遥远的滇边,拿到当铺去应该值些钱。

下定决心的顾瑛不再迟疑,扯出一张大包袱皮儿,将两件还算新的衣裳塞进去。转身又把一只银碗和一点碎银裹好塞到钱月梅的手里,细细叮嘱道:“我有我的难处,现在我只能拿出这些东西来周济你。”

她面上显现一丝不舍,却很快隐没,“这只银碗是生我之人留下的,本来是一对,只可惜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我留着一只做个念想,另一只就让你拿去变卖,好歹可以充作路费。”

钱月梅神情放松后满脸稀奇,捂着嘴轻笑道:“如今我就是个天大的麻烦,为什么你还要帮我?”

顾瑛看着她的脸苦笑一声,说了老实话,“我只知道若是我不帮你,麻烦可能还要更大。”

钱月梅怔怔地看她一会,忽地压着声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渗出了泪花,“我一向以为自己聪明盖世,觉得以我的手段势必会把日子过得红火。没想到一个不入流的地痞流氓就迫我把境况弄得一团糟。反倒是你这小丫头看着老老实实的,却是谁都没有你想得明白。”

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衫子,提起顾瑛帮她收拾好的小包裹站在过廊里。

十几步外就是顾家秀才的书房,此时仍亮着灯。若是不管不顾得冲过去,事情或许有转机。她微微侧身,却看到那个小丫头如临大敌一般紧盯着,扑哧一笑后忽觉兴味索然,轻福一礼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走了。

顾瑛悄悄站了一会儿,看着钱月梅如同飞燕一般轻巧地越过顾家矮矮的院墙桩子,飞快地没入漆黑的夜里。

她松了一口气,踩着软底布鞋悄悄地回了房间,慢慢地收拾钱月梅来过的痕迹。心想陈县令很快就会派人搜寻钱月梅曾经的住所,但凡跟她有一点牵扯的人,只怕都会受到连累。

心烦意乱地拿起绣绷子,却觉得无论如何也没了往日的水平。又拿起剪子把今日绣的慢慢剪掉。结果不小心蹭了到喜鹊的尾羽,光洁的绣面很快就变得模糊了一些。反正已经绣不下去了,就解了衣裳躺倒在床上,忽觉头下有些异样。

一把掀开装满麦穗壳的枕头,就看见那本要命的账册平平展展地铺在褥子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将将长成的顾瑛vs心狠手辣的美人,谁能胜出?

第十七章 账册

昨晚半夜时起了大片的乌云,早上起来却是颗雨未下。一晃眼天上挂着明朗朗的太阳,将顾家老宅里里外外几间青片瓦屋照得透亮。

坐在椅子上的顾衡看着手里的账册,眼里慢慢浮起笑意道:“你既然决定隐下此事,不想让我掺杂这些闲宗,为什么今日又跑来跟我诉说其中情由?”

顾瑛不自在地蹭了一下浅口布鞋的鞋底,盯着上面的毛边儿道:“人既然已经走远了,她便是翻起天大的浪也到不了你的面前。既然如此,这本帐册拿不拿出来又有什么关系?我知道哥哥一心想做大事,这本东西放在你那里总比放在我那里要好。”

顾衡的心头暗沉,声音越发柔了,“其实你是怕钱月梅破罐子破摔,把事情闹大了惊动左邻右舍,最后咱们家也少不得要被扣上一个通匪的罪名,这才悄无声息地将她赶紧糊弄走。只怕她那会儿已经想明白了,所以才把这本账册塞在你的枕头下面。”

顾瑛面上微有不安,索性直言自己的自私,“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与错,只是想到她刚刚杀了人却还是满脸笑意,即便是情急之下所为也不该如此轻松,就知道这种女人红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年青女郎越说越愧,声音也越说越小,“……哥哥明年就要秋闱,眼看前途一片大好,即便再怜香惜玉,也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跟官府里的人对仗起来。那些人极厉害,哥哥在他们面前还是不要闹出事的好!”

顾衡从大开的格窗望出去,外面一片葱翠盎然岁月静好,不过十几步远就是顾瑛的右厢房。昨日这样惊心动魄的对峙,竟然没听到半点动静。他手心紧掐双目一瞬,不知这丫头从哪儿借来的胆子,竟敢只身对付那样的人。

据他所知,钱家人的拳脚功夫都不错。钱月梅能凭一己之力潜入骆友金的住所,悄无声息地将人杀了,又在骆家的隐秘处收罗了这本极为重要的帐册出来,可以想见天性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精于算计的女子。

而顾瑛竟然和这样危险至极的女人呆了整整半晚上……

顾衡面上不显,背上的冷汗却是一重一重地往外冒。简直不敢想象,这丫头如果在自己眼皮底子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初夏的风透过格窗吹了进来,将书案上的账册吹得噼啪作响。风住了,帐册上却有一角依旧高高地翘着。顾衡捏着那一角往下压却怎么也压不平,索性拿了一边的乌铁镇纸压在上面,那书册的一角瞬间便变得平展熨贴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小姑娘,“你不但怕钱月梅闹腾起来惊动旁人,更怕我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之下,心肠一软就默然接下这件棘手之事。你前日还说,无论我说什么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听。结果转过身就忘得一干二净,自己做主做得很舒坦嘛!”

由不得他不恼火,就是在那场大梦里,这女子傻乎乎地转身就跳进了黄杨木棺里,徒留他的魂魄在棺外无日无夜地四处游荡。

顾瑛心头一沉,暗想自己果然是管多了吗?

布鞋上的毛边越发刺眼,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悄悄挪在裙后。低头呐呐道:“哥哥,我再也不敢妄自做主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我一定第一个告知你,至于怎么处置就看你的决断。”

顾衡恨得站起身子敲了顾瑛一个爆栗,恨道:“我是让你从此撒手不再管这些事吗?蠢丫头,我是让你遇着这种事的时候多长个心眼。那钱月梅从骆家逃出来的时候,既然能把隐藏如此紧密的机要搜了出来,你想她会不顺手摸几件值钱的东西吗?”

顾瑛面色一变,此时才想到此处关节,“我看着她藏在柴房的时候一身单薄衣形容狼狈,就以为她逃得格外惊慌,没来得及准备银两……”

顾衡气得跳脚,在书房里左右转着圈子,“还说怕我中美人计,我看你才中了美人计。其实我老早就听说莱州城里有这么一匹胭脂烈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碰到面。你想她在骆友金这种人渣子面前周旋许久丁点儿亏没有吃,能是一般的女人吗?”

又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站着的顾瑛,顾衡连连摇头叹气,“最后还把你生身父母留下了一只银碗给了她充作路费,你怎么不干脆把那一对儿都给了她?这种蛇蝎女人掉几滴泪珠子,你的脑袋就跟灌了浆糊一般,现在指不定她在背后怎么笑你呢!”

这话其实有失偏颇,顾衡连钱月梅的面儿都没见过,就一口断定她是蛇蝎心肠。在他看来,能干脆利落地一刀捅死一个壮年男子,即便心头有再大的冤屈也是有限的。

顾衡越说越气越说越有劲儿,顾瑛差点让他的唾沫星子喷到墙角上。好容易瞅了个空档递了一碗茶过来,极为乖巧地再次重申,“哥哥,我错了。”

发了一顿邪火儿的顾衡坐在椅子上,哼哼几声后,心满意足地喝着妹子递过来的茶,继续教训道:“再遇着这等不请自来的人,管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管拿大扫帚打出去。他们欺你这种年轻小姑娘面子钱,即便办不成事儿也要打一回秋风,让你去点财!”

“就像这回这个什么钱月梅,她干嘛不敢直接来找我,就是以为你会好说话些,想让你当个引路人。闹腾起来怕什么,你以为咱们顾家是吃素的,由着这女人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想得美,在外人面前还没等她开口,我就先定他一个入室盗抢的重罪……”

眼看这位兄长又要长篇大论,顾瑛忙堆满笑意真诚道:“都怪我见识少,下回再碰着这个钱月梅,我一定把那只银碗要回来。还有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祖母,她肯定会和你一样骂我瞎操心。”

顾衡斜睨她一眼,“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多少妖魔鬼怪在她面前都走不了一个回合。”

顿了顿又道:“你好好地把心放回肚子里,休想那些有的没的。等时日到了,三媒六聘样样都不会少你的。连钱月梅那等女人都知道遇到麻烦事的时候来求我,只有你守着我这个财山偏要去过苦日子。”

顾瑛见他越来越起劲,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火气抬头回嘴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顾衡就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将帐册拿在手里慢慢翻看。

顾瑛忽觉尴尬,不知怎的想起小时候祖父还在世的时候,也会时常做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譬如细雨天带着孩子们到池塘里去采莲蓬,教他们感受“莲叶荷田田,江南可采莲”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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