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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敬唯也没有封锁全部的城门,似乎也陆陆续续在有一部分的将士来往于城门之间,和成撮的白莲教信徒战斗着。
这次围攻应天府的,应该是白莲教剩余的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教派的剩余力量,进行了一次集体反扑。
他们怎么敢反扑,而且上来打的就是应天府?哪怕是各掌教有这么大的胆子,手底下的这些目不识丁的信徒,也有这么大的胆子?
从高空中,更能一眼看出哪些街区是被白莲教所占领的,因为他们立刻挂上了某些绘着无生老母与莲花的幡旗,而且民户设施,几乎都是被洗劫过的,满大街落的是关于陈霸昉的报纸,还有鞋袜钗巾,陶片断刀——还有尸体。
这些白莲教教徒,对待百姓基本只会拉拢、掠夺或处死,说他们既是邪教,又像是土匪,但他们有时候他们比土匪更可怕。过于迷信,也会导致过于的残忍,比如认为一地的百姓会用眼睛夺取灵力,便将该村百姓的眼睛全部挖下;比如认为无生老母的雕像必须要用活女浇注,便——
俞星城没有盘旋太久,但她作为唯一一个在天上飞的仙官,很快就被地面上的白莲教发现,在许多教徒吃惊的仰头与指点中,俞星城继续往应天府城内飞。却没想到即将进入应天府城墙内的时候,身后传来大喝声:“恁要弄啥!还不给爷站住!”
那话语带着苏北徽北一代的口音,俞星城转过头去,就看到两个衣裳花花绿绿的男女,身后跟着十来个白莲教教徒,竟然乘坐法器飞至半空中。
俞星城拧眉,却也好奇的顿在空中,转过身看向他们。
男子披虎皮穿暗黄色长裤,扎着红色头巾,像个戏台子上的武松,腰间拎着的流星锤,更不像是军中击碎铠甲时的长杆小锤,而像是牙签上查扎俩葡萄似的大头流星锤——流星锤太沉,都快把他的绿腰带给拽掉了。
旁边那个女子更像是一块粉红绣帕,堆绣从发巾到鞋尖,春夏秋冬的花鸟鱼虫的纹样都能找到。绿眉红唇贴花黄,这般娇艳张扬,她还骑了个玉瓶当飞行法器,也不知道是否是想当红粉菩萨,连俞星城都忍不住把目光挪过去。
俞星城不等他们开口,先反问道:“你们仍有灵力?信奉的是哪一教?”
男子没想到俞星城开口竟然是讨教这个,他看俞星城也不是穿官服,甚至素雅简朴的像个小户女,还以为她是想来入教,竟然条件反射道:“俺们乃是无生老母座下十二光明护法的焚香教。”
俞星城长哦了一声:“听说过,你们教法里没什么儒、道,反而吸收摩尼教的不少东西。”她思索着低声喃喃道:“难道跟这个有关?好像贞观年间,天台宗净土宗门下也大多……”
女子声音绵软拉长:“你说些什么呢,问你是谁?看你要往城里去,难不成你是给里头的高官们通风报信的?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可每一个人敢相信我们能打到这儿呢~”
此女说话每一个尾音,都像是老师傅弹古琴,满篇都是乱抖的颤音,俞星城一开始听她说话还觉得腿肚子一软,后来就腻的恨不得快进。
俞星城不回答此女的问题,反而道:“丝毫没受影响?你们早知道会如此?还是说只有你们教派这样?”
男子这才察觉出来俞星城的态度像是盘问,而且她官话说的也标准,他拔出腰间的流星锤向俞星城遥遥一指:“果然你也是个狗官,而且是个还能飞天的狗官!年轻貌美却给朝廷做尽恶事,呸!”
俞星城:……?
女子也道:“她着急忙慌的往城里飞,说不定是带了什么皇帝的消息!虎哥,抓住她,好好审问一番!”
俞星城:……
她倒也停了停,反而真的好奇这帮白莲教中这些还能使用灵力的人,是什么水平。她手一抬,荷包中数枚钢珠颤动不已,而后飞出荷包,悬停在俞星城身侧。
对面粉红菩萨娇叫了一声,那一米来长被她坐在屁股下头的玉瓶瓶口,喷出一道水柱向俞星城而去。
俞星城:……对不起是我污了。
俞星城自然不会让两个白莲教众给困住,这男女二人的手下也在空中团团围住俞星城,但俞星城注意到,他们御剑飞行并不怎么稳。很有可能这些白莲教虽然灵力存续,但是也被削弱了不少。
她抬手,数枚钢珠像是试探一般飞速接近这几人,只有那粉红菩萨和虎皮流星锤躲开了,其余人连这钢珠到眼前停下了都没反应过来。
而就在这时,天上黑云之中,似乎有雷光闪现,看来是难得的雷暴停歇期结束了。
对面二人竟然也喜不自胜的笑了起来:“瞧瞧,连老天爷都来帮我们了!”
老天爷?这雷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看到俞星城眼神中的疑惑,粉红菩萨女在空中转了一圈,笑道:“你还不知,这天雷在这些日子,劈中了宫中、六部还甚至劈中了天兵营帐,听说死伤者超过千人,这天劫怕不是红阳大患之终结,偈文中恐怖大劫,乃是而等为患天下之恶徒的大劫!这阵阵雷电,便是弥勒为我保驾护航!”
俞星城:“这雷电从来没劈中过白莲教?”
虎皮流星锤抬起兵器,道:“那是因为之前弥勒老爷还没睁开眼,还没分清楚我们谁是谁呢!如今弥勒老爷看清楚我们都是在光明这一方协助他进入青阳世,当然爱我们如爱子!”一听开口,就知道旁边的粉红菩萨比他有文化不少,但男子手一甩,那流星锤以极快的速度划出一条弧线,朝俞星城而来——
不久之前,雷电似乎有意在袭击朝廷、或者说圣主的信奉者们。这似乎就是灵力大衰退的征兆了。
但白莲教就像是箱子里的鸽子,他们不知道天上发生了什么,只会对着各种产生的现象一通分析,分析的头头是道,愈发觉得自己信白莲才能得永生,更加卖命的开始冲击应天府。甚至说白莲教能聚集在此,或许也是圣主与异教神的这场战斗,太像是白莲教教义中对于‘恐怖大劫’的描述。再加上一部分白莲教徒有意渲染自己灵力增强,或者得到神启,于是整个白莲教群体都陷入了一种半疯狂的状态里。
这次围攻并非出自理性的判断,而完全是因为信教的狂热。
俞星城愈想愈觉得,如果俞敬唯手下的天兵都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再对上这群狂热信徒,事情可能真的要棘手。应天府在历史上有多少次,因为大意或机运,而被破城,难道这次也要这样吗?
正此时,一道雷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劈向了应天府中,俞星城猛然抬起手——
雷落下的速度说慢不慢,只是因为光亮的轨迹会刻在人们的视网膜上,所以像是眼睛能看清这雷电的每一点弯折。而在俞星城抬手的瞬间,那雷电就像是被她手动的弯折过来,以惊人的弧线蔓延着,而后越靠越近,竟然直直朝他们头上劈来!
粉红菩萨女吓坏了,她尖叫一声,那玉瓶猛地旋转,瓶口对准她,将她吸入瓶中!
而下一秒,雷电就落到这些人头上了!
当余响与惊人的震动结束,粉红菩萨女半晌才手脚发抖的从瓶中爬出,与她同行的数人几乎当场即死,只有流星锤虎哥半死不活的从空中往下坠去。
她再一环视,刚刚一抬手便弯折雷电的女仙官,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她哆嗦着嘴唇大喊:“是无生老母座下白尊现世了!”
而雷电陆续落下时,俞星城飞速抵达了应天府内的国子监,那里本是有仙官飞天巡逻,又有法术结界襄护,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些灯笼在昏暗的天光下燃烧,不安的人群在号舍之间走来走去。
俞星城没等任何人引路或者通报,径直朝俞敬唯驻扎的地方飞去,她御剑飞空的声音,即刻引来众多人的惊呼惊喜,甚至她听到有人喊着:“是那位俞大人!”“她竟然还有灵力,是不是只有应天府附近灵力失效了啊!”
一群人朝她奔来,而俞星城落入院子之后,率先就看到俞敬唯满是污泥的坐在月台边缘,与几只妖在皱眉交谈。
为首的妖,似乎是曾经炽寰的旧部下,一只断了半边羽翼的仙鹤。它没有化作原型,只是声音沙哑道:“我们也不是不受影响,妖更是与天地神共存的,这番灵力衰退,有多少妖类连人形都保不住了。这位将军,不是我们应天府妖馆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我们也都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继续。
第259章 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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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敬唯:“连妖也要散了?这样说来, 连世间妖类修炼都要成了难事吗?”
仙鹤垂下眉毛,有几分命运既定的哀愁:“这百年来人世间多了许多千奇百怪的机械怪物,本就不是妖的世道了。我们还曾盼望着炽寰上君能出世带领众妖, 但上君在圣主座下多年也眼光长远了,反而希望能够成立妖馆。你说这一切本来都好好的, 直到几个月前傲云又闹出来那些事。”他也一屁股坐在俞敬唯旁边, 这仙鹤活了七八百年, 瞧见人类都觉得是孩子,竟然伸出胳膊揽住俞敬唯肩膀,反而去安慰她:
“娃娃, 我们也不是完全不帮忙。应天府妖馆里, 也有个别在应天住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妖,他们喜欢这地界,不会走的, 到时候自然会来协助你们。他们虽然灵力衰退了不少,但也能派上用场。”
俞敬唯这个左臂铁骨, 内心铮铮的铁血老娘们, 常年没人敢靠近她,更别提把手搭在她身上了。她转头, 盯着身旁面带微笑的仙鹤,也被“娃娃”这二字整懵了。
说着, 仙鹤一只手化作半边残缺的羽翼,拍了拍俞敬唯的肩膀:“娃娃, 你别着急, 现在连上后都赶来了,肯定有办法。”
俞敬唯抱着腿:“上后?”
仙鹤一脸敬仰得意的朝俞星城投来目光,俞敬唯这才看到她, 急切的站起身来。
仙鹤也起来,躬身行了个大礼:“小妖见过上后!”
俞敬唯:???
俞星城尴尬的简直像是中学小团体头目被骄傲同学推到警察面前,大喊“她就是我们六中虎豹飞天侠”——
形容不准确,但尴尬是一致的,她连忙道:“别胡说!啊,俞将军,我从宁波府赶来的,传信的仙官快到宁波的时候,忽然没了灵力,不过也把消息带到了。”
俞敬唯抓住她手臂:“是只有应天府如此?还是说大明南北都失去了灵力?”
俞星城:“至少宁波府受影响了,我走的时候,已经和宁波府内的仙官失联了。不过宁波府已经拿下了,这点你不用担心。”
俞敬唯缓缓坐了下来:“交给你的事,我当然不会担心。但星城,我手下的天兵,全废了。我选拔天兵本来就不像是朝廷选仙官,我挑的都是没什么强大灵根的平凡人,这次一影响,手下天兵几乎全线丧失战斗力。”
俞星城以为她接下去会说一些根本无法和白莲教开战之类的话,俞敬唯的右手却撑着脏兮兮的膝盖,抬起头:“但我不觉得我们就一点反抗能力没有,天兵们就算失去了灵力,却也有协作的本事,对上那些本事教强的白莲教不成,但利用应天府本来的城防设施,抵御这些白莲教一时,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从灵力完全消退到现在,也就才十二个时辰,他们反应也没那么快。”
俞星城:“两件事,一是戚雨信的大军是否能迅速接近应天府,也就是说,我们守住应天几日是不是就够了;二是,我听说天雷不断地击中了人群聚集之处,此事可属实?”
俞敬唯:“是从灵力消失之前就开始了。你也知道,雷电肆虐这么久,虽然也偶有伤人事件,但基本都是随机的,但从十二个时辰前开始,雷电有十来次都有意劈向人群聚集之地。想要急召你回来,不只是因为白莲教围攻应天府,更是因为众仙官中怕是只有你有能力吸收这些雷暴,或者是逆转方向。结果出发去找你的仙兵刚走没多久,全城灵力消散,我心都凉了。”
俞星城也坐在了她旁边,她握了一下俞敬唯的铁手:“至少我回来了,而且我还有灵力,我一定会引开这些雷暴,至少保住这座城,保到戚雨信的大军南下救援的时候。”
其实她也能理解俞敬唯,俞敬唯的军队切入应天府,承担了极重的任务。却在白莲教袭击应天的关头,她最引以为傲的部队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天地之间遭遇了历史上几乎闻所未闻的大变,她自然也会有深深的无力感。
俞敬唯摸了摸自己腰间,叹了口气:“唉,早知道我就不戒大烟了。真想抽一口。算了算了。星城,我怀疑……是否我们天上的圣主已经被杀了。是某些混蛋的神,在借用他的雷电,去袭击中原的百姓民众,去袭击炎黄蚩的子孙。”
俞星城:“我不知道。姑姑,其实我也有点茫然。”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了灵力,大明要走向何方呢。”
俞星城毕竟还是比俞敬唯小一辈,俞敬唯偏头看了她一眼,俞星城年轻的面容上,也难得和天下千千万人一样,露出些许迷茫。俞敬唯挣开俞星城抓着她铁手的手指,反倒去摸了摸她的头:“别迷惘,不存在何方,只有前路一条路。
俞星城刚要开口,就听到头上再一次的雷暴。
这些日子他们都像是生活在暴风雨中心,也早习惯了一惊一乍的雷声,甚至不会抬头去看了。而一名背上两根长翎毛的天兵飞奔过来,他细瘦长腿,似乎以前不是靠奔跑来递信的,但现在因为失了灵力只能这样蹒跚的奔跑,他简直是从泥地里滑跪过来,哑着嗓子喊道:“将军!城西南应天府大报恩寺又遭雷击!”
俞敬唯拧眉,忽然急急起身:“那里不是安顿伤病与民户的地方吗?”
传信兵:“是!现在大报恩寺塔顶已经焦黑塌落,里头的人还不知道是否被雷电击中——”
俞星城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那传信兵看着俞星城一翻身踏上磨刀石,御剑飞天而去,惊得坐在地上:“她、她她为什么还有灵力在!”
不只是传令兵,天兵们本来是只听说那位俞星城俞大人灵力依然还在,但当俞星城脚踩那把老式宽刀飞过应天府上空,小小的黑点似的人影穿过的地方,雷电大多像是被她吸走一样,朝她而去,几乎是空中的数道让人无法直视的光亮都汇聚成光点落在她身上。
或者是一些雷电则像是她手中的鞭子,轻易的甩动弯折了方向,在空中打一个圆弧,再度刺向黑云之中。
有些人忽然像是想起小时候听到的女娲补天的故事。
她那样的身影虽然也没有补天,但也有几分女娲的样子。
但有时候她的身影也并不在应天府,连俞敬唯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俞星城却没有时间去和地面上的人说,说她的灵海能够吸收雷电,承受雷暴,确是有一定的上限。在俞星城长此以往的修炼与扩充中,她后来渐渐触碰不到自己灵海的边界了,仿佛不论是什么样的雷电都能吞下。
直到今日,她才发觉自己确实还是有上限的凡人,当雷暴积蓄在她体内达到顶峰的时候,俞星城几乎觉得自己的眼底都在冒出金光,灵海与脏器均有一种几乎要撕裂的疼痛。而俞星城每次离开应天府,其实就是飞出去一段距离,在远离人烟的地域,将这些雷暴统统释放,而后再回来。
从天倾斜而下的雷暴如果像是洪水,俞星城就是拿着桶把水往外舀。
只是俞星城这个桶,不是一般的能装。
在她四处奔波之下,几乎没再有一道雷落在应天府之中,而到了夜晚,应天府城中的人看不见俞星城的身影,只能看到雷电偶尔汇聚落下的空中一点,知道那儿还飞着一位“女娲”,在替他们挡下一切。
俞星城确实疲惫,但她一直没有停下,是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的灵海在这过程中似乎也像是气球般,被不断地撑大扩大,也算得上极致条件下的修炼。
二则是,每当有雷暴涌入俞星城体内,她眼前如同梦中闪回那般,浮现了数个极其快速的画面——而这些画面,确确实实,和她梦中所梦到的类似,是群神对圣主围攻时一闪而过的场景。
只是现在,她能看到的这些碎片中,怯昧的境况已经不能用惨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是……变成了一具被分食的残骸……
怯昧化神时,往往不显露具体的人形,只能看到光与人形的轮廓,但那轮廓如今却已经似乎被啃食的不成模样,委顿在地,一动不动。
她心惊肉跳,却又惊异于为何自己的灵力尚未消失,为何这些饱餐一顿的异教群神仍未推却!
神们之间的战争就是这样的吗?
不再攻击怯昧的异教群神似乎遥遥等待着,凝视着圣主遗留的残骸,而有一些稀薄的血肉似乎从他化神之后嶙峋黯淡的骨架上缓缓的生长了起来。只是那生长,似乎依赖于天地间中原百姓失去了灵力,并将灵力返还于他。
但这根本就不是自救,反而是像是要把所有的灵力都上缴到圣主那儿,然后再送到异教神的口中啊!
俞星城拼命的吸收雷电,因为她想要得知更多的细节。她也曾傻傻的飞入黑云之中,以为自己这样就可以到达怯昧身边,但神显然是在另一个平行的位面在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