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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晃了晃，等好不容易重新站稳，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我，当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真的死了。
可能比单纯的身死，还要严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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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临川长的很好看，也很耐看，修眉薄唇，皮相骨相俱佳，从太阳穴中涌出的血染花了他的半张脸，那些血顺着颧骨，汇聚在他线条嶙峋的下颌，又一滴滴地砸下来，将衬衣的领子彻底浸透。
他看着我，狭长的黑眸形状漂亮到勾人，暗沉的瞳孔深处却是一片灰败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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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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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被逼上绝路的人？他们眼睛灰暗、眼神破碎，让人看一眼，就似乎能被拉进绝望的深渊。
厉临川就有这样一双眼睛。
或许还要严重一些。
他的眼睛好像被彻底打碎后又踩进泥泞的玻璃，脏兮兮的，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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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上一个拥有这样眼神的人，最后成了为祸一方的厉鬼，最后是我上司的上司，也就是酆都大帝亲自出手才关进地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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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厉临川也变成厉鬼，我肯定第一个嗝屁：）
为了不在赔上业绩之后又赔上魂体，我决定今天辛苦点多跑两趟，先把这个烫手山芋带回地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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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厉临川看不见我的脸，我将声音压的更加难听，阴沉沉地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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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临川还是没说话，但却很配合地跟上了我的脚步。老实讲，我很久没遇上这样不哭不闹的新鬼了，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绝望，我会很乐意听他讲讲生前事。
不过就算我想听，他也不见得乐意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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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生前事，能把一个有钱、年轻又好看的男人伤成这样，但在踏进地府大门的那一刻，我还是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前尘已逝，切莫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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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没想得到回应的，但是厉临川却第一次回应了我，虽然只有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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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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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一切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此刻的厉临川正静静杵在一块石头前，一动不动。而我则站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数着石头旁边的草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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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这块脏兮兮的灰石头在阳间也很有名，它叫三生石。
就是那块可观前生、看今世、望来生的三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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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像厉临川这样没修为的新魂，是看不见来生的。
最多就走马观花的看看今世，运气好的，可以看见一点点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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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死都死了，看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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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世人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几乎所有的新鬼，都会请求阎王到这三生石前看一看。
然而阎王怕麻烦的很，除了极个别的情况，几乎所有的请求都会被他驳回，这样我就只需要带着新鬼们去孟婆那里，再灌上一碗汤，往轮回道里一推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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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厉临川不一样。
阎王刚看见他，甚至没等他自己开口，就让我带他来三生石走一趟。
真不知道他生前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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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然而三生石上的画面只有本人能看到，命薄上虽然会写，但厉临川还在面前，我就大喇喇地去翻他命薄，总感觉不是很好。
于是一切就成了现在这样，他看着三生石，我数着草叶。
互不打扰，分外和谐……和谐个头啊！大哥你为什么还没看完？！我勾魂快迟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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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一边暗暗吐槽、一边数到第一万四千一百二十五根草叶的时候，厉临川终于动了。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肩胛骨不停颤抖，与此同时，我听到一阵极其压抑、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细细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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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声音？谁哭了？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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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厉临川就转过来，对我勾唇一笑。
平心而论，这张沾了血迹的孤冷面容笑起来，艳丽的如同勾人的妖魅，然而他红透的眸子里唯有一片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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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错了。
直到看过了三生石，他才彻彻底底的被打碎了。
再肮脏的玻璃被挖出来洗干净后，也能剔透如初。
但厉临川的眼睛甚至连玻璃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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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只是两坨生着绿毛、又长出蛆虫的烂肉。除了被扔掉销毁，没有第二条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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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到底在三生石里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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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厉临川突然俯下身，对我行了一个不伦不类、却和人间电视剧里极其相似的跪拜礼，看着他脊柱凹陷的漂亮线条，我的眼皮不由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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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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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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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临川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地府目前的发展程度有根深蒂固的误解，因为他学着电视剧，拽了一句不文不白的话，“川不愿入轮回，恳请……白兄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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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他一定在想把白无常叫做上仙、上神之类的是不是不太礼貌，然而贫瘠的神话知识又不足以让他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呼，于是退而求次选择了“白兄”这个常见称呼。
虽然看他可怜，我很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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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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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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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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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说完之后，厉临川的身体明显僵住了，我瞄了眼他紧绷的腰线，又看了看灰扑扑的三生石，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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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这么好心的无常可不多见了。
心安理得的夸完自己，我对他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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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他去找了阎王。
但其实我并不看好他。
地府编制紧缺、福利不错，每一个空位都有无数鬼二代、高材生盯着，哪怕是阎王，也不好随便给名额。
所以他注定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