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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二爷不是没了么。”赵秀凑上去抖着手换炭,心理实在太紧张,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胡说什么呢?!”月容厉声训斥,关于二爷的话题,这会儿是这宫里最大的禁忌。

“是是是!姐姐,换炭这会儿最容易有烟,姐姐眼睛都红了,最好用水洗洗,不然眼睛里要留红丝的。”赵秀今天殷勤的出奇。

听说眼睛红了,月容有些急了,忙往身上摸小铜镜,摸了一圈却没摸着,赵秀忙笑道:“姐姐忘了什么了?姐姐只管去拿,顺带洗洗眼,我替姐姐看着。”

一句话说完,赵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又不敢盯着月容看,深怕月容看出她的紧张恐惧。

“嗯,”月容浑身上下,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眼睛,她平时连针线都不敢多做,唯恐累坏了眼,这会儿听说眼睛里有红丝,心里猫抓一般难过,一心想看看她眼睛到底红了没有,到底红成什么样,迟疑了片刻,“那好,仔细看着,眼睛不许离开半寸!我去去就来!”

月容站起来跑出去,赵秀紧盯着她出了门,急忙从怀里掏出个纸包,两只手抖的没办法打开纸包,干脆用力撕,没等撕开,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快的好象一下子冲到了她面前,赵秀大急之下,手里的纸包掉进了炭火里,一阵绿光窜起,月容正好进屋。

第220章 毒杀

赵秀吓傻了,月容却没看见那缕绿光,一脚踏进门就嗔怪道:“小丫头大惊小怪,哪有什么血丝?是有点红,炭火熏着,这算好的了!赶紧走吧,我让你看药这事,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不然咱俩都有不是!”

赵秀如蒙大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游魂般晃回自己屋里,缩在屋里,双目呆呆然失神的看着屋角。

失败了,他会怎么处置自己?自己肯定会死,那大哥他们呢?他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哥、大嫂,还有小侄子……赵秀眼泪一个劲儿的淌,她自小没娘,要是有娘,也就能象大嫂那样疼她吧,她进宫,就是想让大哥别那么辛苦,让大嫂能时常吃顿饱饭,让小侄子冬天有鞋穿,可如今……

她不能再帮大哥了,无论如何,她连累了大哥他们,赵秀抹了把眼泪,又抹了一把,自己太笨,怎么办呢?自己要是死了……死了,就不会连累大哥他们了……

赵秀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她才十七,她不想死,可大哥他们……她得赶紧去死!

赵秀用力撑起自己,推开门挪出去,沿着墙根挪到后园那口井旁,闭上眼睛,一头扎了进去。

月容小心翼翼的将药倒进碗里,刚要放下药钵,窗户吱了一声,一阵风来,竟将蜡烛吹灭了,幸好还有炭炉的微光照着屋内,月容放下药钵,转身去取蜡烛过来引火,就在她转身时,窗外,一个黑影如落叶般飘进屋里,往药碗里弹了股粉末进去,等月容取了蜡烛转回身,黑影已经不见了。

林贵妃当天夜里暴亡。

官家没上早朝,青灰着脸坐在炕上,立等大太监顾明的调查结果。

临近正午,顾太监一溜小跑进来,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跑的太快,脸色苍白,一头跪倒不敢抬头,“陛下,太医院已经查明了药渣和汤药,药渣与药方一致无误,可药汤却有剧毒,当是有人往药汤里下了毒。”

“是谁?”官家恶狠狠的神情象要吃人。

“昨天夜里贵妃宫里一个叫赵秀的使女莫名其妙投了井,小的让人去查了赵秀的来历和家人,赵秀是五年前进的宫,隔年选进了贵妃宫里,赵秀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大哥,她是被大哥赵才、大嫂吴氏抚养大的,赵秀选进贵妃宫里那年,赵才得了一处庄子,一间铺子,一个叫黄富贵的送给他的,黄富贵是皇后宫内总管黄少监的堂弟。”

顾太监说完,垂下头不敢看官家,更不敢再说话。

“好!好好好!”官家怒极反笑,“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官家只觉眼前发黑,她竟敢就这么明目张胆鸩杀了林氏!如此猖狂!视他若无物!就因为二哥儿死了?难道她以为他只有太子一个继承人了?她难道忘了,他还有个长子?

官家一阵接一阵的剧烈咳嗽,只咳的眼泪流了一脸。

这一回她押对了宝,他不能现在就处置她,二哥儿已经死了,他再动她,太子何以自处?朝野内外将如何震动?只怕要朝局动荡,他上了年纪,他的身体不行了,他已经不是当年可以连杀三相的他了……

他甚至不能公开这件事,这样的丑闻,这样蛇蝎心肠的国母……

官家伏在炕上,咳的痛彻心骨,他的二哥儿……

“端木华的案子,议定了没有?”

顾太监只觉得那一阵阵揪心的咳嗽震的他心神俱裂,在他崩溃前,那咳嗽总算停了,官家声哑气短的问了句。

“这是朝政,没有陛下的吩咐,小的不敢多听,小的这就去中书省询问?”顾太监不知道端木华的案子议的怎么样了,先解释了一句,又用了个疑问语句,官家这会儿心神不守,别待会儿明白过来,发现他逾矩了,这可是死罪!

“不用,宣黄相进来。”

“是!”顾太监刚退到殿门口,听到官家又慢腾腾加了一句:“还有俞相。”

黄相和俞相小心翼翼进了殿内,林贵妃暴亡的信儿,他们两个都已经听说了。

“端木华的案子,议定了没有?”官家半躺在榻上,面如金纸。

“回陛下,刚有了初议。”黄相公看了俞相公一眼,硬着头皮上前答话,这本来该由俞相公回答的,可他眼风如刀,非让他说!

“说说。”

“端木华通敌证据不明,可失职酿成大祸却确凿无疑,初议:端木华流放漠北予蛮人为奴,遇赦不赦,家产抄没,以抵粮草及税银之失。”黄相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瞄着官家。

官家半闭着眼睛,黄如金纸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重了,端木华于朝廷有大功,虽有大错,也是出于无心,不至于重罚至此,这跟斩立决有什么分别?岂不是要寒了将士的心?”

俞相愕然呆看着官家,也就是昨天,他探官家的话意,提了流放,官家不还咬牙切齿说不可便宜他么?

黄相暗暗松了口气,俞相公一心想搞死端木华,他看的明明白白,说他通敌也罢,失职也好,明摆着都是硬栽上去的,端木华是国之栋梁,南边若没有他……唉,厉大将军只在他手下吃过败仗!俞相这手下的太狠!一心为私,半分国家社稷也不考虑!

如今官家转了心意,黄相公只觉得老天有眼,国家有救!

“家产抄没,发到琼州,”官家停了好一会儿,接着道:“所带从人不得超过三名,一路严加看管,三日内启程,拟旨吧。”

俞相呆了,这叫什么处置?这是算流放呢?还是算贬谪?还能带从人,又不能超过三人,这严加看管怎么个看管法?

俞相有一肚皮疑问,却一个字不敢问,他跟在官家身边十几二十年了,官家这会儿心情极其不好,他看的清清楚楚,这旨,先发出去再说吧。

黄相更是一头雾水,却一丝儿要问的打算也没有,他初初为相,用不着事事做主,反正不明白的地方,他问俞相就是。

第221章 发配

李思浅对着黑山抄来的这纸诏书,没等她看明白,抄家的队伍就到了。

乔嬷嬷早就带人准备好让人抄家了,大理寺、刑部、户部加上枢密院四方组成的抄家队伍一进大门,就见端木家下人带路的带路,开门的开门,没事的不等差役们赶,自己先往指定的地方集中了。

直把抄老了家的众小官小吏差役书办们看直了眼,到底是本朝第一家,不愧是本朝第一帅,这份临危不乱,这份崩泰山而面不变,令人敬佩啊!

这个家抄的前所未有的便当,根本不用抄检,对着册子点就是了,一张纸不带错的,柜子抽屉都是空的……咳,也不是空的,柜子底抽屉里铺有全是银票子,拿的抄家小吏们有史以来头一回扭捏脸红了,这位大帅也真是的,这也太那个啥了。

李思浅坐在门房里,透过窗户看着满院的黑衣差役和小吏,心里却在一句句细想那纸诏书,这到底算贬谪,还是算发配?路上严加看管,好就是说,是有人押着莲生去琼州了,若是贬谪,哪有贬谪还押着去的?一路押送,这是发配的待遇,可若是发配,哪有发配还‘着所带从人不得超过三个’的?一个也不能带啊!

唉,君心似海,搞不懂。

“已经查抄完了,请你们家太太出来,看一看册子,画个押。”门口,领队查抄的刑部郎中客气的对守着门口的乔嬷嬷道。

李思浅出来,随手翻了翻册子,一张张画了押,她一张张画押,丹桂就一张张往里夹一千一张的银票子。

刑部郎中看的眼直,收了册子,呼了口气,飞快的扫了眼李思浅,竟抱着册子长揖到底,“大帅号称天下第一帅,果然名不虚传,大帅此次虽遭劫难,贵人天相,必将逢凶化吉,下官盼大帅早日劫满难过,重归帅位!”

李思浅微微垂目,曲膝致谢。

这宅子是官家赏的,自然一起查抄,乔嬷嬷叫了车,李思浅上车,众人步行跟随,一路往李思浅早就定好的陪嫁宅子过去。

一路行来,街上的行人避到路边,街两边店铺里的掌柜、伙计和客人齐齐涌出,站在街边默然看着这一辆车和车后长长的仆从队伍。

这真是眼看他威赫赫,眼看他锦上添花,又眼看跌落凡尘一路行来。

李思浅刚进了陪嫁宅子,还没收拾停当,小棠飞奔进来禀报,后面,黑山紧跟在端木莲生身后,已经进了二门。

李思浅惊喜交加,提着裙子飞奔上前,一头扑进端木莲生怀里,“你回来了?他们让你回来了?”

端木莲生被李思浅扑的心情激荡,紧紧搂着她,喉咙发紧,心里又酸又涩又满是温暖感动。

“让你受苦了。”

“我不苦,你才苦,你是回来看看?这就要启程吗?不是说三天内启程吗?怎么这就要启程?我还没给你准备好东西!”李思浅仰着头,看着端木莲生,焦急的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端木莲生低着头,贪婪的看着她,也不顾满院的下人,低头在她额头吻住,好半天才松开她,哑着声音道:“大后天一早启程,我回来……陪你到大后天。”

端木莲生这句话说的剜心的痛,琼州远在天崖海角,他这一去不知哪一年才能回来,自大后天之后的无数日日夜夜,他不知道得多思念她!他不敢想象那些日子,这蚀骨思念又会将他折磨到何种程度!

“莲生,诏书上说,你能带个从人。”进了屋,李思浅迫不及待的拉着端木莲生的袖子道。

“我带青云和红雨去,黑山和白水留给你,这几年,你在京城必定不易,有他们两个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端木莲生轻轻抚着李思浅的脸颊,声音轻柔似水。

“莲生,我想好了,我跟你一起去!”李思浅眼睛亮闪闪,直视着端木莲生宣布道。

“嗯?”端木莲生呆了,“浅浅,你不能去,此去山高路远,路途辛苦不说……”

“我想好了,我跟你去!”李思浅打断端木莲生的话,“这样我们还能再带两个人,你带一个小厮,我准备带上小厨房的袁嬷,袁嬷从前是阿娘身边的大丫头,为人仔细,针线做的好,又做的一手好茶饭,最重要的是,她身体强健,特别能干、特别有力气,性子又开朗,她两个孩子也大了,带上她最合适不过,咱们带的人少,最好带吃苦耐劳的,反正细活我来做……”

“浅浅。”端木莲生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鼻子发酸眼眶发热,“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明白,我都知道,浅浅,你不能去,太苦,你怎么受得了?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很快!你放心。”

“莲生,我是你的妻,我要跟你同甘共苦!”李思浅仰脸看着端木莲生,郑重宣布,“我能吃苦,我都想好了,有我一路跟着,你就不会觉得那么苦,而且。”李思浅眯眼笑,“我想好了,让黄掌柜带个商队,远远跟着咱们,外翁的商铺最南开到了海城,过了海城,就是琼州了!”

端木莲生眉梢高挑,正要再劝,丹桂在外面扬声禀报,李思浅大哥李思清和二哥李思明来了。

迎进两人,不等两人说正事,端木莲生先苦笑道:“阿浅非要跟我去,两位兄长劝劝她吧。”

“我也有此意。”李思清却看着李思浅笑道,“浅姐儿若能跟你一起去,这路上我和她二哥就放心多了。”

端木莲生愕然看着李思清,他万万没想到他竟说出这么句话。

“大帅……成亲时间还有点短,浅姐儿……让她去吧,她早就想四下走走,这一趟有她跟着,你们夫妻……这路上正好。”李思明这话说的乱七八糟。他和大哥一是担心端木莲生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万一耐不住寂寞,在那边纳了小妾什么的,阿浅那脾气,这俩人这辈子就算完了,二来,大哥另有打算。

第222章 启程

“我刚从先生那里回来。”李思清接过了话,直视着端木莲生,话说的直接明白,“先生的意思,他这趟只怕在家也歇不了多久了,昨天官家打发顾太监去看望了先生,先生说,国家离不开大帅,请大帅珍重自己,这一趟……”

李思清看了李思明一眼,李思明吭吭哈哈道:“阿浅跟你去就去吧,也就出京这一阵子艰难点,这押什么的人,也不知道是刑部挑人,还是大理寺挑人,我觉得该咱们枢密院挑人,这事回头我跟小高得找杭枢密好好说道说道,你们路上……那个……慢慢走,别急,反正琼州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什么时候到都行,路上,慢走,慢走!”

李思浅眯眼笑起来,冲李思清一个劲儿的点头,“那大哥要快一点,离京城越近越好。”

端木莲生高抬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两个大舅哥,竟有几分哭笑不得,他下了大狱,抄了家,如今又被发配到琼州那样瘴气横生、十去九不返之地,这两位这态度,居然有几分送他郊游的感觉。

送走李思清和李思明,端木莲生原本沉甸甸的心里竟轻松许多,他十来岁就去了南边军中,前些年只知冲杀,从没想过在京城结交助力,后来一心想着大哥的仇,原打算大哥的事了结后,再打算结交助力的事,没想到这趟事出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他原以为他在京城只有仇敌,没有助力,就是因为这个,这一趟琼州之行,他才隐隐心生绝望。

他没想过浅浅这两位兄长,毕竟他们入仕太短,两个五品,能有什么用?

端木莲生想的出神,王相重新出山他想到了,没想到的是,王相竟递了这样的话,有王相相助……端木莲生顿觉心情轻松,这一趟至少不是死途了。

“我让人收拾东西,放到黄掌柜的商队里,得赶紧跟黄掌柜说,这商队不能太不象样,做戏也要做成十足十!还有咱们随身带的东西,银票子不能少,得换成小额的,五两、十两,但愿这押送的人眼皮子浅贪财,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李思浅一边念叨,一边转圈,为什么她对这趟琼州发配竟有七分兴奋十分期待呢?琼州啊,海南啊,好多水果……

端木莲生看着她,一边笑一边摇着头,背着手踱出去,叫过黑山等四人,沉声吩咐道:“这一趟红雨跟我去,黑山和青云留在京城统总,往太子身边的人再多加几个,俞府,无论如何想办法塞进去几个,白水去一趟南周,告诉若玉,用心经营,不过一两年,就有大用,回来直接去舅舅身边,南边军中诸人,好好看着,不得有失……”

黑山等人一一答应,黑山抬头看着端木莲生,迟疑道:“爷身边只有红雨,万一路上有什么事,小的怕红雨一个人应付不了,爷的安危是大事。”

端木莲生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嗯,京城就交给你,青云跟过来,不能直接跟着我,就跟着黄掌柜的商队吧,正好照应照应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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