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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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既顾不上秋蕊和冬烟这两个小妖精,也顾不上对她越来越冷漠的李老爷。桃花筑一时竟现出了虽泾渭分明却和谐同处的局面。
李老爷如今不比从前,手头太紧,可往常大方气派惯了,他既拉不下脸总蹭别人的场,也不肯降低档次去光顾次一等的伎家,这外头的‘应酬’就少的可怜,李老爷吃饱喝足的精力,只好都用在了秋蕊和冬烟身上,三个人没有不玩的花样,李老爷玩得还挺乐呵,秋蕊和冬烟深得老爷宠爱,气焰一天比一天嚣张。
李思浅头一趟来看李思汶,进了院子,见院子里的草木不是已经干枯就是长疯了,忍不住皱了眉。
进了上房,岫云怯生生迎出来,李思浅跟着她走到床前,在床前高凳上坐了,细细打量李思汶。
李思汶脸色青灰,瘦的两颊塌陷,嘴唇白的几乎分不出轮廓,一双眼睛大的突出在外,正直直的盯着李思浅。
“怎么瘦成这样?”李思浅实在不忍心多看,移开目光,叫过岫云问道。
“姑娘……姑娘……病着……”岫云眼里都是眼泪,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姑娘哪有什么病?不过累着了,照理说好好调养一阵子就好了,怎么反倒瘦成这样?虽说这府上正忙着丧事,姨娘不是经常过来吗?怎么还调养成这样?”
李思汶闭上眼睛,扭过头面朝里。
“大娘子明鉴!”岫云瞄了李思汶一眼,扑通一声跪在李思浅面前,眼泪一个劲往下掉,既然大娘子什么都知道,她就实话直说。“这会儿正是暑天,姨娘带来的汤水放上半个一个时辰就坏了,姨娘两三天来一回,姑娘就两三天吃一顿饱饭,求大娘子……”
“姑娘想吃什么,你难道不能去厨房吩咐她们现做?”李思浅看了眼扭头朝里、一动不动的李思汶,依她的脾气,怎么会忍成这样?
“开头去过两趟,厨房的嬷嬷们说,大娘子……郑大娘子吩咐过,郑家最重孝字,老太爷孝期,任谁也不能坏了规矩,每日里就是青菜豆腐糙米饭,婢子多说了几句,当天郑大娘子就过来了,把姑娘一通排喧,罚我跪了一个时辰,说姑娘这是不孝。”岫云泣不成声。
唉,是自己想左了,现在不是她能忍,而是她没有办法,这府里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肯帮她助她、甚至替她说句话的人,她又病的起不得床,她不是没有脾气,而是没有办法!
“你真是糊涂!”李思浅想通了,皱眉训斥岫云,“姑娘病重需要仔细调养的事,郑大娘子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你找她有什么用?你该去找二太太,或是大夫人,姑娘病成这样,二太太也罢,大夫人也好,断没有置之不理的理儿!”
岫云脸上有几分明悟,对啊,郑大娘子难为姑娘,自己就该去寻二太太做主,二太太要是不做主,那就去寻大夫人!
李思汶也转过了头,定定的看着李思浅。
“这是一,其二,别忘了!你姓李,就算陪你们姑娘嫁到了郑家,你还是李家的婢子,这府里这一阵子又是老侯爷的事,又是大爷成亲,忙乱不堪,上上下下确实有忙不过来、顾不及的地方,这府上顾不及,你就该回咱们府上,姑娘要吃什么用什么,寻姨娘也罢,找太太也好,要什么没有?难不成你出了李家大门,就不姓李、不是李家的人了?”
岫云嘴唇抖了半天,伏身连连磕头:“婢子……婢子糊涂了!谢大娘子……谢大娘子教训!”
“起来吧。”李思浅声音转柔,“这一阵子难为你了,你们姑娘能熬过这一关,多亏了你,你的好处你们姑娘心里都明白,往后用心侍候,你们姑娘必定不会负了你。”
“谢大娘子!婢子知道……知道!”岫云急忙站起来,一把接一把抹眼泪。
“你们姑娘吃东西挑剔,一时半会的,这府上的饭食只怕不合你们姑娘脾胃,这样吧,”李思浅看了眼已经将头捂进被子的李思汶,叹了口气,干脆好人做到底,“你跟姨娘说一声,让她送些明炭、红泥炉、铁锅炖锅、调料食料什么的进来,就放在这茶水间,日常给你们姑娘炖汤炖水的也方便。”
“是!都听大娘子吩咐!”李思浅说一句,岫云答一句。
“别忘了你姓李,李家姑娘可没有受气的先例。”李思浅站起来,看着岫云,这话却明显是说给李思汶听的。
岫云看了眼紧裹住李思汶的那团被子,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送李思浅出门。
“姐姐!”李思浅刚要迈出门槛,后面传来李思汶含含糊糊的一声姐姐,李思浅眉梢微挑又落下,扭头看了眼从床上支起上身的李思汶笑道:“好好养着,有空我再来看你。”
第140章 坏人亲事如杀父
端木莲生走后两三天,收王公法贴的南越商人好象着急了,开始提价,没过几天,又提了一回价,将价钱提高了两成,又过了几天,又是提了三成,直到把王公法贴的价格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价。
一天傍晚,这南越商人突然收拾东西走了,留下无数话料,京城的闲人们谈论之余,一致认为那南越人对王公贴子势在必得,既然走了,必定是收到了至少一份王公法贴。
六月里,小高送走了宋叶盈,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才渐渐缓过来。
夏日将尽,七月底,整个京城最热闹盛大的事,是林相公的六十整寿。
李思浅磨磨蹭蹭不愿意去贺这个寿,最主要的原因是林明月。
这位号称京城第一的才女、美女,自觉自己和端木二爷的大好姻缘是被李思浅这个小三硬生生撬了墙角才破坏掉的,看到她简直跟见到仇人一般,恨不能直接用目光把李思浅穿个三刀六洞几百个窟窿。
这几个月,不管在哪里,李思浅见到她都退避三舍,不是怕她,而是觉得不犯着,这会儿自己偏偏要送上门去,李思浅再不情愿,可林相公六十整寿这样的大喜事,却不能不去。
姚章慧特特等在二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和李思浅一起进了后园。
“你看看这份热闹,真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何苦这么张扬!”林府布置之奢华让姚章慧看的眼晕,忍不住凑到李思浅耳朵嘀咕道。
“说是还要鉴宝,不知道是什么宝贝。”李思浅一边看一边估算着得花多少银子,阿慧说得对,是太奢费了,听说去年冬天大捷的赏银还没发全呢,二皇子不是最重名声……噢,是了,二皇子是因为礼贤下士大有贤名,又不是因为节俭出的名,凡礼贤下士,就是拿钱结交文人,那就没办法节俭……今天到底要鉴什么宝?不知道为什么,李思浅心里总有几丝惴惴,仿佛这鉴宝会跟她有关似的。
“熊大娘子!”刚要转进花厅,姚章慧突然捅了李思浅一把。
前面不远,林明月一反惯常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正和熊大娘子熊叶蓁说的笑容满面极是投机。熊叶蓁另一边站着林明玉,气度安闲,和熊大娘子几乎并肩而立。
“避一避吧。”姚章慧有几分打怵,忍不住建议了一句。
“怎么避?”李思浅扫了眼四周三五成群的贵女,这会儿一躲就是笑话儿了!“咱们走咱们的。”
“嗯!”李思浅的笃定让姚章慧有了底气,微微抬着头,紧一步走到李思浅前面,上台阶准备冲三人一点头就擦身而过。
“咦!这不是李家娘子么。”林明月早就盯着李思浅了,哪容她们点头而过,抬着下巴,如同一只炸毛的小母鸡一般,摆足了气势盯着李思浅一声尖利,明摆着是挑衅。
“大娘子好,熊家妹妹好,林二妹妹好。”李思浅冲她一曲膝,随既笑容甜甜和熊大娘子、林二娘子打招呼。
姚章慧急忙压住几乎要飞起的眉梢,笑容可揖的和三人曲膝见礼,阿浅太坏了,林家大娘子是大娘子好,到熊家娘子和林二娘子,就都是妹妹了,人家明明比她大……咳,谁让她是嫂子呢,这是以妯娌论大小呢。
林大娘子一张脸顿时铁青,熊大娘子仿佛没觉得半分不对,一脸笑容无可挑剔的和姚章慧、李思浅见礼,林二娘子却喜笑颜开,看向李思浅的目光神情明显透着咱们才是一家人的亲热劲儿。
“听说你妹妹病还没好?”林大娘子恨不能用目光把李思浅捅出一身窟窿,连句过渡也没有,直接上干货!
“多谢大娘子关心,好是好多了,不过郑家二太太疼她,不放她出门,一定让她多将养几天。”李思浅说起鬼话眼睛都不眨。
“疼她?我怎么听说你妹妹给婆婆侍病,嫌累才说自己病的,老清远侯过世,守了几天孝她又嫌……”
“大娘子从哪儿听到的这些颠倒黑白、罔顾是非的胡说八道?”李思浅愤怒的打断了林大娘子的话,“这样要坏我妹妹名声,居心叵测之人,是要下拔舌地狱的!这不光坏了我们李家的名声,还坏了清远侯府的名声!阿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寻林夫人,一定要当众澄清此事!不然……”
“大娘子别急,明月不过是觉得咱们都不是外人,听到闲话,随口问你一句真假罢了,李家什么门风,大家不都看在眼里?何怕这些闲话?就是郑家,也是有规矩极讲究的人家,哪里容得下不孝子孙?不过一句话的事,哪犯得着多理会?大娘子且消消气。”熊大娘子上前握着李思浅的手,大方又不失亲热的劝李思浅道。
“大姐姐也真是的!这都是引起空穴来风的谣传,听到时就该一笑置之,谣言止于智者。”熊大娘子劝李思浅,林二娘子就劝林明月。
林明月气的狠瞪了林二娘子一眼,林二娘子根本不在乎她,扫了眼四周,话里带着威胁:“今儿二翁翁做寿,是咱们林家的大喜庆,大家都喜喜庆庆的,姐姐怎么倒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林明月自小和林明玉不对付,平时多数是她占上风,这回竟被林明玉当众训了个不能反驳,只气的头发晕眼发花。
“那儿景色最好,大娘子先跟姚大娘子坐过去喝杯茶,一会儿我去陪大娘子说话。熊大娘子笑语盈盈示意李思浅,李思浅笑应了,拉着姚章慧就走,见好赶紧收,这毕竟是人家的地头,再说,李思汶的事更要见好就收,不能多说,越描肯定会越黑。
“说起来,我们家跟熊大娘子家还有点拐弯亲戚呢。”两人落座端起茶杯,姚章慧坐近李思浅,低低闲话。
“嗯?”
“我姑姑嫁了鲍家,熊大娘子的阿娘也姓鲍,是我姑姑丈夫的堂姐,同一个翁翁的,很亲的堂姐弟。”
“熊祭酒夫人鲍氏?”李思浅很是惊讶,“从没听你提起过。”
第141章 信任开头
“我姑姑……你也知道,是立规矩累倒病死的,我们家跟鲍家闹了一场,后来渐渐就不怎么来往了。我们家回到京城前两年,熊祭酒升了国子监祭酒,阿爹想让阿娘去寻一趟鲍夫人,看能不能让大哥进国子监,是太婆发了话,让阿爹死了这条心,不要打鲍家人的主意。”
李思浅赞成的点着头,姚章慧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只跟你说啊,大哥那时候特别想考中,偷偷去拜见过鲍夫人,去了一趟回来,脸色很难看,再没提过这事。那鲍夫人出了名的贤惠宽厚,乐善好施,我看也不一定,那个熊大娘子,你往后也当心些,你看她刚才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倒都是你的不对,是你的太小气了。”
“我知道。”李思浅烦恼的叹了口气,熊大娘子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听的明白,暗示她小气就不说了,她那话里说李家什么门风大家看在眼里,究竟什么门风可没说,说郑家不容不孝之人,可能不能容李思汶也没说,唉,她最讨厌这样一句话里七八个圈套的人了!
姚章慧陪着李思浅,知趣的窝在那个角落里,勉强捱到时辰差不多,就悄悄告辞出了林府。
李思浅上了车,金橙紧跟上来,车子出了林府,金橙挪近李思浅低低道:“打听清楚了,就是大娘子那张贴子,二爷也真是的,拿大娘子的贴子做人情!”
“别胡说八道!”李思浅声色俱厉,这可不是能拿来闲话的事,金橙吓的脸色都变了,捂着嘴拼命点头。
“听说那贴子什么来历没有?”李思浅声音微缓问道。
“听说了!”金橙松开手又是一阵点头:“他们都说这贴子是宝物,贴子的来历简直就是传奇。说是这贴子的本主是河南的一户人家,祖上曾经极富贵过,后来一代比一代败落,到了这一代,虽还能温饱,富贵是远远够不上了,守着这张祖上传下来的贴子,只知道是个值钱物儿,可到底能值多少银子就不知道了,可巧,这家的邻居从京城回去,说了南越人重金收王公法贴的事,这家人一听那张贴子居然能值那么多银子,高兴的带着贴子,一家人连夜启程往京城赶,谁知道到了京城,那南越人已经走了,这家人抛家卖产到京城,原以为卖了贴子就能享大富贵了,这下没着了,一家人抱着贴子在街上哭,碰巧让林大老爷看到,一来看他一家子可怜,二来,林大老爷正发愁林相公寿礼的事,大娘子也知道,林相公最爱王公的字,林大老爷就把这贴子买下,给林相公做了寿礼。”
金橙说的有腔有韵,李思浅听的几乎瞪目结舌,听到这里,她已经可以断定这是个套,是端木莲生做的套,可端木莲生做这个套要干什么?就为了把那张贴子顺理成章的送到林相公手里?然后呢?他要干什么?
这故事编的有意思,还让那河南一家子抛家卖产到京城来,这样太便当了,回头找个偏僻隐僻的地方把他们安置好,这一家子就消失无踪,这件事就成了查无对质。
送礼可没这么送的,那他就是要算计什么……看这动静,所谋不会小了……他用了自己的东西,他那么精明的人……这是没打算瞒着自己,这样的事不瞒自己……李思浅思绪一片片跳来跳去,跳的心情颇为愉快,他不打算瞒着自己,退到最底,对自己至少至少有份信任,还有什么比信任二字更适合做夫妻开始的基础呢?
日子滑进八月,大嫂宋大奶奶的产期将近,李思浅看着大嫂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忧心忡忡,在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是道真正的鬼门关,她们家这一年多太顺当了,顺当的让她极其担忧大嫂的生产。
生活跟走路一样,常常都是在最平坦顺遂的时候失足跌倒了。
天色落黑,李思浅从大嫂院子出来,又去看了趟阿娘,这才回到晚睛轩。
一进垂花门,就看到廊下又摆起了桌椅茶水红泥小炉。
端木莲生坐要他那把椅子上,脸上带着丝笑意,正定定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思浅明显比前几回热情。
“刚进城。”端木莲生笑容更浓,话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将李思浅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这一身打扮好!”
“刚进城?从驿馆过来的?晚饭吃了没有?”李思浅自动略过他那句夸奖,他这样的酷帅,非要时不时指点指点她的穿戴,这让她觉得非常别扭违和。
“没去驿馆,直接过来的。”端木莲生点着李思浅那把椅子,“你坐,我说几句话就走。”
直接过来?从哪儿直接?难道他的意思是说,他进了城直接就来了这里?连驿馆还没去呢?照规矩,他出差回来,先见官家交差,然后见父母,再然后才能见自己呢,他竟先跑到自己这儿来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端木莲生看着李思浅先是愣愕,接着又皱起了眉,好象又有了担忧,看的极有意思又想笑,这小丫头,一点点小心思都在脸上,以后得好好教导她知道什么叫不动声色。
“没事,别担心,这几个月,你……还好?没什么事?”端木莲生后半句关心明显是说:我知道你有事,赶紧说!
李思浅被他这样的关心闷住了,她有什么事?她能有什么事?!
“我没事,好好儿的!”真是,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
李思浅因为信任生出的那点好心情被端木莲生这一句问话问没了,毫不客气的堵了他一句。
“噢。”端木莲生抬着一只眉梢,眉头微蹙看着李思浅,李思浅懒得理他这明显不信的表情,转头吩咐丹桂:“二爷还没吃饭,看看莲子粥好了没有,给二爷盛一碗过来。”
“上个月林相六十大寿,你没去贺寿?”端木莲生的心情看起来象是更加好了,上身前倾看住她问道。
第142章 桂香
“去了……”
噢!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啊!李思浅明白了,一句去了余音袅袅说完,往后靠到椅背上,不说话了。
“那你……没什么要问我的?”端木莲生等了半天,只好再问。
李思浅一脸茫然,端木莲生眉头挑的老高,这丫头不至于这么笨吧?
“那张贴子。”端木莲生只好直说:“你听说没有?没什么要问我的?”